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心来，看着烛火摇曳，在窗户上倒映着狰狞恐怖的阴影，不由得想起数百年前宋代那个可怕的血咒——烛光斧影。
闭上眼，仿佛有无数地狱的冤魂涌上来，一阵血腥。
“小姑姑！”熙儿唤我的声音将我的游离打断，我愣愣的看着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紧握的手臂，沁出血来。
“现下，谁在皇帝身边？”
熙儿一下没反应过来我没由来的话语，愣了愣，喃喃道：“现下是……”
“是谁！？”我紧紧拉着熙儿的手，大声问道。身旁伺候的红鸾吓了一跳，正要上来劝阻我的急躁，却看见熙儿突然了然的回答道：“小姑姑，是步军统领隆科多。”
其六十八 风云际变之步军统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丑刻…戌刻事）
“隆科多？”我反复低喃着，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努力在记忆中寻找，突然想起上月他去视仓的同行人员：世子弘升，宗室延信，理藩院尚书、步军统领隆科多……
是了，与他同去视仓的就有这个人。
“这个时候皇帝身边只有这个人在么？！万万不可！”左思右想之间，却没有个主意，我只得命熙儿再去打听，若得机会见他，定要告诉他不能离开皇帝左右。
熙儿匆忙又出了院子。
“主子，夜深了，回屋就寝吧。”红鸾拿来披风，劝着在院中焦急等待的我。
寒风刺骨，我不住的打抖，听了红鸾的劝，我便进了屋。
屋内的暖意扑面袭来，压下的瞌睡突的窜上来，摇摇头，妄图挥去睡意。我回首对红鸾说道：“我只在这炕上歪着等，若熙儿回来了，便把我唤醒，知道了么。”
红鸾点点头，拿来绸被为我盖上，宜人的温暖让我忘却了难熬的等待，恍惚中我慢慢沉入梦乡。
醒来时，天已大亮，我慌忙唤来红鸾，问道：“什么时辰了？熙儿回来没有？”
“回主子，已经巳刻了，熙少爷并未回来。”红鸾来到我身边，说道。
“是么？”我暗下眼神，不知道澹宁居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了。
红鸾奉上糕点，又端上百合莲子粥，红枣雪莲粥两样粥品，我心不在焉的吃着，眼睛却望向窗外。
“红鸾，快去看看，是熙儿么？”我话音未落，见熙儿已经进了里屋，我对着一块跟进来通报的婆子挥挥手，那婆子自退去不提。
“小姑姑，皇帝大渐，爷已经从天坛斋所疾驰至皇帝寝宫了。”侄儿坐下来喘着气，看得出他一路急着跑回来的。
“皇帝那有什么消息？”我急忙问道。
“主子，让熙少爷先吃些点心，喝点热粥，一整晚在外面，可怜见的。”红鸾在我身旁轻声说道。
我把方才未动的粥推至熙儿面前，“看我急得……”我抚着侄儿冻得通红的脸，又命红鸾拿来手炉给他暖手，“给你祖阿玛见着要心疼了。”
“没事，正事紧要。”熙儿扬起温柔的笑脸，安慰我的担心。
“皇帝并未宣布旨意，只是告以病势日臻，故而召爷回来。”熙儿边吃边说道。
“这些话是内侍太监宣布的，还是皇帝亲自告诉爷的，亦或是隆科多出来传话的？”我低头想了想，问道。
侄儿停下来，定定的望着我，轻声说道：“小姑姑，您怎么好象特别在意隆科多这个人。”
我紧握双手，迷茫的道：“我亦不清楚，只是心里觉得，在没有皇子阿哥们伴驾的情况下，这个人不应该单独在皇帝身边……”
“熙儿虽未问明，但这些话是爷亲口对熙儿说的，所以，”侄儿握住我的手，道，“小姑姑，不要担心，爷会审时度势处理眼前问题的。”
我看着侄儿眼中的坚强，不由得定下心来，复又问道：“八爷他们有什么动静么？”
熙儿瞬间寒冷了眼神，我惊讶的看着侄儿的表情，道：“熙儿，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神情。”
侄儿寒着脸，对我说道：“不知道八爷一党是否得了什么消息，我伴着爷进去的时候，八阿哥看见爷也不问好，只是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九阿哥更可气，一副骄横跋扈的模样，看也不看爷一眼！爷差点把持不住，欲上前与九阿哥理论怎的如此无理，还是熙儿拼命拉住了，才作罢进去面圣的。”
听得侄儿如此言语，我全身颤抖起来，不可能，难道八爷他们知道了皇帝要召十四阿哥回来？难道皇帝私下已经宣布旨意？不可能……十四阿哥回京至少要二十日，赶得及么？
“爷呢？”我颤抖着问道。
“见过皇帝后，便在寝宫那候着了……”熙儿看着我苍白了脸不停的打抖，慌忙问道，“小姑姑，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心慌得难受，脑子都想不到事情。”我努力压抑着喉咙里涌上的一阵难受，扬起一个笑脸，劝慰道，“可能今早都没吃什么东西，才有这阵难受。”
红鸾抚着我歪在炕上，又奉了茶水给我。
接过茶水喝了几口，复又开口道：“熙儿你只接着说，不用管我。”
“是，”侄儿看我缓和了神色，接着道，“爷三次至寝宫中问安，但皇帝未再言其它。其它皇子阿哥们亦只是在寝宫外候着，并未得到召见。”
“皇帝是什么意思？除了五阿哥，十四阿哥，皇子阿哥们俱在寝宫候旨了，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宣布？”我焦急问道。
“小姑姑，熙儿想，是否皇帝的病已无恙……”我听着侄儿欲言又止的言语，抬起头，与他无言对视。
“你想的亦是我担心的。”我低下头，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可能么，就算现在急召十四阿哥，他能及时从西边前线赶回来么？
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啊！
“额娘！”胡乱想着，却见福惠径直跑进屋来。
我严肃了神情，对着跟在惠儿身后的奶嬷嬷说道：“怎的这样没有规矩！嬷嬷在这里当差这么许久，难道不知道进屋要通传的么？！”
嬷嬷慌忙跪下来告饶道：“回主子，奴才拉不住六十阿哥……望主子原谅。”
“诸多借口！今日这事儿我且记下，若有下次，定将你逐出府去，明白了？”我冷冷的说道，惠儿在一旁不敢再胡闹。
“谢主子饶恕。”嬷嬷不停的磕头。
我命她起身后，道：“出去伺候，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额娘……”惠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脸色，道，“额娘今日没有叫惠儿用早膳……”
我将惠儿召至身边，柔声道：“你平日里疯玩，额娘何尝管过你半分？只是这些规矩，定然不可疏忽，在这里可以随便，出了屋额娘怕你也这样，知道额娘的苦心么？”
“惠儿知道了，额娘不要担心。”福惠懂事的安慰我道。
“还未用早点么？”见福惠摇摇头，我心疼的抚着小阿哥的脸，让红鸾另盛了一碗粥上来。
“今儿是额娘的错，额娘光顾着跟你熙哥哥说话了。惠儿快跟你熙哥哥问好啊。”
福惠见我缓和了神情，忙扬起笑容，扑进熙儿怀中撒娇。
“六十阿哥就被爷与你二人宠坏了，还要加上你阿玛一个！”我笑着看他们边吃边玩。
“小姑姑，是您太严肃了，六十阿哥一个不怕，就怕小姑姑生气。”熙儿笑着说道。
福惠吃饱后，我便让红鸾带他到院里玩耍，一面低声问侄儿，道：“熙儿，若有人驰驿至西边前线，你说你阿玛能阻止么？”
“小姑姑！”侄儿压低了声音说道，“云贵那边是我姨丈镇守，四川、陕西是我阿玛能够控制的范围，唯有口外……但是驿使绝对不会走这一路的！请姑姑一定要相信我阿玛。”
“恩。”我沁出了眼泪，点头说道，“熙儿你辛苦了，先去偏房休息一下吧，到了晚间再去打听。”
不知觉间，天色暗了下来。熙儿起身后，到里屋与我、福惠一块用晚膳。
“主子！”正吃着，看见刘希文面色慌乱的冲进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怎么了？”我上前问道。
“皇帝宾天了！”
咚咚咚，不远处的钟声大作，我领着院中人等跪了下来，对着畅春园的方向行磕头大礼。
礼毕起身，匆忙问道：“谁继位？”
“回主子，理藩院尚书隆科多传谕旨：‘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登基即皇帝位。’”
其六十九 风云际变之继位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戌刻…十一月十四日戌刻事）
我扬起笑脸，眼泪却流了下来，十年了，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主子，”红鸾在我身旁轻声说道，“是否更换孝服，至大福金处问安。”
我点点头，退去首饰，换上白布孝服，一面命奶嬷嬷带福惠下去更衣，一面又对侄儿说道：“熙儿，你去换了素服后，速至畅春园打听情况，再回家里调些家仆过来护卫府中家眷安全。”
侄儿得命出府后，我才领了福惠至大福金处。眼见着李姐姐、格格们及天申阿哥俱到了主屋。
众人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欣喜，我淡淡的看着，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对他的担心，拾起裙角进了屋。
刚入得屋内，便见大福金穿着重孝由随侍丫头搀着从内室走了出来，李姐姐突的跪下来，磕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我哑然李姐姐脑子居然转得这样快，忙拉了福惠一块跪下，跟着磕头。
如此热闹之后，大福金开口说道：“如今情势不定，这些虚礼便省了吧，我现下便进宫安抚众位母妃。素馨妹妹，府里的事由你全权照管。”
“是。”我答应下来，复言道，“只是现在外面如此混乱，皇后您要出府……”
“此刻我还考虑什么安全。”大福金抬起眼，淡淡说道，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暗自佩服大福金的镇定，趁着李姐姐与大福金说话的间隙，我唤来首领太监郑忠问道：“如今府里还有多少领催？多少马甲？”
“回侧福金的话，现下只剩得催领二十人，马甲八十人在府里。”
“一会儿命这一百人护卫皇后，不可离左右，若皇后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我下令道。
我转身对大福金说道：“皇后，如今府里止有护军一百人，我已命他们拼死保护皇后安全。另有身强体壮的太监二十五名，皇后入宫后，亲军恐有不便，这些太监可随身保护。”
大福金问道：“护卫皆随我去了，府里的安全谁人负责。”
“回皇后话，素馨已经命我家侄儿回京调我娘家仆人过来护卫园子，等皇后平安入宫后，亲军再回府守卫。”我恭谨答道。
“如此便好。”大福金听了我的打算后，也不多耽搁，便起身出门。
“皇后，”额因姐格格开口道，“元寿阿哥他……”
大福金拍拍格格的手，道：“放心，我入了宫里定会想办法见到元寿阿哥的。格格无需太过担心。”
百味参杂，送走大福金后，我回首问道：“三阿哥呢？”
“午后便不在府里，想是与他阿玛一块。”李姐姐说道，不解我眼中的担忧。
我叹了一口气，对郑忠吩咐道：“你领上一名小太监，务求找到三阿哥，保证他的安全。”
“弘时会有危险么？”李姐姐紧拉着我的手，着急的问道。
“若三阿哥跟着爷，”我顿了顿，改口道，“跟着皇上便无妨，怕就怕他一人在外……”
看着李姐姐惨白了脸，我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道：
“找到三阿哥就好了，如今姐姐领着三阿哥的妻妾儿女屈尊到我屋里可好？还有三位格格、天申阿哥俱到我屋里，现在情形危急，我们也不拘着怎样的规矩了，可好？”
众人点头称好，忙跌跌撞撞的到了我院里，安排好各自的宿处，我唤来刘希文，命他纠集府中所有下人，护卫园中家眷，除皇帝派来的人及我娘家人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许进入。
正说着，见熙儿领了伍关太进来，我松了一口气，眼泪就要下来，好容易忍住了，对关太说道：“你来我就放心了，现下你听从刘希文的安排，家丁不许进我内院，知道么。”
“是，二姑娘。”关太严肃答道，我看着他眼中的玩笑神情，又听他如此称呼我，不禁打了他一下，笑着道：“好好儿当差，就会贫嘴！”
安排好园中事情，熙儿与我进了里屋，我连忙问道：“外面情形怎样？”
“皇上命七阿哥守卫畅春园，十二阿哥至乾清宫设几筵，十六阿哥与世子弘升肃护宫禁……”
“他怎样？安全么？”我打断侄儿的话，急急问道。
“十三阿哥与隆科多备仪卫，清御道。如今已入了紫禁城。我与关太出城的时候，步军统领隆科多已经下令关闭九门，全城戒严，非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