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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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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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闷雷滚滚而来。

    花生从未见过这等海天之威,抱住桅杆面如土色;花晓霜靠在柳莺莺肩头,瑟瑟发抖。柳莺莺虽也怕极,但想这二人一心依赖自己,自己稍露惧意,他们唯有更加害怕。当下她定住心神,软语安慰,但此时风浪呼啸,柳莺莺的言语,花晓霜半句也无法听到。忽见浪来如山,桅杆被风吹得咯吱作响,不由心道:“常言道‘死后同穴’,倘若翻船落海,我便可与萧哥哥呆在一起,莺莺永远也不分离了。”她想到此处,惊恐冰释,呆望着骇浪,再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贺陀罗远远瞧见,心道不好,若任这桅杆摇将下去,只怕船也要被摇翻了,此刻他但求保住眼前,也顾不得将来如何,长啸一声,猱身纵上。谁知还未奔近,足下忽地一绊,低头看去,右足竟被一条绳索套住。

    敢情柳莺莺数日来,早在四周设下机关。贺陀罗不知究竟,一脚踩中,还未抽身,便觉大力拽来,将他下盘拉得一虚。贺陀罗暗自冷笑:“此等雕虫小技,也敢来困洒家?”他沉喝一声,力注双腿,顿住身形。

    哪想这么一动,却又触动了第二个机关,刹那间,数十支木箭带着疾风由八方射来。贺陀罗怒道:“你***!”双手疾抡,拨打木箭,但终因出手仓促,木箭众多,终有一枚无法打落,击在肩头,虽未受伤,却颇疼痛。

    贺陀罗只觉颜面尽失,厉声长啸,挺指若剑,向下一挥,腿上粗绳应手而裂,哪知绳索方断,风声又响,一截断桅势若霹雳,向他身侧呼地扫来。敢情这前后三道机关似三实一,名头叫做“鬼哭神嚎三连环”,为梁萧所创,当日在江上曾让云殊吃过大亏。

    当此危境,柳莺莺依样画葫芦,拿来对付贺陀罗。这机关的绳套与木箭断桅连接在一处,中伏者踩中绳套,必然触动木箭;切断绳索,又会触发断桅。贺陀罗大意之下,竟将这三般滋味一一尝了个够,眼看断桅来得迅猛,躲闪不及,只得伸臂匆匆一挡。哪知那支断桅经机关牵引,来得沉重异常,臂桅一交,桅杆折断,贺陀罗也被带了个趔趄,立足未定,忽觉身后劲风袭来,却是柳莺莺趁隙掩至,挥掌偷袭。

    贺陀罗连中机关,势头用老,无奈气贯于背,硬接柳莺莺的掌力。柳莺莺双掌击实,如中败絮。贺陀罗但觉一股寒气直透肺腑,打了个冷噤,吼道:“他妈的,背后偷袭,算哪门子好汉?”

    他闪电转身,左掌倏地抓出。柳莺莺一击得手,早已后退,口中低笑道:“我是小女子,算不得好汉!”贺陀罗自觉失言,怒哼不语。他吃了这般苦头,岂容柳莺莺走脱,使出“虚空动”,一晃而上,正要挥拳出击,忽见柳莺莺目光投向自己身后,面有喜色。贺陀罗连遭不测,已成惊弓之鸟,心中咯噔一响:“糟了,小和尚还有埋伏!”他对花生的大金刚神力颇为忌惮,匆匆回头,却不见人影。

    柳莺莺趁机退回,她一个眼神惊退当代高手,心中得意,按腰咯咯笑道:“你追着一个女人动手,又是什么好汉?是了,你盼着天底下人人做好汉,你正好做个卑鄙小人。说起来,好汉光明正大,却总是斗不过卑鄙小人的。”

    贺陀罗被她冷嘲热讽,句句刺心,恨不能一口将她吞了,方要扑上,忽地一个巨浪打来,船只摇晃甚剧,贺陀罗慌忙立定,吸一口气,忽地直奔花生。柳莺莺见他连遭重击,还能如此矫健,又惊又惧,高叫道:“花生!”

    她本意让花生抵挡,哪知花生被大风大浪惊得呆了,听柳莺莺叫唤,又见贺陀罗扑来,只当要再打断桅杆,当即应声道:“好!”呼地一拳,击断主桅。贺陀罗大笑道:“打得好。”他左掌逼开柳莺莺,右拳晃出,将仅剩的一根副桅也震成两段。

    柳莺莺未料他此来竟为出手断桅,一怔之间,桅杆落地,船只摇晃之势顿然缓了。贺陀罗消弭危局,又觉心中一凉,寻思桅杆断了,再难返回大陆,瞅了三人一眼,不觉毒念横生:“都是这几个兔崽子阻三阻四,坏了洒家的大事,若不好好炮制你们,洒家姓名倒过来读,叫做罗陀贺。”

    柳莺莺见贺陀罗目射凶光,急道:“小心……”她叫声未落,贺陀罗一腿三拳,不分先后,攻向花生。他一心制住这小和尚,留下两个女子便不足为惧。花生仓促应对,只得施展“无拘泥相”闪过,慌乱里还了一拳,贺陀罗举臂一格,花生站立不住,倒退两步。

    贺陀罗虽然迫退花生,手臂却隐隐发麻,心中暗凛,叫道:“好贼秃,再接洒家三拳!”他抖擞精神,双拳连出,拳至半途,东一扭西一拐,走向百变,如龙如蛇。花生惊惧万分,除了师父九如,他从未遇上此等高手,但九如出手虽重,却不会当真伤他,可贺陀罗一招一式都蕴藏了极大威力,碰着一下,不死即伤。

    花生人虽糊涂,武功却高得出奇,平日里得过且过,紧要处却是遇强则强。此时狂风骤雨,惊涛骇浪,又遇如此强敌,无形间竟激发出他浑身潜力,“三十二身相”诸般妙处便如破堤河水,源源不绝地涌上他心头。

    所谓“三十二身相”,本是如来三十二种法相,然所谓佛法无边,如来法相之微,又岂是区区三十二数能够囊括?小和尚使得顺了,举手抬足间身摇影晃,莫不迥异平时,凝若金刚坐地,动如天神行法,变化之奇,便如恒河之沙,莫可胜数。

    霎时间,这一个西方怪客、那一个神僧传人,老少两大高手以快打快,咬牙厮杀。只见两团黑影滚来滚去,难分彼此。

    贺陀罗越斗越惊:“他妈的,小贼秃恁地厉害,直逼老秃驴当年了!洒家须得好生应对,稍有疏忽,只怕平路上摔跤,阴沟里翻船……哼,这念头混账至极,老子虽不会输,但这小贼秃不除,必成大患。”

    他杀机更浓,连发数招,将花生迫得倒退不迭。柳莺莺见势不妙,一掌拍出,贺陀罗转身欲接,花生耸身而上,两拳忽至。

    一时间,只看三人辗转交锋,直如走马,贺陀罗虽是以一敌二,但十成功夫倒有九成落到了花生身上,应付柳莺莺的不过一成而已。

    剧斗间,雷霆震怒,风浪更急,大船好似一个烂醉之人,偏来倒去,咯吱作响。花晓霜瞧着三道人影隐没起落,拳脚之间密不容针,哪里插得上手去。正自忧急,忽听一声长笑破风而来,苦楚凄厉,令人闻之心寒。

    花晓霜听出正是云殊,不由忖道:“他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笑得好不伤心。”不觉生出怜悯之意。却听云殊惨笑数声,忽又厉叫道:“善恶不分,忠奸不明,老天爷,你非要亡我大宋,才肯甘心么?好啊,我云殊在此,你来,风刮大些,浪掀高些……来来来……把这鸟船打翻。哈,船一翻,大宋就亡啦!风再大些……打个船底朝天,淹死我君臣,大宋就亡啦,哈哈……”他惨笑数声,又大哭几声,而后再笑三声,骂两声,其中夹杂着赵昺的抽噎。

    花晓霜关心赵昺,忍不住屏息凝神,靠近船尾。却见前方漆黑一团,只闻其声,却不见人影。忽听“哗啦”一声响,一道长大闪电蜿蜒爬过天空,电光惨白,照出云殊披头散发、厉鬼也似的影子,纵上跃下,狂笑号啕。赵昺蜷在一旁,张着小嘴直哭。

    晓霜瞧赵昺身子伶仃,哭声喑哑,胸中大痛:“这人怎能如此对待孩子,就算冒死我也要把他夺过来。”她打定主意,尚未举步,忽见两团黑影一动,悄没声息地向前滑出。

    花晓霜心中一惊,定睛看去,却是哈里斯与阿滩,她心想这两人鬼鬼祟祟,定是要做坏事。一念未绝,只见那两人猛然跃起,哈里斯扑向云殊,阿滩则向赵昺抢到。

劫波卷 第七章 否极泰来

    花晓霜见状,欲要提醒,却已晚了。只见阿滩手不落空,将赵昺一捞入怀;哈里斯的双拳则落在云殊背上。

    原来,云殊这几日呆在舱里,日夜苦思中兴大计,但觉元人势大,自己流落海上,除了这个成日哭泣的小皇帝,当真再无半点复国之望。他想遍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也觅不着半点法子,熬了数个昼夜,不觉心力交瘁。他本也是聪明人,但此刻沉溺兴复之念,一再自苦,时候一长,神志渐自不清,蒙眬中忽听迅雷疾风,波涛呼啸,又觉船只摇晃不定,顿时想道:“上天也要亡我大宋么?”一念及此,胸中所积怨恨涌将上来,排解不得,不由抱着赵昺冲出舱外,指天骂地,如癫如狂。

    但他终是少有的高手,心神虽乱,武功仍在,哈里斯拳风及体,他顿然知觉,本能地将身一侧,让过背心死穴,给哈里斯击中肩胛,但觉剧痛钻脑,吐出一口鲜血。霎时间,他回掌击向哈里斯。哈里斯极是乖觉,一招得手,便即东蹿,攻一招,退两步,边斗边逃,要引得云殊内伤迸发,再下杀手。

    再说阿滩抓住赵昺,心中狂喜,仰天怪笑。赵昺又惊又怕,觑他分心,一口咬中阿滩手臂,只觉口齿疼痛,几欲断折,眼泪顿时流了出来。阿滩见他胆敢反抗,目露凶光,正想给这小娃儿一些厉害瞧瞧,忽觉背后传来风声,转身一瞧,却是晓霜。

    阿滩未曾将她放在眼里,将赵昺身子当胸举起,大笑道:“想要么?给你!”手臂一伸,直送过来,花晓霜不疑有他,喜道:“大师父却是个好人。”伸手便接,谁料阿滩右手将赵昺一晃,吸住晓霜眼神,左手疾探而出,将她右手脉门扣了个正着,得意笑道:“我放大线钓长鱼。”他汉语粗通,却爱学着卖弄,晓霜被他使诈一扣,顿觉半身酥麻,没了气力,听得这话,忍不住提点道:“说错啦,是放长线钓大鱼……”阿滩怪眼一翻,手掌用劲,叱道:“胡说,哪里有错?你,是条又短又小的鱼,不算长鱼,也不算大鱼。”

    花晓霜被他扣得腕骨欲裂,忍不住运功抵御。阿滩正自得意大笑,忽觉一丝酸溜溜、冷飕飕的寒流循着‘劳宫穴’直透过来,手掌顿时麻了。他心生诧异,正要运劲捏紧,哪知寒流更甚,麻软之感逆行而上,直向手腕侵袭而来。

    阿滩“咦”了声,大叫:“古怪。”他手掌用劲,欲要扣紧晓霜,谁知那寒流越发浓重,在经脉中似无遮拦,一丝丝向上透来。阿滩大骇,慌忙回劲抵御。花晓霜觉出他手掌松脱,心中惊喜,顿欲抽手脱身。阿滩察觉其意,奋力扣紧。花晓霜无法,心道:“你不放我,我也狠狠抓你。”

    此时阿滩劲力弱了许多,晓霜手掌猝翻,竟将他手腕扣住,掌心“劳宫穴”恰好对准阿滩“内关穴”。“内关穴”为手部要穴,晓霜内劲所至,阿滩只觉寒流由一丝化作一股,直钻入“内关穴”,顺着手臂,循“手厥阴心包经”上行。倘若此时阿滩机灵一分半分,运劲抛开晓霜却也罢了,但他堂堂密宗高手,又岂能在内力上输给这娇弱女子,当即憋上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放手,只是竭力运功抵御,但那寒流却不似寻常内劲,阴冷绵密,有形无质,既难化解,又难抵御,片刻间,他一条膀子尽已软了,那寒流却仍是绵绵密密,不绝涌来。

    阿滩既惊且惧,龇牙叫道:“小人贱。”他右手放落赵昺,忽地一掌拍向晓霜,此刻他大半内力用以抵御那道古怪冷流,这掌去得甚缓。但花晓霜见状,却慌乱不已,左掌迎出,“啪”的一声,二人双掌抵在一处。花晓霜吃力不住,倒退两步,方才站稳,但觉出阿滩右掌内劲涌来,无奈之下运功抵挡。阿滩正喜占得上风,忽觉掌心一凉,一道寒流又钻进来,三焦一脉顿然酸软,忙将内劲撤回抵御。

    花晓霜见他面容扭曲,眼露凶光,口鼻气息浊重,不由得心中害怕,不敢与他面对,闭着两眼只顾运功抵御。谁料她运功越紧一分,阿滩便觉那股寒流粗大强悍更增一分。

    不到片刻工夫,这凶僧已是脸色青灰,冷汗涔涔,一双腿抖得如筛糠一般,口中大叫道:“小人贱,小人贱……”

    花晓霜只觉对方内劲越来越弱,渐渐被自己压服,心中好不惊奇,忖道:“原来他也挺弱的。”忽听叫骂声,便睁眼奇道:“大师父,你……你说什么?”阿滩三十四颗大牙捉对儿厮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仍叫道:“小人贱……哎哟……小人贱……哎哟……”

    阿滩原本想骂晓霜“小贱人”,谁料出口之时,却叫错了。花晓霜听得惊奇:“这大师父真奇怪,跪倒不说,还自责为小人……”她皱眉沉吟,恍然有悟,叹道:“大师父,你要弃恶从善是不是?但要忏悔,也该跪拜佛祖,不该跪我,更不要骂自己小人……唉,你虽不是好人,但佛门宽大,只要改过自新,佛祖也会宽宥你的……”她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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