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离吃惊的看着他,道:“我们明明才刚见面,怎么成了第二次?”
白笑书微笑道:“明明前几天我们还见过面,你请我们大吃一顿的,你虽不说话,但你一双眼睛……”
辛离急忙将手按在白笑书的嘴上,示意他不要说下去,直到白笑书睁开眼睛瞪着她,辛离才觉出举止有些失态。
辛离垂着头,低声道:“那次我的确是偷跑出来的,这件事你不要让其他不相干的人知道,我希望你的朋友也能不再提及这件事。”
白笑书眨眨眼,道:“我们可以当做那只是个友善的玩笑,而且保证绝不说出去。”
辛离的头还是低着的,幽幽道:“其实我当初只是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仔细的看看你。”
白笑书道:“其实你们早就知道我要来。”
辛离道:“他一直在等着你们。”
白笑书道:“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他?”
辛离犹豫,道:“可是……他并没有安排要见你们。”
白笑书道:“他一定没说原因,至少没打算让我们知道。”
辛离道:“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白笑书道:“那他现在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辛离笑了笑,道:“给你们现在最需要的。”
白笑书道:“我们最需要的?”
他又闭起眼睛,喃喃道:“恐怕就是一顿美食和一场美梦。”
辛离微笑道:“那你现在就睡一觉,等你醒来,你就会看见一大桌的美食。”
白笑书闭着眼,车厢轻轻摇晃,他似已睡着。
辛离望着车窗外,一轮红日将沉在大漠之中,天地间的金黄已变成一片暗红。
如血,如花。
血会干涸,花会败落,只有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千年不变,永远雄厚苍茫。
白笑书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并没看见什么美食,他看见的是无边无际的草原。
天山草原。
六大派全军覆没都未看见的天山草原,在白笑书的一梦之间就到达了。
望着风吹草长,一碧千里,白笑书不禁有些沉醉了。
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只有死亡和绝望,这里有的生命和希望。
从古至今,没有人不喜欢生命和希望,他们意味着各种可能,可能美好,可能幸福,健康,拥有。
总之,希望让人们有力量,有追求。
白笑书望着这样的景色,心中也忽然燃起一种力量。
从天山草原往北望去,是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天山诸峰,暮色中,是一片高大巍峨的阴影。
昔日的天山派就在那里,在天山飞雪峰上。
“他现在就住在飞雪峰碧云宫里。”
白笑书转过身,原来辛离还在车厢里,只是她一直没做声,静静的倚在锦被上,看着白笑书。
白笑书道:“我睡了多久?”
辛离笑道:“大概一两个时辰。”
白笑书叹息道:“只一座天山,竟把这西域之地分成梦境与现实般。”
辛离道:“就因为天山挡住了北方极寒之地的寒风,才有这四季常青的天山草原。”
白笑书道:“不错。”
辛离笑呵呵道:“咱们是一直向西走,就像是在追赶落日,所以才会行了这么久还不见天黑。”
白笑书点点头,就闭上眼打坐起来,也许现在并不是打坐的好时候,但是他需要马上恢复气力。
过了半响,白笑书才缓缓道:“不知道咱们这是去哪?”
第二十三章放马小庄
辛离笑吟吟道:“你推开车门,就知道咱们要去哪了。”
白笑书道:“难道咱们早已到了?”
辛离笑道:“其实咱们也才刚刚到。”
白笑书从车窗望出去,已可见前面一片灯火,灯火中一只刁斗旗杆高耸直立,杆顶是一盏夜明灯笼,灯笼下是一面斗大的黄旗,上绘着一朵血红色的花。
白笑书看着那朵红花。
不知有多少人用了多少鲜血,才能将它渲染的如此鲜红。
也许,这花朵本就这么红。
马车沿着一道木栅又行了一会,在一道木门前停住。
“吱呀”一声,两扇高达丈许的木门应声而开。
马车驶入大院,立即有十余名侍女在马车外躬身等候,数名锦衣大汉抢上前牵住马匹,打开车门。
白笑书下了车,深吸一口气,迎面而来是草木的清香,环目四顾,这木栅围成的庄园里一片屋宇小楼,屋前长廊上更是一片灯火。
白晓仇和老马亦是一阵唏嘘,他们在沙漠里待得太久,已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辛离等几位神花流长老已在先前带路。
辛离笑道:“这里原先叫做放马小庄。”
老马立即道:“这里原本是白草城的产业。”
辛离微笑道:“不错,不过现在已是神花流的迎宾处。”
老马笑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改名字,省得麻烦。”
辛离道:“这有什么麻烦?”
老马道:“因为你们很快就要回去了,抢了的地方还要还回去,改了的名字还要改回来,岂不是麻烦?”
几位神花流的人听了老马的话不但没生气,反倒都笑了,让本来想激怒他们的老马反倒没了脾气。
八个人穿过院子和长廊。
长廊尽头,就是这庄子的待客厅。
刚进门口是一面屏风,屏风上是一幅塞外牧马图,雄厚苍茫。
屏风后面才是待客厅。
转过屏风之后,白笑书三个人多少都有点吃惊。
这庄院名为“放马小庄”,待客厅却不小,足足坐得下一百人。
能坐得下百人的待客厅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小。
几幅水墨丹青,几十张红木交椅,摆设虽极为简练,却布置的高贵,素雅。
迎面墙上没有堂画,只悬着一把斩马刀,后环,无鞘,檀木刀把。
整个大厅再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白笑书望着这把长刀,白草城秦家已经不在,只剩下这把秦家的斩马刀孤孤单单的悬在这。
它仿佛已远离江湖的血雨腥风。
它在墙上,离每个人都那么远。
可刀光剑影却距离这里的每一个人越来越近。
辛离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也许她并不是这里的主人,但她的确已有主人的样子。
辛离微笑道:“这里就是神花流的迎宾处,诸位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以解旅途之苦。”
白晓仇忽然开口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
辛离道:“也许三两天,也许更久一些。”
白笑书微笑道:“只希望他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就好。”
辛离颔首答道:“白大侠的意思我们一定转达。”
她又指着身旁一个丫鬟,道:“她是这里的总管,很懂你们汉人的语言礼仪,你们可以叫她小香。”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躬身施礼,黑发,深目,鼻子却小巧,像汉人,也像胡人。
辛离道:“我们已为三位准备好果蔬佳肴,当然,还有美酒,几位慢慢享用,我们几人须返回飞雪峰复命,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众人起身施礼。
白笑书站在门口,看着五个人先后上了马车,精赤上身的壮汉车夫一扬马鞭,骏马嘶鸣,转眼间马车已消失在夜色中。
小香上前施礼,道:“几位公子,洗澡水已经备好了,各位沐浴更衣之后就可以用饭了。”
躺在一大盆兰汤热水里,侍女们燃起熏香,闭上眼睛小憩一会。
在大沙漠里游荡了十天半月之后,能找个地方洗去一身的风尘和疲惫。
想必,这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现在,白笑书,老马,白晓仇三个人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红木椅子上,看着一桌子的菜。
整整十道菜:葱香狮子头,炸菜卷,粉蒸鸡块,素烤鸭,芝麻豆腐饼,脆皮鱼,鱼香肉丝,双味虾仁,八宝素烩,木耳蒸蛋。
还有两味汤:鲜香蛋羹,香菇猪脚汤。
没有大块的牛肉,也没有一整只的羊腿,只是一碟碟的小菜,从关外咸口,一直到江南清淡。
每一味菜都简单,精致,也必可口。
玉盏,瓷碗,象牙箸。
桌上的餐具器皿也极讲究,虽没有金银器具奢华富贵,却透着高雅别致。
小香笑道:“三位爷是中原人士,自然吃不惯西域的油腻牛羊,小香就自作主张,为几位准备了些中原菜式,虽算不上十分丰盛,也是一番心意。”
老马道:“就算撑死,我也要把这些菜都吃光。”
白晓仇道:“你莫忘了,还有我们两个在这里。”
白笑书道:“如此佳肴,若是有美酒相伴就更好了。”
小香笑道:“几位公子远道而来,小香自有准备。”只见她抬起一双玉手,轻声击掌。
片刻,就有丫鬟呈上美酒。
酒尚未斟入玉杯中,酒味已弥漫而出,芬芳袭人。
美酒微红,色成琥珀。
小香道:“此酒名曰郁金香,在中原已有千年历史,古人称之为鬯(注:音同畅),是用来祭神的香酒,是小香给几位贵宾特地准备的。”
白晓仇道:“据说此酒先秦时已有,时至今日早已失传。”
小香笑道:“既然是好东西,就会有人留下来。”
金樽,佳肴。
老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真是好酒,如此美酒,若是有乐助兴,岂不更好。”
白笑书笑道:“正好我这里有一曲。”
小香笑道:“原来这位白爷也懂得音律,真是文武双全。”
白笑书饮一杯酒,竟真的以箸击盏,轻声唱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小香笑道:“我知道这首诗,是李太白居士的《客中作》。”
白笑书笑道:“不错。”
老马赞道:“诗是佳作,酒也是好酒!”
小香笑道:“这诗中所说的美酒虽称作郁金香,却不是郁金香的花酿出的酒,而是用一种被称作郁金的草浸泡过的,所以有芬芳的香气。”
白晓仇道:“看不出你竟知道这么多。”
小香道:“我圣王陛下向来好客,特嘱咐小香好好款待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小香可不敢怠慢。”
白晓仇道:“你做事谨慎细心,想必在贵教中也是有些身份。”
小香道:“这位白二爷说笑话了,我只不过是圣王陛下的一名侍女。”
白笑书点头笑道:“神花流果然非同凡响。”他虽口中称赞神花流,却看着身旁老马,此举意味深长。
不言自明,白笑书唯恐老马轻敌妄动。
吃饱饭,再饮上一杯香茶,也是惬意的很。
烛光中,茶叶尖在茶盏里旋转着,还冒着香气。
白笑书道:“代我谢谢你家主人。”
小香道:“圣王陛下曾说,三位远道而来,说宾至如归是有些自夸,地主之谊却是我们应当做的。”
老马皱皱眉,他似乎想开口,却又忍住了。
小香将三盏茶杯斟满,才道:“三位如今到了天山草原,定有些事情要商议一番。”
白晓仇道:“不错。”
小香道:“我这就将这里的女婢都撤出去,几位大可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偷听。”
她转身挥手道:“都下去罢。”
小香也和辛离一样,说走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而且,最后她还特地交代了一句话,“这里不比中原,夜里格外冷,最好不要出门,小心着凉。”
三个人喝着热茶,这里的客房也和待客厅一样,宽敞,简练,只是略有些冷清。
白晓仇道:“你们看见这些椅子了吗?”
老马道:“当然看得见,不然你觉得我们现在坐在什么上面?”
白笑书道:“都是上等的紫檀木,只有两广之地才有出产,白草城秦家不愧财大势大。”
白晓仇道:“天山派和白草城顷刻覆灭,神花流决不能小觑。”
白笑书道:“所以我们要先摸清他们的底细。”
老马道:“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反正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辛离那个妖女。”
白笑书道:“可是,我们还要顾及这件事的后果。”
白晓仇道:“不但我们回不去嘉峪关,以后,也不会有人可以随便来天山,姓秦也不可以。”
他的话很明白,老马再也见不到秦茵琳,秦茵琳也再不能回天山。
老马拳头紧握,道:“可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了解。”
白晓仇看着白笑书道:“既然我是你找来的,你要我怎么做,我就这么做。”
白笑书道:“也许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也许,我们三个人可以做件大事。”
白笑书微笑着,但笑容中似乎还有些忧虑。
老马淡淡道:“我现在已有些后悔让你们也参与这件事了。”
白笑书道:“为什么?”
老马道:“也许我一个人,这件事反倒容易些。”
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