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行与李彩凤只得扶着李伟下山找大夫。李伟醒过来后,一直在嘟囔着一句话:“家没有了,家没有了。”
李万行也红了眼:“是谁干的,别让我知道!”
李彩凤隐约猜到,这纵火与纳粮之事,皆是一人所为,不过她并不打算说出来。李伟与李万行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她不能再加力拉,她担心用力过度他们会崩溃。她坐在床边,温婉地安慰:“爹爹,哥哥,不要这么难过。屋子没有了,我们都还在,我们可以再重建一个家。”
李万行听到李彩凤这样说,心里也不是那么难过了。是啊,屋子毁了,人都在嘛。他的手搭在李伟的肩上:“爹,妹妹说得对,屋子再盖就行了。”
李伟还没有说话,医馆内冲进一群人,大夫忙上前招呼。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把大夫拨拉到一边:“没你的事,该干嘛干嘛去。”大夫急匆匆跑进了里屋。
李彩凤明白了,这是冲着自己家来的,她毫不畏惧迎上前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几位意欲何为?”
尖嘴猴腮围着李彩凤转了几圈:“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于小公子如此上心。烧屋子只是给你们提个醒,要是你们再不从,缺个胳膊短个腿可别怪任何人。”
李彩凤正欲说话,李万行上前把她拉到身后:“天子脚下,你们还讲不讲王法?”
尖嘴猴腮哈哈笑了几声:“王法?在漷县于县令就是王法。不从是不是?给我打。”
李万行与一行人厮打起来。他虽然孔武有力,却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趴在地上。李伟则着急地一个劲地咳嗽。众人正打着起劲,只听李彩凤脆生生地喊道:“住手,我跟你们走。你们先出去,我与家人有话要说。”
“这就对了,别为了一个人,搭上一家人。”尖嘴猴腮一挥手,几人退出了医馆。
“妹妹,你不能去,不能去。”李万行拽着李彩凤的裤脚。
李彩凤蹲下身子,抚着李万行受伤的地方:“哥哥说的什么话,难道真要为了我,搭上一家人的性命不成?这天下自有说理的地方,哥哥要做的是找到合适的人来评这个理。至于我,他不让我好过,我就拉着他和我一起下地狱。”
“妹妹。”李万行看着肃杀之气的李彩凤,觉得事情要遭,可是他又想不出办法来。
“说完了没?”尖嘴猴腮踱进屋子,“不要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你们仨一起走。”
“什么?”李彩凤不可置信地问道。
“怎么?我们小公子善心,愿意让你们白吃白喝,还不愿意怎的?”尖嘴猴腮的声音很高,就像施了多大恩惠一样。
李万行挣扎着要爬起来,被李彩凤按住了:“这样也好,烦请您传个话,我们三天后必定登门。如果你们硬来,我们只好把尸首留在这里。”先拖三天,三天之内可以做很多事情。
听得李彩凤这样说,尖嘴猴腮也没了主意:小公子机关算尽,要的是一个漂亮的姨太太,可不是三具尸体。他要是办砸了,准得吃不了兜着走。也罢,还是先禀报小公子一声。
看着尖嘴猴腮带人离开了医馆,李万行强撑着坐起:“妹妹,三天后——”
“哥哥留在医馆照顾好爹爹,我收拾一下准备进京。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我回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找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但是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
☆、援手
? 转眼间,李彩凤已经来到京城两天了,事情一点起色都没有。她处处找人,次次碰壁,没有人愿意接她的状子,没有官员愿意维护大明的律法条条。眼看三天就快到了,李彩凤急得火烧火燎。
这天中午,她正在客栈收拾东西,准备赶回漷县。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到一起。忽然,她听到有人敲门,“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我递出的状子有了回应。”李彩凤心里嘀咕着。
开门一看,这人她认识,正是张居正的书童莫玉。
“莫公子——”李彩凤琢磨了一下称呼,叫什么好像都别扭,干脆称公子好了。
“停,什么公子,我只是一个奴仆罢了,直接唤我莫玉便好。”开玩笑,要是主子知道李小姐这样喊他,他敢打包票,自己非得掉一层皮。
李彩凤也不推迟,其实她也觉得喊公子不对,可这似乎是最合适的称呼了。现在莫玉让直接称他的名字,她感觉很棒:“莫玉,你怎会在京城,你家大人在吗?”京里有人好办事,要是张居正在京城,自己有可能脱离苦海。
“回小姐,我家大人在漷县。我家大人交代,小姐不必急着赶回漷县,小姐父兄他自会照料。”莫玉不急不慢地说道。
听得莫玉这样说,李彩凤心中的石头算是放下了,一个京官要护一个人,一个七品县令即使再权大势大,他也不敢如何。不过自己与张居正并不算熟,只是草草见过两次,他为什么帮她?官场中人,即使不官官相护,也要能避则避,不会惹事上身。难道仅仅因为张居正觉得自己是知音,便果断伸出援手?这个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或者张居正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可自己身无长物,能帮他什么忙。她想不明白,就用非常热切的眼神望着莫玉,希望他能提示自己一点半点。
被李彩凤这样盯着,莫玉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李小姐为何这样看着奴才?”
“你家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李彩凤决定直接询问,猜人心思这种事,费脑力不说,还不一定猜得准。
“我家大人说,让奴才带小姐回府上住,还有,两月后的八月十五这天,御驾出巡,希望小姐心想事成。”主子问话,做奴才的一定要言无不尽。虽然这位目前不是主子,不排除以后不是,看看公子那关心的程度。
“哦,我明白了。”李彩凤总算悟到张居正的意思,是要自己告御状。众目睽睽之下,想必天子也不敢徇私,这是要彻底端掉于县令,免得他死灰复燃。可是——“莫玉,天子驾前,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接近的吧?”
“小姐放心,公子自有安排。”凭着徐阶徐大人,接近皇驾,轻而易举。
莫玉不便多说,李彩凤也就不问了。反正一切都已安排好,她只要照着吩咐去做便是:“我们走吧。”先是杜康,再是张居正,然后是告御状,这漷县之事怕是不简单,难不成自己无意之中成了一枚重要的棋子?棋子就棋子吧,棋子只要有用,她也能解决掉自己的麻烦。如果自己没用,她家现在恐怕会家破人亡。
在回张府的马车上,李彩凤忽然想起一件事:“莫玉,以后不要唤我小姐吧?我又不是名门千金,直接叫名字便好。”方才心不在没注意,这莫玉一口一个小姐地喊是为哪样。
岂料莫玉直接拒绝了:“小姐闺名,岂能乱叫?要是实在不习惯,我称呼您李姑娘吧。”
“李姑娘就李姑娘吧。”李彩凤想,莫玉确实说的在理,这古代是不能随便直呼女子名字的。看来二十一世纪的很多习惯,自己都要改改。?
☆、张府
? 李彩凤随着莫玉来到张府。张府大门处没什么特别,只是蹲了两只石狮子,外有两个看门小厮。门头上悬挂的“张府”二字却是气势恢宏,足见书写之人的功法之深。
进了大门,完全出乎李彩凤的意料。她以为自己会看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也会看见“湖石玲珑,曲折盘旋”,还会看见“花草相映,挖池成湖”。然而她只看见了干干净净的院子和数得上的几间屋子,花和树倒是有些,只是没有多下功夫讲究。这院子与她以前所见的园林相比,真是砂石比珍珠。仆人大概有十多个,和《红楼梦》中成群结队的丫鬟小厮,显然是不能相比的。
见莫玉回来,众人三三两两地问安。莫玉点点头,颇有主子风范。
“不错嘛,莫玉,看来你也是一方人物。”李彩凤看着少年老成的莫玉,忍不住调侃。殊不知,自己笑莫玉,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
“李姑娘过奖。奴才时常追随公子左右,他们对奴才尊敬,只是因为主子的缘故。”莫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莫玉的回话打击了李彩凤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幽默细胞,李彩凤抽搐了一下嘴角,不再说话。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谨慎的主子教不出夸张的奴才。她真怀念《倚天屠龙记》里赵敏的那句“多谢夸奖,当之无愧”,多幽默的细胞。
这时,从西边的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一点不显老态。
莫玉带着李彩凤走到他面前,作了个揖:“老管家。”
李彩凤想入乡随俗,便也跟着莫玉要行个礼。
老管家阻止了她:“姑娘不必多礼,公子早有交代,来即是客,”他特意叫来一个丫鬟,“玉香,带姑娘去休息,好好伺候。”
“谢过老管家”李彩凤行了个礼,跟着丫鬟往屋里走。远远地,她听见老管家那高昂的嗓门“你小子,怎么自己回来了?”她没有听到莫玉回答什么,却听到老管家兴奋的声音“原来如此”。
进得屋子,李彩凤看到屋里也和院子一样,没有任何夸张的摆设,只有墙上挂了几幅字画。整个屋子、整个院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爽舒适。
“姑娘,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玉香清脆地问道。
“没有,这里很好。”李彩凤看见床,便扑了上去。这里有一种家的感觉。
“那您先休息,有何吩咐就喊奴婢,奴婢在门外伺候。”玉香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真不像是朝廷官员的家,就算是富实之家,只怕也要比这奢华得多。李彩凤感慨了一番,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玉香叫她醒来吃饭时,日头已经偏斜。饭菜虽然很清淡,但显然费了一番心思,李彩凤吃得很饱。
饭后,李彩凤在院子里转转,碰见了老管家在同一个小厮说话。老管家看见李彩凤,迎了上来,以一种非常灼灼的眼神望着她,就好像看女儿一样。
“老管家可是有事?”李彩凤出言问道,这种气氛太诡异。
“没有没有。姑娘有何吩咐,只管和老朽说,老朽一定竭尽所能。”老管家捋着长长的花白胡子,满脸都是笑。
“老管家费心。”拜托,能不能不要再这样看着我,让我无法适从,李彩凤腹诽道,借着行谢礼低下头。
老管家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妥,轻咳了一声:“有姑娘在,很好,很好。”然后转身回屋了。
李彩凤不明白,非常不明白,但是她不会去求解,谁叫她住人屋檐下?谁叫她一直是个淑女?谁叫她从来不想求解?……?
☆、景王
? 转眼间,李彩凤已在张府住了快十天了。由于是莫玉带进张府的,并说是张大人重要的客人,所以人人都对她客气有加。这天,她正在亭子里与玉香闲聊,莫玉急匆匆来找。
“发生何事,莫不是御驾提前出了皇城?”李彩凤急忙问道。
“不是,我刚得到消息,景王今日在悦兰诗社出现,姑娘若是没有问题,我们即刻启程。”莫玉催促道。
于是,李彩凤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着了一身淡雅的浅粉色衣裙就随莫玉出了门。
马车上,李彩凤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们要去见景王?”
“景王是圣上幼子,颇得圣宠,其母卢靖妃权掌六宫,而且有严家支持。”莫玉几句话把景王的优势点了出来。
原来是众人眼中的下任天子啊,李彩凤暗忖:“张公子是想让景王帮我们说话?”
“姑娘聪慧,景王一句话,别人得费很多劲儿。”不愧是公子看中的人,意思一点就通。
“我们是要施美人计吗?”李彩凤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莫玉。自己好像有点小,还没有发育成,能施展出无穷魅力吗?
莫玉听了,一个没坐稳,脑袋碰到了车厢壁:“公子的意思是,要让景王觉得姑娘是个可怜人,愿意在御驾前为姑娘申辩即可,用力太过反而不美。”这李姑娘要是另投他人怀抱,公子会杀了自己的。
“那张公子有没有说具体怎么做?”张居正想到办法最好,省得自己耗脑细胞。
“公子说,姑娘自会有办法。”莫玉也有些奇怪,这公子会不会对李姑娘太有信心了些?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情人眼中也出不了诸葛亮吧?
“我晓得了。”这人,送佛还不送到西,真是操蛋,李彩凤低咒了一句,开始闭上眼睛休息。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只听“吁”地一声长喝,李彩凤知道,这是到了悦兰诗社。
他们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诗社已经有了部分人在交流作品。李彩凤转了几圈,没发现景王,就开始坐在凳子上打盹。
这是一个奇怪的画面:一个娇俏的小姑娘,穿着素洁的衣衫,双手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