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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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 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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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的卷子虽然也糊住了姓名籍贯,可却不誊录。

如果碰到熟悉的人,很容易就能知道他的卷子是哪一张,要想通关节也是很容易的。

问题是,如果考生的卷子作得实在不成,你给他画一个圈子。卷子转到下面几座,都得了个叉,面子上须不好看。大家都是内阁的宰相,为一张卷子丢人犯不着。

而且,前十名关系到考生能否入翰林院,不但卷子要作得极好,也都有一定的名气配合。

你若得了考生的好处,生生将他排进前十。其他考官肯定会看不过眼,出言反驳。大家都是阁臣,谁怕谁呀?

再说,最后的决定权在皇帝手头,还得让天子来定夺,不可做得太过分。

严嵩的目的就是将吴节挡在前十以外,只要能够在卷子中将吴节找出来,写上一句恶劣的评语就可以了。

别的考官在转桌读卷的时候都会有所疏忽,而且也习惯照顾第一个阅卷人的面子,都会照例按照第一阅卷官的意见为准亦步亦趋。

严嵩正是把握了大家这种心理,准备将吴节的卷子挑出来,画一个叉。

可是,看了半天,手头的十一张卷子张张可疑,却怎么也看不出究竟哪一张才是吴节的。

严嵩心中有些浮躁,心中暗骂:这个吴节刁钻古怪,书法变化多端,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真正字迹究竟是什么。

在知道吴节会试得了会元之后。严嵩就派出人手四下收集吴节的笔迹,以便在殿试时摆他一道。

这个吴士贞又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但有文会无不欣然而至。别人请他留下墨宝的时候,也从不推辞。

所以,在京城中,吴节的字还是不少的。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大名士,许多人都以拥有吴节的一副墨宝为荣。

不过,这家伙好象特别爱炫耀。每次写字都要换一种字体。一会儿卫夫人,一会儿钟繇,一会儿又是王羲之,就没重过样。而且,每次的字都好象是换了一个人写。

弄到现在,严嵩也搞不清吴节本来的笔迹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个吴节。就他妈是个野猴子,刁滑得紧,估计是早已预料到今天,故意藏了笔迹的。”严嵩在内心之中粗鲁地骂了一句。

要想在这八十一张卷子里准确地把他给挑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着手头这十一篇文章,严嵩只想都画上一个叉,可这样作也太不严肃了。

既然在字迹上无法准确锁定吴节,就只能在另外的方面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严嵩只得强行收摄起心神。仔细地看起手中的卷子来。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李春芳轻呼一声:“这卷子不错啊,策论新颖,见解独到。看了这么多卷子,只这一篇还能让人提起神来,当判个上佳。”

李春芳在八个读卷大臣中官职最低,排在最后一位。他的卷子判完之后,照例要转桌给首辅严嵩。

文华殿中本就安静,听到他这么一声喊。其他人都来了精神。

定睛看过去。却见李春芳一脸飞扬的神采,提笔就在卷子上画了个圈。然后写下一行评语。

大家心中好奇,都忍不住围了上去,看起了那份卷子。

严嵩心中有事,又自重身份,本不打算去凑热闹的。可就在这时,他心中却是一动。李春芳这人和吴节一样,同为天子身边的人。这二人这阵子又经常往来,没准提前留了关节,或者说李大人从字迹上已经将吴节给认出来了。

不行,这事都留点意。

于是,严嵩也站起身,走了过去。

众人都是饱学之士,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乃是基本功夫。

殿试的这道题目就千余字,写在一张宣纸上,一眼扫下去,就能看个囫囵。

严嵩一看心中就咯噔一声:这卷子实在可疑啊!

原来,这道盐铁互市的防边策作起来本就有约定俗成的套路,不外乎是从严格控制铁器和中原先进的科学技术着手,再对草原民族实行教化为辅。这样将这两个意思写进去,文字又来得,就能拿个高分。

严嵩手头的卷子都是这么写的,千人一面,看得人心中憋气。

这张卷子却非常独特,其中写到,输出铁器、粮食,也不能彻底废止,否则北人没有好处,也不可能将战马卖给中原。关键是要控制好数量,做到数据化的管理。必要的时候,对粮食和铁器实行浮动税率,用来调节云云。

“这已经是典型的吴节风格了,这小子以前在万岁面前不是叫嚣过要实行数字化管理,什么数据出能吏,数据出盛世吗?”

严阁老心中一阵冷笑:吴节啊吴节,任你奸似鬼,无论怎么掩藏笔迹。可着篇文章却将你彻底出卖了,怪就怪你太喜欢标新立异,不懂得藏拙啊!

就在这个时候,张居正也赞叹了一声。他本来就喜欢用精确的数据对政务进行管理,这也是他在万历年间实行考成法的缘故。只觉得这篇文章就好象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好文章,高屋建瓴,想不到今科殿试出了这篇妙文。更兼这一手魏碑,刚正有力,俊绝超卓。这一份卷子我已经看了,不用转座,当即给他一个上佳。“

说完,就从桌上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写了一句不错的评语。

其他考官也同时点头,也要去画圈子。

看来是万众一心,如果没意外,这份卷子要得第一了。

不说书法还好,张居正这一说,严嵩越发肯定这卷子就是吴节的。

吴节最近一段时间最喜欢写汉魏人的字,从钟、卫到王羲之,一脉而来,如今又写了一篇漂亮的魏碑体,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沉声喝了道:“慢着!”



第三百六十六章小传胪中的意外

其他读卷官听到严嵩的这一声断喝,都停下来。

高拱当时就问:“严阁老可觉得这张卷子有不妥帖的地方?”

毕竟是内阁元辅,百官之首,又是首席读卷官,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严嵩知道大家都已经读过这篇文章,而且,都认定这篇文章有状元资格。再说,书法也非常精绝,自己若强要挑出错来,只怕别人不服。

若是这卷子先过了自己的手,还可以先判一个差,如今却来不及了,反让人起疑。

他心中微一思索,又在上面扫了一眼,还真给他找出一个错来。

当时就装出一副稳重谦和的模样,抚摩着自己的胡须,道:“其实大家都明白,今天能够将卷子送到咱们手头的,又有谁不是杰出之才,所作文章自然是圆润淳厚,根本就分不出高低了。胆凡有新异之处,自然会脱颖而出。书法上再来得,就是一甲水准。”

大家听得都暗自点头:“元魁大人说得是。”

严嵩又伸手再那份卷子的一处点了点,接着道:“这文章是好,然后白壁微瑕,这处的‘遂靖’二字中,‘靖’字却犯了天子的忌,格式上却是不对了,还请各位公议。”

高拱性子急,也没想那许多,就点头道:“确实如此,此文纵然立意新奇,文才出众,馆体美绝,却因为不懂得忌讳,自然不能推荐给皇帝。可惜了,就放在三甲之中吧,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李春芳是这份卷子的第一阅卷人,也是他首先拍案叫绝的,听到要将他放在三甲之中可,心中不服气。

再说。严嵩这句话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嘛。

李春方立即道:“阁老此言不妥,嘉靖乃是我朝当今的年号。怎么就要避讳了。又不是‘厚’字。或者‘璁’字,或者火字旁边的字。这天下间,无论是官府文书末尾,还是民间用于纪年记时。都有嘉靖二字,难不成也要避讳。如此。又该替换成什么词,这不都乱了吗?”

大家一想,是这个道理啊。嘉靖二字不过是一个年号。用来记录时间的。如果了连这都要避讳,大家还怎么记录时间。比如一分公文中要求某地务必在嘉靖四十年三月二日之前将赋税尽数解送到户部,不用嘉靖二字,不知道日子,还怎么做事?

都纷纷点头:“李大人说得是。”

严嵩一时辞穷,他刚才也是急了。故意挑的错。

当下一窒,心中一动。又想出另外一套说辞:“好,就算嘉靖二字不犯忌讳,可民间一提嘉靖都知道是万岁爷的年号,也以我嘉靖皇帝称呼当今圣上。殿试何等严肃的场合,总得要提一行以示尊敬。这卷子,格式上却是不对了。”

说完话,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就径直提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叉。

有这个叉在上面,本次考试又如此激烈,这份卷子却已经和状元无缘了。

严嵩的强词夺理让李春芳大为不快,他是天子近臣,也不惧怕这个首辅大人,正要在反驳。

次辅徐阶叹息一声:“这份卷子的文章和书法确实是一甲无疑,可惜格式上却不对。”见李春芳嘴唇一动,徐阁老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李大人不要激动。

“无论怎么说,靖字不提行,确实不太合适,若真要论起这个理,也说得过去。不过,将他放在三甲之中,也不公平。本官以为,先不放进前十之中。单列一本,连同前十荐卷一并送到圣上驾前,请万岁恩断吧。”

大家这才同时点头,说,既然有争议,就这么办吧。

也就不议了,各自回桌看自己的卷子。

李春芳这才罢休,他心中也是叹息,按这份卷子水准和书法,应该是吴节所作。

本期殿试,别人倒无所谓,对于吴节和申时行,他李大人是非常看重的。申时行乃是名满江南的大名士,这样的人若不取了,传出去,却是一个笑话,也显得考官们有目无珠,没有水平。

至于吴节,名气比申时行还大。况且,他还是天子门生。若真伦起来,同李大人他也是系出同门,在朝中同为一派,所谓“帝党”是也。党同伐异,自己要相互提携。

再说,吴节已经连中了解元和会元,如果再中个状元,那可就是连中三元,大大的美谈啊!

作为一个传统的读书人,内心之中未免没有从自己手中制造佳话的冲动。

可看现在这种情形,吴节应该是中不了状元了。

这一点,也让他非常无奈。

好在他的卷子能够同前十一道送到皇帝面前,以他在皇帝驾前所受的恩宠,应该会被点庶吉士,入翰林。

哎,堂堂吴节,竟然要特旨才能入翰林,传出去,却是大大的不美。

吴节啊吴节,你怎么犯了这么个低级错误啊!

李春芳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不禁痛心疾首了。

接下来的转桌会审,李大人也是有气无力,草草了事。

而严嵩自认为摆了吴节一道,心中轻快,对待手头的卷子也分外开恩,也不细看。只要别人给了好字评语,他也不故意刁难,给个圈儿了事。

如果,到晚间,八十一份卷总算判完,前十也选了出来。

还别说,这科殿试还真有几篇文章写得很好,在一众考生中显得突出。

除了先前犯了忌的那份卷子,其中有一篇文章尤其之好。虽然立意规规矩,但文辞优美流畅,老道圆润,能够将老生常谈的道理说得深入浅出,单这份工夫而言,却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

更难得他写得一手好书法,字体奇特,每个字的重心都不同,有的偏左有的偏右,不像别的字都稳在中心。可组合在一起,却浑然天成,典雅得如同微服出游的王侯,雍容中透出一种无比的大气。

俨然已自成一派了。

这份卷子是最后才落到严嵩手头的,在此之前已经博得了满堂彩,得了七个圈,所受的评语也是极好。

“好好好,此文老辣,书法绝妙,当为状元卷子,如此才配得上我煌煌嘉靖盛世。”徐阶大为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一想自执才高,很少夸奖人的张居正,也点头微笑:“当年若是此卷与我同在一个考场,只怕连我也未必能赢他。”

高拱:“哈哈,张白龟,想不到连这么个人也有服气的时候。此卷判为第一,众望所归啊!文章且不论,这古怪的书法还真少见。等小传胪之后,我当请圣上将这份卷子赐老夫,也好揣摩揣摩其中的笔意。”

所谓小传胪就是读卷官将选出的卷子送到皇帝明前,等到考生到皇宫等候长榜时,则是真正的传胪典礼。

听别人说起书法,严嵩又开始怀疑了:怎么又出了一份文章出色,书法了得的卷子?难道这张卷子是吴节的,那么,刚才那份又是谁的呢?

一想到这里,严嵩内心之中顿时混乱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转,别人都看完了卷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谈起这份卷子,都将目光落到严嵩脸上。

严嵩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判这张卷子一个差,再说,他也实在挑不出理由来。

只得机械地提起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子,又写了一行评语。

还没等严嵩写完,其他人都同时出了一口气,感叹:“今科的状元卷总算产生了。”

判完所有的卷子,又定了名此,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八位读卷大臣中,不少人都是年纪一把,顿时觉得浑身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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