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允许,先生,”玛莎一边打开门一边通知,“如果您允许,先生,这里是迪肯和他的小动物。”
迪肯进来,带着他最好看的微笑。新生的羊羔在他怀里,红色小狐狸在他身旁轻快小跑着。坚果坐在他左肩上,煤灰在右肩上,果壳的头和爪子从他外套口袋里探出来。
柯林慢慢坐起来,瞪啊,瞪啊——就像他初见玛丽时那样,但是这次是惊奇和快乐的凝视。真相是,虽然他曾经听说过很多,他没有一丝概念这个男孩会是什么样,他的狐狸、乌鸦、松鼠、羊羔会和他亲近友爱到这种程度,他们看着几乎成了他的一部分。柯林这辈子从没和一个男孩说过话,他被自己的快乐和好奇所淹没,没有记起来开口。
但是迪肯丝毫不觉害羞别扭。他和乌鸦第一次见面时,乌鸦不懂他的语言,只是瞪着他不说话,他没有因此而困窘。小生灵们在了解你之前总是那样。他走到柯林沙发那儿,静静地把新生的羊羔放到他大腿上,小东西立即转向温暖的丝绒长袍,开始用鼻子往叠层里拱啊拱,用卷发厚实的脑袋边往侧面顶撞着,带着温柔的不耐心。当然这时没有孩子忍得住不说话。
“它在干什么?”柯林大声说,“它想要什么?”
“它想要妈妈,”迪肯说,微笑越来越重,“我把它饿着点儿来带来看纳,因为我知道纳愿意看它喂食。”
他在沙发旁跪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奶瓶。
“来啊,小当西,”他说,棕色的手轻轻地扭过小小的卷毛脑袋,“纳想要饿是这个。纳会享受更多这个,更多丝绒袍子。对啦,”他把瓶子的橡皮头塞入拱动的嘴,羊羔狂喜,狼吞虎咽般吮吸起来。
这一幕之后,无人想找话来说了。等羊羔睡着了,问题冒涌出来,迪肯全部愿意回答。他告诉他们,三天前的早晨当太阳刚刚升起,他怎么发现了这只羊羔。他站在旷野上听一只百灵鸟唱歌,看它盘旋着越来越高升上天空,直到他成为碧空中的小点。
“不靠着他的歌声,我几乎就跟丢了他,我惊奇地想,他看着都马上就要从世界上消失了,人怎么还能听到他——就在那时我听到什么别的声音,远远地在石楠丛里。是一声微弱的咩,我知道是一只新生羊羔饿了,我知道它不会饿,除非它已经没有妈妈了,于是我出发去找。啊!真是一趟好找。我在石楠丛里进了又出,一圈又一圈,好像我总是转错弯。不过最后我看到旷野顶上的岩石上有一点白,我攀上去,发现小当西又冷又饿已经半死。”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煤灰肃穆地从大开的窗户飞进飞出,呱呱评论着景色,同时坚果和果壳到外面的大树短途旅行,沿树干上下跑,探索树枝。队长在迪肯身旁蜷缩起来,迪肯出于偏爱坐在石楠地毯上。
他们看着花园书籍里的图画,迪肯知道所有花的俗名,能准确无误地知道哪种已经在秘密花园里生长着。
“我不会念那个名字,”他说着指着一个,下面写着“聚汤花属植物”,“我们叫它耧斗菜,那边的那个是狮子花,两种都在篱笆里野长,但是有一种是花,要大些漂亮些。花园里有一些大丛的耧斗菜。等它们开花的时候,会像满满一花床的蓝白蝴蝶扇着翅膀。”
“我要去看它们,”柯林喊,“我要去看它们!”
“哎是,纳一定要,”玛丽非常认真地说,“纳角不能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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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会活到永远!”
生?
但是他们被迫再等一个星期有多,因为先是大风天,然后柯林被感冒威胁,这两件事接踵而来,无疑本会让他大为恼火,可是有那么多仔细、神秘的计划要执行,差不多每天迪肯都进来,哪怕只是几分钟,讲正在发生的事,在旷野上、小径上、篱笆里、溪流边上。他要讲的事情,水獭、獾、水老鼠的家,更别提小鸟的巢和田鼠的洞,足以让你兴奋得简直要发抖,当你听到来自一个驯兽师所有深入的细节,带着扎心的热切和紧张,你意识到整个忙碌的底下世界正在工作。
“他们和我们一样,”迪肯说,“只不过他们得每年造房子。这够它们忙的,所以他们手忙脚乱赶着干完。”
然而,最吸引人的事,是把柯林足够保密地运进秘密花园的准备工作。轮椅、迪肯和玛丽会转过灌木丛里某一个弯,然后进入盖着常春藤的墙外的走道,这个弯以后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们。一天天过去,柯林变得越来越坚信他的感觉:环绕花园的神秘感是它最迷人的地方之一。决不能让任何东西破坏它。决不能让任何人怀疑他们有一个秘密。人们一定要以为他和玛丽、迪肯出去,只不过因为他喜欢他们,不反对他们看着他。他们曾经长时间快乐地讨论他们的路线。他们会走上这条小径,下那一条,穿过另一条,在喷泉花床里绕圈子,仿佛他们在看总园艺师饶奇先生叫人安排下的“花床植物”①。那是个合情合理的举动,没人会想到有什么神秘。他们会转入灌木丛围着的走道,失踪,直到他们来到长墙。一切都认真、缜密地考虑过,犹如战争年代伟大将军拟定的进军计划。
关于病人房间里发生的古怪新鲜事儿的谣言,自然从仆人大厅里过滤到马房院儿里和花匠中间,尽管如此,一天饶奇先生接到来自柯林少爷房里的命令,还是惊了一跳。他必须到那些外人从不得见的房间里报道,因为病人自己有话对他说。
“那么,那么,”他忙乱地换着外套,自言自语,“现在怎么样?不准人看他的皇室殿下现在召唤一个他看都不看一眼的人。”
饶奇先生不是没有好奇心。他从未瞟到那个男孩半眼,已经听到一打夸张的故事,关于他神秘的样子和发狂的脾气。他最常听说的是他可能随时会死,有无数个想像描述驼背、无力的四肢,来自从未见过他的人。
“这个房子里情况在变,饶奇先生,”莫得劳克太太说,一边领他从后面楼梯上走廊,走廊通向目前为止仍然神秘莫测的卧室。
“让我们希望往好里变吧,莫得劳克太太。”他回答。
“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她继续说,“就那么奇怪,那里他们都觉得责任容易的些了。你可别吃惊,饶奇先生,要是你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巡回动物园中间,玛莎·索尔比的迪肯比你我还像在自己家里。”
正如玛丽私下里一贯相信的那样,迪肯真的有一种魔力。当饶奇先生听到他的名字,安心地笑了。
“他在白金汉宫和煤矿底层都一样像在自己家里。”他说,“不过也不是冒失无礼。他就是自在,那个孩子。”
要不是他有思想准备,也许他会被吓一跳。当卧室的门打开,一只大乌鸦,停在雕花椅子的高靠背上,似乎像在自己家里,非常大声地“呱——呱”宣布客人的到来。尽管莫得劳克太太警告过,饶奇先生险些逃过因往后一蹦而大失尊严。
年轻的王爷不在床上也不在沙发上。他坐在一把扶手椅子上,一只年轻的羊羔站在他旁边,像吃奶羊羔的样子摇着尾巴,这时迪肯正跪着用奶瓶给它喂奶。一只松鼠站在迪肯弯下的后背上,专心地一点一点啃着一颗坚果。那个印度来的小女孩坐在一个大脚凳上看着。
“饶奇先生来了,柯林少爷。”莫得劳克太太说。
年轻的王爷转头上下打量他的男仆人——至少总园艺师是这么觉得的。
“哦,你是饶奇,是吗?”他说,“我派人叫你来是要给你一些非常重要的命令。”
“很好,先生,”饶奇回答,琢磨着他是否会得到指示砍去园子里所有的橡树,要不把果园改建成池塘种花。
“今天下午我要坐轮椅出去,”柯林说,“要是新鲜空气适合我,我可能会每天出去。我去的时候,不准任何花匠靠近花园墙边的长廊。不准任何人。我大约两点种出去,所有人都必须离得远远的,直到我发话说他们可以回去工作。”
“很好,先生,”饶奇先生回答,非常宽慰,橡树可以保留,果园安全了。
“玛丽,”柯林说着转向她,“你说过在印度当你说完了想让人走的时候,怎么说来着?”
“你说:‘你得到我可以离开的允许。’”玛丽回答。
王爷挥手。
“你得到我的可以离开的允许,饶奇。”他说,“但是,记住,这事非常重要。”
“呱——呱!”乌鸦沙哑但并非无礼地评注。
“很好,先生。谢谢你,先生。”饶奇先生说,莫得劳克太太把他领出房间。
出来到了走廊上,作为一个相当好心肠的人,他微笑着直至几乎大笑起来。
“老天爷!”他说,“他可有好一副老爷架子,是不是?你还以为他是整个皇室成员裹成一个呢——女王的丈夫加上其他所有人。”
“啊!”莫得劳克太太抗议,“自从他长了脚,我们都只有让他践踏我们每一个人,他以为别人生来就是为了让他践踏。”
“也许他会长出这个脾气,要是他活下来。”饶奇先生提示。
“嗯,有一桩是很确定的,”莫得劳克太太说,“要是他真的活下来,那个印度孩子留在这儿,我担保她会教给他不是整个橙子都属于他,就像苏珊·索尔比说的。而且他很可能会发现自己那块地儿的大小。”
在房间里,柯林朝后靠在他的靠枕上。
“现在安全了,”他说,“今天下午我就能看到它了——今天下午我就能进到它里面去了!”
迪肯和他的动物们回花园去了,玛丽留下来和柯林在一起。她不觉得他显得累,但是上午饭之前他非常安静,他们吃的时候他也非常安静。她想知道为什么,就问他。
“你的眼睛真大,柯林,”她说,“当你想事情的时候,它们像茶碟那么大。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忍不住想它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回答。
“花园吗?”玛丽问。
“春天,”他说,“我在想我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春天。我几乎从不出去,出去的时候我也从不去看。我甚至想都不想。”
“在印度我从来没有见过春天,因为那里没有。”玛丽说。
在幽闭多病的生活里,柯林的想像力比她丰富,至少他好多时间都用来看精美的书本和图画。
“那天早晨你跑进来说‘它来了!它来了!’你让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听起来好像东西是列着大队伍来的,伴着一蓬蓬一股股的音乐。像我有幅画像那样,在书里——成群结队漂亮的人和小孩,带着花环和开着花朵的枝子,每个人都在笑着、跳着舞、挤啊、吹笛子。所以我说‘也许我们能听到金喇叭!’,告诉你打开窗户。”
“有意思!”玛丽说,“感觉真的是那样的。假如所有的花朵、叶子、绿色东西、小鸟、野生动物都同时跳着舞经过,会是怎么样一群啊!我肯定它们会跳舞、唱歌、吹笛子,就会有一阵阵音乐。”
他们俩都笑起来。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念头好笑,而是因为他们都很喜欢它。
过了一小会儿,护士打点好了柯林。她注意到,穿衣服的时候,他不再像截木头似的躺着,而是坐起来,努了些力自己穿,他一直和玛丽说说笑笑。
“他今天还不错,先生,”她对克兰文医生说,医生顺路来视察他。“他心情很好,让他强壮些。”
“下午我会再召你来问,等他回来以后。”克兰文医生说,“我必须看外出对他是否合适。我但愿,”他声音很低沉,“他会让你跟着去。”
“我宁愿现在放弃这份工作,先生,与其等到后来被辞退。”护士回答,突然坚决起来。
“我没有决定真正这么建议你,”医生说,略带紧张。“我们会做这个实验。迪肯这孩子我敢托初生婴儿。”
房子里最强壮的脚夫把柯林抱下楼,把他放到轮椅里,迪肯在轮椅附近的户外等着。等一个男仆安顿好毯子和靠枕,王爷对他和护士挥手。
“你得到我可以离开的允许。”他说,他们两个都迅速消失,等他们都安全到了房子里面,必须坦白,他们咯咯笑来着。
迪肯开始缓慢而稳当地推动轮椅。玛丽小姐在旁边走,柯林后仰,抬脸向天。苍穹高耸,雪白的小云朵像白色的鸟儿,伸展着翅膀飘浮在水晶般清澈的天空下。大股的柔风从旷野上荡过来,带着野外的清澈香气。柯林不断鼓起瘦小的胸膛,吸进它,他的大眼睛看上去,仿佛是它们在倾听——倾听,而不是他的耳朵。
“有这么多种声音,唱歌的、嗡嗡的、呼唤的,”他说,“风吹来的那种一股股的香气是什么?”
“是旷野上正在开放的金雀花,”迪肯说,“啊!蜜蜂在那里,今天这么个好天。”
他们走的小路是万径人踪灭。实际上,所有花匠和花匠的儿子都被魔法弄走了。他们在灌木丛里绕进绕出,围着喷泉花床转圈子,按照他们仔细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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