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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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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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暮雨应了一声:“奴婢晓得的。”
  内殿里没有掌灯; 有种淡淡的、压抑的昏暗; 药气隐约,叫人心头发沉。
  “夫人刚睡下,”陈嬷嬷声音轻的像是随即能散在空气里:“轻些。”
  “那药怎么办?”暮雨道:“太医嘱咐; 说是趁热喝才行。”
  “先搁着吧,”陈嬷嬷道:“好容易才合眼呢。”
  “也是。”暮雨叹口气,将药搁在一边案上,看一眼塌上清瘦美人,不说话了。
  陈嬷嬷摇摇头,上前去给锦书掖了掖被角,也没再说什么。
  这位夫人同二皇子本是一对儿的,夫妻相得,宫里人瞧着也羡慕,偏生她进了圣上的眼,硬生生将这姻缘给搅和掉,竟连皇家体面都顾不上了。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圣上这般痴迷于一个女人。
  衣食用度,皆是比照他自己来,每日过来,也是小意哄着,便是夫人冷脸,从不给个笑,也甘之如饴。
  只可惜,他虽是天子,却也未必能事事如愿。
  那位性情固执,虽是小女子,心性却也未必比他柔和。
  圣上存了天长地久的心思,只欲慢慢哄她,等两下里关系柔和下来,再图其他,知她性情刚烈,怕她寻死,莫说是剪刀之类的尖锐之物,连锋利些的银簪都没敢留下。
  然而人若有死志,如何能留得住。
  那日楚王进宫,她匆匆过去,圣上不知是说了些什么,将人逼得狠了,不管不顾,一头撞到宫柱上,亏得楚王拉的及时,不然,人怕是当场就没了。
  瞧一眼床上人影愈发消瘦的面颊,陈嬷嬷叹了口气。
  真真是冤孽。
  “好端端的,嬷嬷叹气做什么。”她正有些出神,锦书却在这时醒了,双目合着,如此道。
  “夫人醒了?”那药还温着,陈嬷嬷端起碗过去,温声道:“您喝一口?”
  锦书面色淡淡,被宫人扶着,勉强坐起身来,接过那只玉碗,一饮而尽。
  暮雨正在边上候着,手中玉碟里是蜜饯,见她喝完,忙不迭呈上去。
  锦书似乎笑了一下,随手取了一颗,送到嘴里去。
  醇厚的甜。
  “二十九了,”靠在软枕上,她目光往外头瞥,忽的道:“明日便是年关。”
  “是呀,”陈嬷嬷小心打量她神情,试探着道:“夫人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饺子?奴婢吩咐小厨房,叫他们准备。”
  “三鲜的吧,”锦书无甚兴致,随口道:“往年里,我吃的都是这种。”
  “嗳,”陈嬷嬷温声道:“小厨房的手艺,天下没有第二份,夫人尝过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宫里菜式多是出自御膳房,品类多,花样也繁,精细程度虽高,却也不是顶尖,所以各宫贵人们,但凡有身份的,便会自己设个小厨房,圣上的含元殿里,自然更不会缺。
  锦书心中郁结,倒也不至于要同陈嬷嬷撒气,毕竟大家都是可怜人,何苦为难彼此,她这样殷勤,少不得要应两声。
  如此坐了一会儿,她额头便有些疼,眉梢微蹙,正待伸手,叫宫人扶着自己躺下,一只手却先一步伸过来,半揽着她腰身,叫她靠在自己怀里。
  原是圣上来了。
  “前朝出了点事,朕过来的晚些,”圣上低头瞧着她,目光温柔,满是关切:“有没有按时用药?伤口可还疼吗?”
  “还是有点疼,”锦书淡淡道:“太医来瞧,说是再过一月,方才能好转。”
  她原先是不怎么理会圣上的,便是说话,也多是圣上在唱独角戏时,隐含讥诮几句,这会儿竟能心平气和的回话,叫周遭几个人都有些讶异。
  圣上也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再想到她是为何这般柔顺,心底不免一黯,叫她在自己怀里靠的更近些,他示意其余人退下,方才道:“临近年关,你大概也挂念家中亲眷,再过几日,朕叫姚轩进宫,你跟他说说话?”
  锦书眼底露出几分喜意,随即又黯然散开:“已死之人,再见还有什么意思。”
  “血脉总是在的,”圣上道:“你难道竟不惦记他?”
  “也好,”锦书眼睫缓缓一眨,微微笑道:“那便谢过圣上了。”
  “小事罢了,何足挂齿。”那日之后,圣上头一次见她笑,一时之间,竟有些怔怔。
  将那份不自在掩饰过去,他方才道:“你既留在宫中,原先名字自是不能再用,朕为你重取一个,好不好?”
  也是。
  锦书蓦然一痛,作为二皇子妃的姚氏已经死了,从前的名字,便是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圣上做主就是,”她半垂眼睑,道:“我是没有异议的。”
  “便姓柳吧,”圣上打量她神情,又道:“你生的这样婀娜,姓柳,倒也合适。”
  “哦,”锦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那名字是?”
  “叫依依吧,”圣上手指轻柔拂过她眉眼:“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锦书似乎有些累,轻轻出一口气,道:“那就这样定了吧。”
  “你不喜欢?”圣上察觉她疲惫,有些心疼的瞧一眼她额头伤处,小意道:“若是有喜欢的,你自己定也成。”
  “没有,”锦书道:“圣上提的就很好,就这样吧。”
  圣上于是笑了一笑,低声唤她:“依依?”
  锦书睁开眼,目光淡然无澜:“怎么了?”
  “也没什么,”圣上定定瞧着她,低下头去,试探着亲了亲她唇,见她没躲,笑意愈发温柔:“朕只是想叫叫你。”
  锦书笑了一笑,没说话。
  “名字换了,也该有个名分,”圣上握住她手指,道:“朕降旨,定下来吧?”
  锦书没问圣上打算给她什么名分,只是合上眼,有些疲惫的道:“皆由圣上裁定便是。”
  “安心睡吧,朕就在这儿陪着,”她这样柔婉,反倒愈发叫圣上怜爱,小心扶着她身子躺下,他柔声道:“你是朕掌中宝,决计舍不得委屈的。”
  她大概乏的厉害,那药中又有催眠成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合着眼,睡着了。
  自然也没有再应声。
  圣上将她抱在怀里,仔细打量她眉眼,越看越觉爱的厉害,凑过身去,小心避开她伤口,在她额上亲了一亲,目光缱绻。
  第二日便是年关,贤妃作为后宫位分最高之人,少不得要早起操持。
  只不过,她自己也极享受这份忙碌就是了。
  这日晚间,宫中会举办盛大的宴席,以庆年节,出嫁的公主与驸马一道返宫,外出建府的皇子也将回宫齐聚,更不必说宗室诸王,皇家中人齐聚一堂,委实喧盛。
  贤妃是爱出头的性子,这会儿赵王得志,她也愈发张扬,晚宴是戌时启,可早在申时,她便打发宫人帮着梳妆,务必要求隆重才好。
  “那支凤簪呢?”高椎髻梳的贵气令人,贤妃对镜四顾,又向身边人道:“去取过来。”
  宫人们有意讨彩儿,嘴上话比蜜还甜:“娘娘不佩凤簪也有贵像,莫说是七凤的簪子,他日福气到了,九凤也是囊中之物。”
  历来中宫可用九尾凤簪,贵妃可用七尾凤簪,四妃之中其余三者,却只能用五尾凤簪,泾渭分明。
  只是贤妃与徐妃毕竟皆是出身大家,当初虽做了圣上侧妃,先帝却也有意弥补,所以二人入府之后,赐的都是七尾凤簪。
  先帝赏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份体面,更不必说那里头的意味,贤妃信手将那支凤簪扶正,对镜观量一会儿,正待说话,却见自己身边嬷嬷脚下虚晃着入内,面上讶异惊骇之情未掩。
  “怎么了?”贤妃心情正好,见状眉尾一扬:“年关在即,嬷嬷怎么苦着脸?”
  “娘娘,”那嬷嬷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僵立一会儿,勉强道:“圣上……圣上……”
  “圣上怎么了?”贤妃神情一肃:“含元殿出事了?”
  “并无,只是,”那嬷嬷有些为难,顿了顿,方才道:“圣上昨夜,幸了一个宫人……”
  “圣上春秋鼎盛,收用几个女人,有什么稀奇,”贤妃手上动作先是一滞,随即淡淡一挑眉:“嬷嬷这般失色,想来,那宫人很有些了不得的地方。”
  “老奴听闻,那宫人姓柳,生的玉容花貌好不动人,圣上瞧了一眼,便相中了,当晚就带回含元殿去,成了好事,”在贤妃愈发冷锐的目光之下,嬷嬷继续道:“圣上极是宠爱那柳氏,受用过一回,就要给她位分……”
  贤妃跟随圣上多年,早就过了同小姑娘争风吃醋的年纪,只要别触及到她的利益,别被圣上独宠,她也不是不能容人,然而这柳氏,一出现就接连犯了两个要命忌讳,委实不能不叫她忌惮。
  含元殿是什么地方?
  天子居所,便是皇后,都不得擅入,且没有资格留宿过夜的。
  更不必说,柳氏承恩一日,圣上便要给她位分。
  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贱婢,她也配?
  圣上并非流连女色之人,这些年来,宫妃也皆是此前王府中的,收用宫人,真还是头一遭。
  “我只怕,柳氏不仅生得一副玉容花貌,还有一副销魂身子,”贤妃语气带酸,淡淡讥诮:“不然,怎么将圣上糊弄的五迷三道?”
  这话说的有点粗俗,嬷嬷在边上赔笑,没敢吭声。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贤妃好容易得来的好心情没了一半儿,,低头瞧了瞧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道:“给了什么位分?”
  嬷嬷面色难看,讷讷不语。
  “呀,看起来位分还不低。”贤妃于是道:“才人?”
  嬷嬷为难的摇头。
  “哦,”贤妃于是又道:“美人?”
  嬷嬷依旧摇头。
  “再往上,就是三品婕妤了,”贤妃似笑非笑,神情愈发淡漠:“难不成,圣上这样宠她,给了婕妤位分?”
  “不是,”那嬷嬷的舌头似乎被猫咬掉了一截,好半晌,方才道:“圣上降旨,册柳氏……为正一品贵妃。”


第118章 胖子
  临近九月; 先前沈氏叛逆一事过去; 长安转而风平浪静,重又歌舞升平起来。
  在皇后崛起之前,贤妃萧氏纵横后宫多年,任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人物; 一夕之间说没就没了; 连带着自己儿子; 都被夺爵圈禁。
  如此一来,后宫妃嫔们倒是格外安分起来; 却也方便了锦书; 省下好些心力。
  八月二十一日那天,柳彤云足月生产; 诞下了姚家这一辈的嫡长孙; 随即便遣人往宫中去,给锦书报喜。
  锦书是亲眼瞧着两个弟弟长大的; 见胞弟有了子息,也是欢喜; 提笔写信后,又打赏好些东西; 叫人带着往姚家去。
  “承熙; 你有小表弟了,”她抱着自己胖嘟嘟的儿子,道:“等他再大些; 就叫进宫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承熙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渐大,愈发明事,”大公主今日回宫,少不得要来锦书这儿走一趟,见状不由笑了:“再过两年,就该开蒙读书了。”
  “还早呢,”锦书一面给他剥松子吃,又低声问大公主:“成婚小半年,有消息没有?”
  “娘娘,”大公主有些羞赧:“哪有直接这么问的。”
  “怎么,已经有了?”锦书没听她反驳,便有几分估量,倒是有点惊喜:“多久了?”
  大公主面颊隐约泛红,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我约莫着有了,还没叫太医瞧过呢。”
  “这样的事情怎么好瞒着,”锦书摆摆手,示意红叶:“去叫个太医来。”
  德妃同锦书关系亲近,大公主又秉性温柔,她自然没有打压的意思。
  再者,因为前番沈氏之事,燕王赵王被圈禁,圣上表面云淡风轻,心底未必不会难过,这样的关头,有个好消息冲一下,也是好事。
  甘露殿传召,太医院自然不敢推诿,没多久,红叶便带着太医过来,给大公主诊脉之后,果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笑着同面色羞怯的大公主说了几句,锦书便打发人去请圣上和驸马过来,再加上德妃,打算中午在甘露殿设宴,欢庆一番。
  德妃是大公主生母,唯有这一个女儿,自然关切,听闻她有孕,又惊又喜,忙不迭过来,拉着叮嘱不停。
  这算是近来少有的好消息,圣上过来时,面上尚且带笑,同大公主说了几句,便抱了承熙到怀里,一本正经的问他:“小胖子,你什么时候也能有个一儿半女?”
  承熙没听懂父皇问的什么,只是见周围人都含笑瞧着自己,颇有点不怀好意,顿时害羞起来,埋头在父皇怀里,不肯出来了。
  大公主有孕,这是个好兆头,一直到年关,宫里头接到的都是好消息,倒将此前沈氏谋逆一事的阴霾驱散许多。
  承熙过了一个生日,便是一岁大的娃娃,略微懂些事了。
  圣上格外疼爱这个小儿子,也不嫌麻烦,每日带着往含元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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