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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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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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书猝然睁开眼,目光中恨意凛然,看着他,却不说话。
  圣上如何看不出她心中愤恨,却不在意,只笑微微的低头,作势去亲吻她唇。
  锦书咬紧牙根,侧过脸去,避开了。
  圣上低低笑了一声,也不计较,只顺势凑过去,将唇落在她红痕隐约的脖颈,语气轻柔似梦:“昨夜如何,你是亲自经了的,朕不比那个毛头小子好么?”


第114章 前世(八)
  圣上既然存了长久心思; 春宵一度之后,断然不肯再叫她走的。
  锦书看得出他心思; 无非是慢慢消磨日子; 叫她熬着; 回心转意罢了,如何肯依。
  然而圣上毕竟是圣上,想要拿捏一个小女子自是容易,言语之中软中带硬; 先说她两个胞弟懂事,再说承安在外辛苦,一席话下来; 锦书饶是心中愤恨,也只得忍下。
  亲近事都做了; 圣上反倒君子起来,将她拘在含元殿的偏殿里; 除去不得外出,其余倒还自在,衣食用度比照自己,无一不精。
  那夜过后,他晚间便往偏殿就寝; 虽是同床; 却也没再碰她; 有礼的很。
  锦书忧心那夜之后有孕; 私下向身边嬷嬷要了避子汤药; 许是圣上吩咐过,嬷嬷也没多问,亲自去取了给她。
  虽然前路茫茫,不辩方向,但她并不能就此认命,也没法就此认命。
  世人对于男子总是宽容,尤其是,当他掌握权柄时。
  妲己西施之流,固然献媚于君主,但亡国之祸,又岂能归于小女子一身?
  若非天子无道,又怎会亡国。
  这事儿传出去,圣上最多是被朝臣对奏,可是她呢?
  一个狐媚名头,怕是如何也躲不掉,运道差些,怕要臭名远扬。
  锦书不在乎自己声名如何,也不计较百年之后,世人如何评说,可是,有些人的名声,她很在意。
  她进了含元殿,做了圣上的女人,承安怎么办?
  人议鼎沸,会如何评论他?
  会不会有人说是他献妻媚上,以求前途?
  便是不这样说,私底下的取笑,却也同样伤人。
  她的承安,骨子里也很骄傲,如何能忍得了别人讥讽嘲笑。
  再则,倘若他知道她消息,回宫之后,同圣上起了争执,又该如何是好?
  本就不受待见,若再贸然行事,不知要怎样申斥。
  更不必说,世人会如何看待她的两个胞弟……
  锦书坐在菱花镜前,对着自己面容端详一会儿,不知怎么,忽的生出一阵恍惚来。
  倘若她没有这张脸,或许……圣上便不会喜欢她了吧。
  陈嬷嬷侍立在她身后,手执犀角梳,余光瞥见她神情,心中一凛。
  “夫人呀,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见得事儿多了去了,人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锦书既到了圣上身边,从前的称呼必是不能用了,含元殿便以“夫人”指代,其中真意,令人深思。
  陈嬷嬷本是先太后身边的宫人,及先太后殁,便在圣上身边伺候,因为行事细致,心思缜密,被圣上指了伺候锦书。
  “老奴知道您心里委屈,圣上也知道,”她动作不停,温声道:“所以这几日,您从不给好脸,他也没说什么,依旧小意哄着,百般温存。”
  “这不是因为圣上大度,心思豁达,而是因为圣上怜惜您,疼爱您,女儿家再多的小性子,他也能容忍,”如云堆发被盘起,陈嬷嬷将那把犀角梳搁到一边:“可是那些踩到底线的事儿,他就未必能忍了。”
  “夫人是他掌中宝,舍不得动,别人可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锦书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深意,笑意冷淡:“嬷嬷这张嘴,不比圣上差半分,难怪被差使到我这儿来。”
  “夫人,老奴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帮圣上说话,”陈嬷嬷听她话中带刺,也不动气,温和道:“只是知道您心里苦,不想叫您一时着相,叫日子更苦。”
  一席话说完,她自己似乎也有些感慨,屈膝一礼,离开了。
  锦书低着头,默然良久。
  身处困笼,她还在想法子,圣上却已经按部就班的准备好一切。
  承安还在西南,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倒是方便他行事。
  宫宴过后,二皇子妃便病了,这一次不同以往,凶险的紧。
  贤妃几次三番听说她病的事儿,这会儿已经不太放在心上,只是承安不在,她若是出了事,等承安回来,备不住会怨她,便耐着性子吩咐人去瞧。
  “娘娘,”嬷嬷回去之后,神情微急:“奴婢瞧着,二皇子妃怕是不太好,这几日连饭都只用一星半点儿,这个冬天,只怕难熬……”
  “竟有这么严重?”贤妃惊道:“太医怎么说?”
  “也说不太好,”嬷嬷道:“叫早做准备呢。”
  “真是,”年关快到了,这时候出事,终究晦气,贤妃隐约不悦道:“偏生在这关头病。”
  “更衣,我瞧瞧她去,”顿了顿,她又道:“既然不太好,就早些叫尚宫局的人准备着吧,算是冲喜。”
  圣上过去的时候,锦书正坐在案前出神,一本诗集勉强翻了几页,便被搁置。
  不过几日,人竟清瘦好些,下巴更是尖的可怜。
  冷眼一瞧,不必假扮她那人精神更好。
  圣上存了天长地久的心思,只欲慢慢哄她心软,等两下里关系柔和下来,再图其他。
  可人心毕竟不是能计量的东西,情意也一样。
  她近来吃不下饭,人也恹恹,失魂落魄,他嘴上不说,心里终究难过。
  “这么晚了,怎么也不掌灯?”他到她身边去坐下,扫一眼那本书,轻声道:“你也不嫌伤眼睛。”
  锦书伸手过去,随手将那本书合上,却没理他。
  圣上不在意她冷待,继续道:“朕听她们说,你晚膳都没用多少,是不喜欢菜色?”
  “宫廷里总是那些东西,用多了也没意思,”她不出声,他也不嫌尴尬,接着道:“朕昨日从扬州叫了个厨子,淮扬菜做的清鲜,叫他备两个,你再用几口?”
  锦书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没瞧见他似的,圣上反倒笑了,试探着握住她手腕,向外吩咐道:“吩咐御膳房,松鼠桂鱼,西施含珠,蟹粉狮子头,再叫份清粥,快些。”
  外头内侍应声,出宫去吩咐,圣上却转头瞧她淡的几与面色相近的唇色,轻声道:“你这几日身子弱,少食油腻为好,淮扬菜清淡,倒是合适。”
  锦书依旧沉默,圣上却不肯在等,略靠近些,道:“第一次见朕时,朕说三句,你好歹还肯回一句,这会儿呢?朕说了这样久,你连头都不肯点一下。”
  锦书忽的笑了一下,语气很冷:“圣上觉得,还有什么好说的?”
  圣上看着她,柔声道:“只要你愿意,说什么朕都依你。”
  锦书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别过头去,不再做声。
  晚膳自然也没有再用。
  圣上劝了许久,见她无意,倒不强求,叫人撤了,便一道往塌上歇了,隔一床被子,秋毫无犯。
  真真是同床异梦。
  承安听闻锦书病重,宫中已经在准备丧事的时消息,人尚且在西南,送信人的话一入耳,头脑中便是“嗡”的一声,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顾不得手头上的事儿,连衣裳都顾不得换,只身一人疾行到院子里,翻身上马,想要即刻返京。
  “殿下,你疯了吗?”几个心腹顾不得他激烈反应,连拖带拽,好歹进了屋子:“西南的事儿还没结束,您贸然回京,圣上会怎么想?朝臣会怎么想?”
  “因私废公,荒唐!”
  “您不在乎这点,可您是否知道,朝臣知晓后,又会如何议论二皇子妃?”
  “那让我怎么办?”承安眼眶通红:“宫中已经在准备丧事,若是回的晚了,叫我对着满院白幡看吗?!”
  “不成啊殿下,”心腹苦劝道:“来送信的是贤妃的人,背后就是三皇子,到底为何,您不知道吗?不管您有没有夺位之意姑且不提,绝不愿凭空背上一个污名吧?”
  为了女人抛下公务,御史弹劾,只怕更不留情。
  “背就背,大不了做个闲王,”承安咬牙,眼含泪意道:“总好过来不及见她一面,便生死两隔!”
  “殿下!”心腹跪倒在地,哀求道:“再等等,再等等!最多半月,这边事便能定,届时您先回京,自有我们在此打理,半个月——就半个月!”
  “好,就半月,”一句话说完,似乎抽干了承安气力,瘫坐在地上,喃喃祈祷道:“千万千万……要等我。”
  贤妃听人说二皇子妃快不成了,虽觉晦气,却还是纡尊降贵,亲自去瞧了一瞧。
  塌上美人清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也是可怜,她假意垂泪一会儿,回披香殿后,便吩咐人准备后事,以防万一。
  这模样,还不知能不能熬过年去呢。
  果不其然,十二月二十一这天,还没等承安从西南赶回,二皇子妃姚氏,便在宫里咽了气。
  承安星夜兼程,待到马匹疲惫,不能赶路时,便寻了驿馆歇脚,也是在这里,碰见传信内侍的。
  “你说什么?”他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似是被雷击中一般,呆立许久,方才恍惚道:“再说一遍。”
  “奴才说,”那内侍见他神情,有些不忍:“二十一日晚间酉时,二皇子妃没了。”
  “胡说!”承安忽的变色,一脚将他踹开,厉喝道:“大胆奴才,竟敢如此诅咒她!”
  内侍见得事情多了,也知他是一时不能接受,瑟缩在地上,半日没敢起身。
  心腹见承安面色惨淡,仿佛随时能昏死过去一样,彼此对视,不免担忧,想要上前去劝说,却被他周身哀恸之气所感,不敢近前。
  承安脑袋里昏昏沉沉,似乎是进了铅,坠坠的疼,勉强向前几步,却不知意欲去往何方。
  心腹见他如此,只当是魇住了,心中惊惶,正待去扶,却见他惨淡一笑,竟吐出一口血来,随即不支倒地。
  一众人惊得站不住脚,慌忙扶了往内室去,又打发人寻大夫。
  二皇子妃病逝之事传出,贤妃早有准备,倒是不慌,吩咐尚宫局按之前准备的来,按部就班的进行丧仪。
  临近年关,丈夫不得重视,又不曾生育子嗣,便是皇子妃,丧仪也未必有多隆重。
  锦书早听陈嬷嬷提过这事儿,心中倒不难过,只觉得解脱。
  作为姚氏的她,死了也好。
  最起码,不会令丈夫和娘家蒙羞。
  只是不知……他们该有多伤心。
  圣上不欲大肆操办这场丧事,便接着临近年关的由头,叫贤妃低调行事,停灵三日,便行安葬。
  贤妃自己乐得省事,自无不应。
  当然,圣上并没有借机敲打姚家的意思,为讨好锦书,反倒将姚轩升了一升,连姚昭,都给指了一门亲事。
  锦书听了一听,也没理他。
  相对之下,她更忧心两个弟弟伤心,以及……即将返京的承安。
  前者身处宫外,便是觉得她的死蹊跷,也无能为力,最多便是暂且蛰伏,他日再探。
  而承安,他自幼生活在宫中,心思缜密,圣上这般手段,未必能瞒得过他。
  父子相争,君臣有别,他总会吃亏。
  由不得她不担心。
  事实上,锦书猜的一点儿不错。
  承安毕竟是在宫闱倾轧中长大的,最知晓那些见不得人的私隐手段,待到转醒,遣退众人,抽丝剥茧之下,很快便发觉其中蹊跷。
  临行前她的那场病,夜里不安的梦语,以及独自垂泪,却不肯言说的心事。
  他刚离开没多久,她就病了,还没来得及归京,人就没了。
  倒像是有意支开他一样。
  心中有了主意,他再不迟疑,虽未曾猜出其中真相,却也知此事绝不简单。
  顾不得心腹挽留进言,第二日清晨服药之后,承安便命人牵马来,飞驰往长安去。
  贤妃身为后宫位分最高之人,承安回宫,少不得要去拜会。
  他是圣上现存长子,虽不得圣眷,却也是小小威胁,贤妃乐得拉拢,但若是有机会铲除,却也不会手软。
  早在前些时候,她便听人回禀,说二皇子听闻二皇子妃病故,竟伤心吐血,震惊与他们夫妻情意之时,又觉时机来临。
  年少吐血,命不久矣。
  有了这层思量,她便定了主意,一边落泪,一边说些锦书临终前情状,眼见承安眼眶红了,神情黯黯,方才停口。
  承安从她话中得到想要的,便起身告辞,恰巧遇上三皇子妃杨氏,倒是说了几句。
  杨氏年纪与锦书相仿,并无利益冲突,关系不坏,知她病逝,伤心许久,这会儿见承安行色匆匆面有倦色,顾不得避讳,劝了两句。
  “往日里,皇嫂最不放心的便是二皇兄与两个胞弟,”她低声道:“皇兄若是为此伤神,她泉下有知,不知会多伤心,还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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