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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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 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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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商秀才果然亦直言反击,道:“兄台所言,虽有其理,但得金相争也不过是假设。既未发生,也当不得真。再者,古来士人向来重名节,轻财物,视金钱如粪土。管宁那般举措,自是遵众圣人之训罢了。至于沽名钓誉之论,此言太重。”
    乌秀才亦接着例举割席绝交一事,以及管宁不为官即不图名利。
    小黑子想了想,更是振振有词了:“管宁自己不问世事,难道还非得规定其他人跟着他一道才是贤能之辈?他博个好名声,可是他为百姓可曾做得多少好事?要我说,为官,利民,便是好的。什么隐士,我看不过是籍口罢了。我倒认为这管宁是故作清高,要不然就是写这书的故意歪曲编撰,谁晓得内里事?”
    乌秀才被说得哑口无言,末了只道:“大郎不知后来华歆为官后所为,背孙氏,迎曹氏,杀汉后……亦不为人所齿。虽然为官方面,确也为民有所作为。奈何……”
    小黑子坚持自己言论:“非也既逢乱世,若是还称甚么隐士,道‘小隐于山林,中隐于市,大隐于朝’的话,在我看来,不过是他要么看不清形势,故此想哪方都不得罪,贪生怕事只求保命的籍口罢了。否则,既读得圣贤书,当知孰对孰不对,便是不能力挽狂澜,亦不能倾了自己心志,反而以隐士自居,嘲于他人。华歆若是投机,其意不坚,杀了前朝皇后,有不妥之处,可相较起来,那曹孟德先是为篡国奸贼,后又被尊为魏武帝。在我看来,他既当得一介枭雄之名,为何华歆算不得一介谋臣?功过是非,盖棺定论,岂能一人是,另一人非?管宁能当得圣贤之辈,华歆就真奸险小人不成?我就听不得你们读书人这般给人下死套儿……”
    商秀才这时亦十分了解到小黑子乃性情中人,只是对其直言直语之习性却有所虑,此时亦隐含劝诫道:“一事一议。兄台勿要激愤。管宁与华歆,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是一讨论,至于是否临川王编书有误,也不得而知。既是咱们无从考究那二人如何,如今也只得按《晋书》来一一细说……”
    文箐想到,小黑子要是在那个朝代,是不是就是一代枭雄呢?这一路上自己同他与弟弟讲三国,是不是也给他一些影响?而商秀才懂得迂折曲回,并不直接与人短兵相接,不曾刻薄为难于人,时时也落个好,却是半点儿不落下风,颇有些与年龄不相当的历世老练之处。
    她这厢观察思考,可小黑子被对方驳了,便找帮手:“庆弟,你说呢?”
    文箐想了想,方道:“如商秀才所言,志不同道不合,求学时的友谊不过是水中月雾里花。逢了乱世,在不同位置上,作平民的管宁想得是独善其身,所行之事便少见惊天动地的,不过是世人多记录其言语留世;华歆既为官,所行之事,时势逼不得已,取舍之间皆涉大事,自是关注更多,难免被人评论指点一二。再说,凡事各人皆有考量,不在其位谋不得其政,更是无法了解其中辛酸。况且,谁人不在背后议人,谁又不被他人背后议论呢?今日是你我论前人,岂知他**我中有人功成名就,不被他人议?”
    商秀才听得“谁认不在背后议人,谁又不被他人背后论”之语,心里一惊,唯恐言多有失,再不多言。
    反而是乌秀才长叹一声道:“周小友,果然看得透彻,世事洞明,老朽真是痴长年岁也。”
    小黑子叹一声气,道:“庆弟就是想得多,虑得深。今日咱们说割席断义,你昨日还同我道嵇中散(即嵇康)绝交,可见古人的信义,说断便断,也没个情义深长的。”
    文箐笑道:“大哥,昨晚讲的嵇中散一事,可只讲得一半。不若请二位秀才同大哥讲解讲解那篇《与山巨源绝交书》?”说罢,看向商秀才。
    商秀才略一沉吟,道:“嵇中散写绝交书,非是真的断情绝义,实非不得已,表面上同好友山巨源断绝关系,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对方罢了。便是嵇中散身后事,亦是山巨源料理,并且将其子女养大成人,最后再次举荐其子为官,可见仁义……”
    小黑子诧异地道:“这么讲来,确与华歆管宁相较起来,大不同也。只是,你们既说嵇中散作不得官,为何山巨源还要举荐其子为官?岂不是与其父之志相违?”
    文箐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不得一议也。”
    小黑子想了想后,又郑重地道:“我且不管他们如何,我只求咱们兄弟几人情比金坚,不失不忘。不要如管宁那般轻言断义,也不要遇了嵇康那般无奈,被逼断义……”
    商秀才在一旁感叹道:“两位情深义重,令在下好生羡慕。”
    几人又接着讲嵇康与山巨源之间的情义一事。扯着扯着,便又扯开来,成了哪些古人不爱干净,不洗澡的笑谈。
    文箐没想到,今日说的一番话,在他日看来,差点儿一语成谶(chèn),虽没有完全一样的事发生,却也有类似事件出现。

正文83 生员怕岁考
    乌秀才在船上用得午饭后,便上了岸,商秀才给他忙着找了车,打点好,方才返得船来,继续往下游行进。
    由于他这一走,难免不让人伤感,商秀才虽然心高气傲,自认比他要强过几倍,只是亦难免有“物伤同类”之感——万一自己历经多年不中,可是也放弃不成?
    小黑子却返舱叹道:“唉,幸亏乌老秀才为廪膳生,要不然,还得自己往里搭米饭钱,这学业要是经年累月读下去,岂不是读得家图四壁?”末了,又同自家兄弟道:“兄弟,我看这举业也真是难啊……”
    文箐点头,光是生员资格便要经历那三场大试,还不是人人都能有资格去参加,也得有举荐人才是。作了秀才又如何?再要中个举人,可是又得经一番苦读不说,还要过得了各场考试才是。难啊难,众人挤独木桥。
    小黑子又瞥一眼商秀才,见他衣着虽不是过分寒酸,想来家中亦不宽裕,便小心地问道:“我见乌老秀才对你颇为推崇,他既为廪生,想来你也是月有米钱了?”
    商秀才微赧,点个头。
    文箐拉了小黑子不让他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商秀才反而放开来,就此话题说得几句关于生员等级一事。
    原来,县学师生虽是开国时期朱元璋规定由官府每月廪食米,每人六斗,间以鱼肉。只是却不是人人有得,需得按岁考而分出等级排序。考试得优者,一等即为廪膳生,其后为增广生,这考试得一二等则有供给赏赐等,要是考个三等,则不罚不赏。至于考到四等,则会受到挞责。要是由前面一二等廪生或增广生考个五等,则当年待遇降一等,如果是当年的附生则降为青衣,考到六等,则革除其资格。便是去进行乡试——即应试取得举人身份,也不是所有生员都有资格可以应试,还必须为三等之前的方有资格,三等以后的想应试,那也是不可能的。
    文箐听得一愣一愣的,难怪鲁迅在《阿Q正传》里还说“讨饭怕狗 咬,秀才怕岁考”,以前不曾留意,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名堂?难道后世的高中有会考制度便是由此而发明的?想想高中要有人会考不通过,便没有高考资格,生员岁考不及三等,便不能考取举人。果然差不离啊。看来历史真是一面镜子,不管穿越到哪里,前世与后世之间总会有些桥梁来贯通。
    文箐叹口气,日后文简要是中个秀才看来是不管用,怎么着也得爬到举人这个位置上来才是,那对于他来说,也真是艰难的一段历程啊。小黑子同商秀才在说廪膳生待遇问题,她这边听得略为一算,也就是一天一人二升米的膻食。乌老秀才想来是吃不得这多,略有节余,也领了归家。
    文箐叹道:“可惜,这乌秀才既是廪生,那想来次次岁考当在前三等之列,学业既好,入闱有望,今日放弃,岂不是我多有罪过?”
    商秀才安慰道:“乌兄亦是时运不济。先时年轻既为生员,可是后来又接连家中遇白事,守制多年,便入不得试,如此,人已过中年。奈何岁考皆好,一到大比举第之时,便是紧张,八股总是作得不如意。想来命中如此,周小兄弟莫要自责。”
    小黑子一旁道:“庆弟,你便是太过于心慈了。他虽如今放了这廪生的缺,少得这几斗米,若是归乡谋个西席,好赖也有项营生,总比那几斗米强。若是教得好,再教出一两个人才来,他日中了举入了阁,岂不是比今日这般耗得无功无名的面上更有光?好赖也是老师教导有方。我看,各人有各人的福份与天命,强求不得。”
    文箐没想到最后是他们二人反安慰自己。看一眼听得认真的文简,想着要是他要入仕为官,替周夫人或姨娘扬眉吐气,又岂是自己想说高中便真能高中得了的?世事如棋,自己操控不得,这个娘家的小小依靠,要待到何年何月才算?这未来十来年里又哪能靠得稳?终归还是得自己谋划经营才是。长叹一口气。
    商秀才见他眉间紧锁,劝道:“周小兄弟,莫要太过虑。想小友今日不过垂髫,便已让在下同乌兄大为赞叹,他日,年岁稍长,这份才情又岂会蒙尘?”
    文箐叹道:“都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只是,我见你们这般说来说去,这应试及第之事,比那蜀道可是要难上十来倍不止。既无捷径可走,我要是也一步一登,这得何年何月去了。不提也罢。”其实,她说的这话中的“我”,大多是站在文简角度上来想罢了。
    商秀才安慰他道:“想先时,便不是生员,童生亦是可以作为充场儒士,去得应试一番的。故此,周小兄弟想来进第入阁,指日可待也。”他这里说的童生作充场儒士,那也是得此人相当出名,有人举荐才行,而且考试还是得考,只不过是连考罢了。
    小黑子只以为他担心自己来日高中的问题,宽慰道:“商秀才这话说得极是。庆弟,你也无需多虑,就你这满肚学问,来日岂可限量?如今不过是年岁小些,且过得几年,直接应试便是了。”
    文箐知他们误会了,只得展颜一笑,道:“这功名一事,我是无缘了。说此亦无益。”
    商秀才诧异地道:“周小友何此出言?”
    文箐自是不好说我是女人,哪里有女举子?只得找籍口笑道:“如今听得你道得其中曲折艰难,我这人向来懒得很,又是个吃不得苦的,真要学古人的‘头悬梁,椎刺骨’,只怕我是没学好,一条白绫直接了结了……”
    小黑子那边同时接话道:“庆弟,你要是愁来日翰林之事,我看作不作得官,只凭运气。你这般学识,他年若是老天无眼不能让你入阁,咱们便经商,且赚个金山银山,富贵一生,没事也称个居士,自封当个隐士,多施以恩义,得个名,如何?”自己想一想,又觉得安慰的话不错,点头道:“甚好甚好……”
    文箐被他这一说,深觉颇合自己意,也笑了。
    商秀才适才在小黑子开口时又问了句其他的,文箐装作没听到,谁也没再接下去。他便惋惜地叹道:“可惜小友这番才华……”言下之意,颇有对方暴殄天物之感。
    文箐虽觉此人学识渊博,年少有成,又有故人之容,可是终究不是那个人。是以,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这些原因,只得借口推道:“小弟志不在此。再者,我曾听得一位兄长说及,学得文武艺,虽不赁于帝王家,便是经商,也实是用得着……”由此,突然再次思及席韧之可爱了。
    各人有志,强求不得。还以为日后能与之比肩朝堂,且看他日这般无意,只怕这个知己亦是难寻了。商秀才叹过后,只继续谈论《世说新语》之典故。
    直到哺时过得一半,船家来问,今日北风甚大,船已到得茶园镇左近,是否就此歇息一晚?还是继续夜行赶路,只是想要今日便到得寿昌溪口只怕是来不及了。
    这便意味着商秀才需得在船上过夜了。
    文箐原计划在茶园左近呆一晚,然后到街上去买得些茶叶再行路,此时见商秀才似乎是有事需急赶,便征询他的意思。
    商秀才既是搭人船只,有急事也哪里好意思再好催他促着赶路?只道是客随主便。
    文箐想了想,在严州府也能买得建德牙茶,便道:“还是商秀才赶路要紧,便是紧着行船吧,这天似乎也要下起雪来,且趁这未下之际,多走一段路便是了。反正船上有吃食,天黑不便行船时,且就近找个停泊点便是了。”
    商秀才再次感觉他为人甚为仗义,事事为他人着想,对先前自认为他心思狠辣的结论感到愧疚。人心难识,自己却差点儿误把一个好人当作歹人来看。对同船三人,更是起了结交心思。
    文箐哪里想到这些?只觉得眼前人年少却是学问好,再加上同故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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