《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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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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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熙同圣上生的很像,较之承安,更胜一筹。
  归根结底,二人生活的环境不同,周身气韵亦是不同。
  承安自幼不被重视,在圣上冷眼之下苟且偷生,被人轻看,性情冷淡之中,隐含阴鸷,虽然面上淡然,但往往令人望而生畏。
  相比之下,承熙却是在圣上宠爱下长大,先是秦王,再是太子,母亲是得宠的皇后,母家有新贵能臣的两个舅舅,从头到尾都没吃过什么苦,身上更多的是凛然气度与咄咄贵气。
  他人到门口,便是宁海总管亲自迎进去,听说里头还有朝臣在,忙不迭整理衣袍,肃了神情,一本正经的同圣上见礼之后,坐在他下首去。
  皇太子系属嫡长,聪慧明达,又有何公等几位老臣保驾护航,朝野之中,没人会对他能否继位产生怀疑。
  几个老臣偷眼瞧他仪态言谈,皆是有条不紊,活脱一个年幼时候的圣上,不动声色的对视几眼,暗自颔首。
  前些时日那场大雨来的迅猛,使得江淮一带水位上涨,颇有兴洪之意,圣上接了那边奏报,便召朝臣入宫商议。
  承熙也不嫌烦,只坐在一边耐心听,不懂的便暂且几下,待会儿再问圣上便是。
  “父皇又瘦了,”等到那几人走了,承熙才凑过去,担忧的瞧着圣上,道:“我跟母后不在,都没人盯着父皇吃饭了。”
  圣上倒是笑了,摸摸他小脑袋,道:“父皇听说,你骑射颇有长进,没偷懒。”
  “父皇别转移话题,”承熙闷闷的看着他,道:“我说正经的呢。”
  “你才多大?”圣上有些无奈,道:“说起话来,怎么老气横秋的。”
  “哼。”承熙心里有点难过,只是见父皇不欲再提,也就没有催问。
  圣上朝政颇多,离不开身,一家三口便在含元殿用了午膳,锦书亲自给他盛汤,关切道:“朝政永远忙不完,可身子只有一个,七郎别太辛苦。”
  夫妻几年,她对圣上了解颇深,自然瞧的出他近来如何,只是他不肯提,她也就当做不知,偶然间才说一句罢了。
  “嗳,”圣上笑着摇头:“你们娘俩,说的话都一样。”
  既然回到长安,承熙又同此前一般,每日在文苑与武苑之间穿梭,每日时间占的满满当当。
  这日午间,他独自对着一本书看了会儿,忽的问一侧锦书:“母后,良人是什么意思?”
  圣上近来转而清闲,这会儿正同锦书相对下棋,闻言便笑了,揶揄的瞧一眼她,同承熙那般,默默等她回答。
  良人。
  突如其来的,锦书想起圣上曾经同她说过的那句话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面颊微微有些热,锦书有些窘迫,先是斜了圣上一眼,方才反问道:“是太傅讲的课?居然有这个?”
  承熙还小,太傅们又有分寸,不该问他这些才是。
  “是《国风》里面的,”承熙道:“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锦书松口气,道:“这是秦人缅怀穆公所言,意喻苍天不公,不留好人。”
  “哦,”承熙点头道:“原是这样。”
  圣上在边上忍着笑,道:“其实,还有另一个意思。”
  承熙奇道:“什么?”
  “不告诉你,”圣上瞧着儿子,不怀好意道:“问你母后去。”
  “他还小呢,说这些做什么,”锦书嗔他一眼,再去说竖着耳朵偷听的承熙:“忙你的功课去。”
  “母后说说嘛,”承熙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如何能静得下心,搁下书本,他凑到锦书耳边去,低声道:“小点声说,不叫父皇听见。”
  锦书心中愈发窘迫,面上却淡然:“母后不知道。”
  承熙明显不信,只是知道自己从母后嘴里得不到什么,便凑到圣上那儿去撒娇:“父皇父皇,你跟我说嘛。”
  圣上瞧着锦书笑了,倒不迟疑,凑到他耳边去,低声说了。
  于是承熙靠在圣上怀里去,父子俩一道瞧着锦书笑。
  锦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赶着他去做功课了。
  阮玉澄往普陀寺上香,临行前,郑氏特意去瞧她:“都说那儿的菩萨灵验,你去拜一拜,求个福气,也是好事。”
  她这句话说的极为含蓄,但阮玉澄却听出其中真意,无非是盼着她求个良缘罢了。
  “义母好意,我都明白的。”再三拜谢之后,她这样道。
  马车上有娇客,行进的不缓不急,恰到好处,阮玉澄挑起车帘,芙蓉美面向送出来的嬷嬷盈盈一笑,随即放下。
  直到马车驶出街口,她面上笑意方才落下,转为淡漠。
  普陀寺的禅房僻静,花草幽幽,伴着远处钟声,似乎叫人心灵也跟着宁静下来,隐约肃穆。
  她避开归德大将军府上侍从耳目,只带贴身侍女,往最内一间禅房去,等了一刻钟,便听有脚步声渐近,沉沉的,像是踩在她心里。
  是他。
  她抚了抚发髻,面颊带笑,迎了出去。
  然而,不等她看清面前人的脸,对方一记耳光便迎头扇过来,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叫她几乎当场呆住。
  打的很重,可力气控制巧妙,并不觉得响,只是疼。
  “……楚王殿下。”颤颤巍巍的伸手,她捂住自己脸颊,如此道。
  承安却不怜香惜玉,只凉凉的打量她,倏然一笑:“当初那些风声,是你叫人传出去的吧?”
  阮玉澄一怔,不解道:“什么风声?”
  “明人不说暗话,我没心思同你慢慢掰扯,”承安却不同她分辨,只是继续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将这笔账,记在你头上就是。”
  “殿下是说当初你我在京中的流言吗?”她跪下去,辩解道:“我出身南越,在长安之中,既无人手,也无底蕴,哪里能做的了这种事?”
  “怎么做这种事,是你要考虑的,我懒得去想,只是,”承安低头看她,目光淡漠,隐含讥诮:“阮姑娘,你不会忘了自己身份,真当自己是忠烈之后吧?”
  “你父亲两面三刀,临时反水,这样一个狗东西,居然被追封赐爵,当真可笑,”他半蹲下去,平视着她,笑意很冷:“你说,归德大将军要是知道,你父亲不是为救他而死,相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他会怎么对你?”
  阮玉澄嘴唇动了动,终于停下自己的辩解,双目盈盈带泪:“但凭殿下吩咐,玉澄万死不辞。”
  “老老实实的待在归德大将军府上,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义女,其余的,什么都不需要管,”承安站起身,道:“那些小动作,统统收起来,这里是长安,我都不敢说游刃有余,更别说是你。”
  “归德大将军是皇帝的人,在南越时,本就是用来钳制你的,”阮玉澄顿了顿,方才道:“殿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已经足够叫承安明白她的意思。
  “不要动他,”他目光平静,有些复杂:“直到现在,我都不想要那个位子,毕竟……”
  承熙是她的孩子。
  “我听说,你同皇太子感情很好,还听说,”阮玉澄想起自己此前听闻,顺势接了下去,了然道:“你曾受过皇后恩惠。”
  “确实。”承安面色如常,不见异态。
  “只是,”阮玉澄轻声道:“皇帝,怕是未必容得了殿下。”
  “那是我跟他的事情,与你无关,做好你的事情便是,”承安不耐烦她的试探,神情有一闪而逝的阴鸷:“人想的太多太美,会死的很难看。”
  阮玉澄一个战栗,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没再开口。
  承安于是不再理她,转身离去。
  “姑娘,姑娘?”心腹侍女推门进来,见她失神,便唤道:“楚王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阮玉澄心不在焉的附和一句:“哦,走了啊。”
  窗外的玉兰树叶青翠,像是凝了一汪碧泉,她对着看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许是女人的直觉使然,许是隐约的思虑使然,她总觉得……
  他不肯去抢那个位子,并不是因为爱护幼弟,感激皇后,而是另有原因。
  究竟是为什么呢。


第124章 南巡
  深冬腊月; 天气转凉; 圣上政事繁忙,深夜才回宫歇息。
  许是吹了风的缘故,锦书半夜起身时才发现,他竟烧了起来,赶忙起身穿衣; 唤人去请太医来。
  太医诊脉之后; 说是圣上近来太过操劳; 受寒所致,需得好生将养; 锦书听了; 难得的强硬一次,吩咐人将圣上面前奏疏清走; 暂且叫几位老臣看顾; 亲自守着圣上照顾。
  圣上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承熙却跑过去; 拉着他衣袖,担忧的瞧着他;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已经足够叫他心软。
  靠回软枕上; 他瞧着妻儿; 顺从的留在这里养病。
  承熙很不放心父皇,又怕他跟自己一样嫌药苦偷偷倒掉,便带了自己功课到病床前; 一面写,一面监督,可他毕竟太小,好容易熬到深夜,字写到一半,便伏在案上,静悄悄的睡着了。
  圣上有点心疼,又觉得欣慰,过去给他披上衣裳,亲自抱着到隔间去睡,拉上被子之后,又在小儿子面前静坐,细细打量他眉眼。
  不知不觉,居然过了这么多年。
  岁月匆匆,当真无情。
  锦书端着药过去,正待唤他,圣上便先一步示意她轻声,缓缓出了隔间,才道:“叫他睡会儿吧,小孩子总是熬夜,对身子不好。”
  “小孩子熬夜不好,成人熬夜也不好,”锦书叹口气,将他按回塌上去,道:“七郎比承熙大那么多,怎么同他一样不知道这点?”
  “好好好,”圣上一贯顺着她,这会儿也不例外,接过那药碗,微笑道:“朕都依你便是。”
  锦书在一边,见他将碗中药液一饮而尽,默默接回空碗,却没离去,只是柔声道:“至亲夫妻,本就是一体,七郎若是心里有事,也别闷着,同我说一说,好不好?”
  圣上先是一怔,随即笑了,伸出手去拉她。
  锦书顺势伏到他怀里去,一如从前。
  “怜怜啊,”圣上轻轻唤她,手指温柔的抚过她长发:“你总是这样聪慧。”
  锦书莞尔,想起太医令那日隐约露出的迟疑,笑意却有些涩:“有时候,宁愿自己笨一点。”
  “这样就很好,”圣上凑过身去,亲吻她面颊:“再过些时日,朕带你下江南,走一走吧。”
  锦书奇道:“微服私访?”
  “不,”圣上道:“光明正大。”
  “朕未曾登基时,也曾走南访北,只是多半为朝政,从没细看,登基之后,更没有闲暇离京,”他道:“趁这关头,四下里走一走,其实也很好。”
  “好,”锦书温柔的应道:“我都听七郎的。”
  第二日清晨,承熙醒的很早,揉了揉眼睛,脸都顾不得洗,就跑到里间去瞧父皇,见他这会儿还安详睡着,才松口气,蹑手蹑脚到外边去洗漱。
  “母后,你眼睛怎么肿了?”半路遇见母后,他这样问。
  “昨夜睡得太晚,难免这样,”锦书摸摸他脸颊,催促道:“去洗把脸,用过早膳,便往文苑去吧,何公今日过来,别叫老人家久等。”
  “嗯。”圣上病着,承熙唯恐他担心,格外乖巧。
  在外人看来,圣上这一次,不过是寻常小疾,将养半月便好,圣上自己也是这样表现的,不过十几日,便神色如常,继续操持国事。
  唯有锦书瞧着他,不时心有忧意,只是见他不提,方才勉强按下
  来年一月中旬,圣上便在前朝提了南巡之事,他登基这些年,既没苛求民赋,也没大兴土木,朝臣对于这位天子颇为敬慕,只当他是前去巡牧国土,却没多想,待到圣上将朝政安置妥当,便不再说话。
  唯有何公在单独觐见时,说了几句异议。
  “圣上带皇后南巡,老臣不好说什么,只是将太子一并带走,难免使得人心浮动,”何公劝道:“臣子终究是臣子,远不能替代皇家,帝都无人,委实……”
  南巡的名单里,皇后太子自是不必说的,另外居然也有楚王魏王,乃至于未出嫁的三公主,这就叫何公有点诧异了。
  然而诧异归诧异,天子家事,他自然不好插嘴,只是,从朝局考虑,他却也希望将太子留下,以防万一。
  “何公安心,朕有分寸的,此次出巡,长安必定无恙。”圣上目光有一闪而逝的感伤:“承熙蒙何公照看,是他的福气,朕总算可以安心。”
  三朝老臣,绝非浪得虚名。
  何公在他隐约晦暗的面色中察觉到什么,思及圣上前些时日那场病,悚然一惊:“……圣上。”
  南巡之事传出去,少不得受人瞩目,好在圣上勤政,素无恶名,倒也没人给扣个劳民伤财的帽子。
  锦书早听他说过这事儿,倒不稀奇,反倒是承熙,欢天喜地的跑过去问她:“母后,听说父皇要带我们往江南去,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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