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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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桃花源-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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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破阵乐》、《神勇破阵乐》、《小破阵乐》都是唐朝帝王宴宾的大曲,在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和外国人的时候方能演奏,周德威一个节度镇将,演奏此曲宴宾,确实有乖礼法,也坏了晋王以恢复大唐江山为号召的名头。
  周德威却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向桑惟翰拱手:“多承先生指教,今日演奏此曲并非宴宾,而是一次操演。我家晋王即将荡平汴贼,成功之日,迎来唐主登极,那时举国欢庆,定将重奏盛世华章。老夫秉承晋王之命,搜罗人才,也不知他们技艺如何,今天高朋满座,正好请求各位方家指教!”
  桑惟翰昂然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
  路朝天瞥见,太白酒楼上的爷孙俩也站在一边,那骨架一样的老人似乎在冷笑。
  这两人都换上了干净衣衫,却仍然是布衫旧衣。那老人依然满头乱发,遮住了半边脸。那女子布衣裙钗,不施粉黛,却是天然美色,卓尔不凡。竟然是一个少见的美人。一身粗布衣衫不掩其身材的曲线玲珑。
  因为酒楼上的演奏,他们被刘希看中,特地引进王宫,为酒宴献艺。
  大殿上又是一阵喧哗,人们希望看到姚七娘的技艺,都鼓噪起来。
  刘希找人抬出一架瑶琴,燕王宫中有的是上好古琴。姚七娘微笑一下,也不推辞,款款走去,在那瑶琴前面坐下。她看了看那琴,颇有惊异神色。
  和凝赞叹道:“好琴,这可是西蜀雷家制作的上等琴……”
  白云飞问道:“你如何知道?”
  路朝天微笑道:“西蜀雷家制琴,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品镶玉作标志,其次以宝石作标志,再次则以金螺蚌壳作标志。此琴镶有美玉,自然是上等琴了!”
  姚七娘的琴声响起来,她风度娴雅,轻拢曼撚,琴声悠扬,缠绵委婉,果然赏心悦目。
  和凝赞叹道:“幽州一行,居然有如此收获,想不到啊想不到!不枉一场跋涉!只是……唉,可惜可惜!”
  赵玉问:“成绩兄,可惜什么?”
  和凝摇头不答,只长叹一声。
  一曲终了,人们的起哄声中,姚七娘只得又弹奏了一曲。她的心情似乎特别好,所以才这么好说话。
  人们听得心旷神怡。琴声一住,掌声轰然响起。和凝站起来,吟道:“二十年来别帝京,重闻天乐不胜情,故人惟有七娘在,更请殷勤唱渭城……”
  白云飞笑道:“成绩兄,你不过二十多岁,怎么说二十年来别帝京?二十年来别帝京的不会是你,是你的父亲吧?”
  路朝天道:“和兄套用刘禹锡写给当时歌星何勘的诗,和兄把何勘改成了七娘……”
  姚七娘弹了琴,人们又要她舞剑。她手持双穗剑站在场中,坐下弹琴的是和她同来的蒙面女子。
  那女子的琴艺不亚于姚七娘,人们却不如何注意她,众人都被姚七娘的舞姿吸引住了。
  读过杜甫《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诗中的名句:“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来如雷霆收震怒,去如江海凝青光……”
  路朝天和白云飞虽然是剑术大家,但姚七娘的剑舞却又是一功,妩媚的女儿风姿中透露着英武气概,有一种特别魅力。姚七娘艳名传遍四方,确实非同寻常。
  姚七娘退场之后,墨君和大声道:“姚七娘的剑舞固然精彩绝伦,却并非杀敌功夫。今天,大殿上剑术名家首推飞天双侠,就请飞天双侠为我们展示一下他们的非凡剑术如何?”
  一些武人附和叫好。
  更多的人沉浸在姚七娘的表演之中,想更多地欣赏到姚七娘的技艺。和凝高声叫道:“姚七娘隐居多年,今天是她最后一次献艺。歌坊中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久闻七娘歌喉清丽婉转,还是先请七娘再为我们唱一首歌,然后欣赏飞天双侠的剑术如何?”
  和凝的提议得到众人的附和。
  姚七娘有些迟疑,但还是微笑着站到场中。
  赵玉微笑道:“你们今天可是捡便宜了!”
  和凝笑道:“是啊,如果不是赵玉给她带来天大喜讯,她如何会来到这个宴会,又如何会卖力献艺!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唉……乱世夫妻,久别重逢,实在不易,旁人也应该沾点喜气!”
  又是那个蒙面女子为她弹琴伴奏。
  周光辅也和大家一样关注姚七娘的表演,对那蒙面女子不甚在意,当那蒙面女子再次移步坐下的时候,周光辅瞥见那女子的袅娜姿态,心头猛然大震,差点跳将起来。
  姚七娘“清歌一曲,暂引樱桃破”,启朱唇,滚珠玉,甜美娇柔的歌声回荡在大殿中:“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雨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路朝天脱口叫道:“好个‘夜深千帐灯’!好个‘聒碎乡心梦不成’!好曲儿!”
  和凝也赞叹道:“果然好曲子,却不知是谁写的?苍茫壮阔!也只有姚七娘的歌声,才能如此传情!”
  杏德也如痴如醉。白云飞笑道:“杏德妹妹,要不要让赵大哥替你说一声,请姚七娘收下你这个大食小姑娘作弟子,让她教你唱歌?”
  杏德道:“真的,三哥,你一定要帮我!”
  姚七娘又唱起了另一支曲子:“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却道醒来无味……”
  周光辅发现蒙面女子就是韩清婉,心神激荡,没有留意姚七娘的歌词,待得心情渐渐平静,才明白歌词的含义。心中更是一动,这两支歌,难道是姚七娘专门为自己所唱?
  两首歌的歌词都是表现北方情景,表现强烈的思乡情怀。夜阑人静,独卧穹庐,朔风劲吹,听着风声水声,展转反侧,彻夜难眠。苦苦思念着远方的恋人,只有周光辅才能更深地体会到诗歌的意境。
  只有久居中原的人,流落在北方,置身于夷狄之中,在哀痛和凄婉的困扰中,才能酝酿出这样的歌词。
  他明白,这两首词一定是韩清婉的作品。
  周光辅望着韩清婉的一举一动,眼眶噙满泪水。隐隐感觉到,姚七娘能够来到这个宴会,恐怕还和韩清婉有关系。
  他专注地望着韩清婉的动作,目不转睛,身边有人叫他,也没有听到,直至那人拉他,他才醒悟过来。
  一名校官对他道:“少将军,紧急军情!”
  周光辅慌忙跳起来,望了韩清婉一眼,韩清婉也正望向他这边,两人目光对接,顷刻之间交换了千言万语,却各自掉转头去。韩清婉继续弹琴,周光辅急匆匆地朝大殿外走去。
  大殿上众人都被姚七娘的歌声吸引,姚七娘停止歌唱退场,又是一阵雷一样的掌声。
  周光辅接到军情文书,匆匆看过,赶紧送到父亲手中,再看韩清婉,却不见影子,姚七娘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姚七娘注意到周光辅寻找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周光辅犹豫一下,走过去问道:“姑娘,末将有事请教。”
  姚七娘微笑着问道:“将军要找人吗?不知将军要找的是谁?”
  周光辅轻声问:“不敢动问姑娘,那弹琴的蒙面女子是谁?”
  姚七娘抬起头来,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周光辅:“那是我的一个丫鬟,何劳将军动问?”
  周光辅问:“真是你的丫鬟?”
  姚七娘点头道:“是啊!周将军如何对我那丫鬟有这么大兴趣?”
  周光辅停了一下,又问:“你那丫鬟回去了?”
  姚七娘答道:“那小蹄子不习惯这种场合,先说头疼,又说胸口疼,向我告假,提前回去了。周将军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吗?”
  姚七娘颇有深意地望着周光辅。
  周光辅不好对姚七娘再说什么,犹豫着走开了。
  周德威一手拿着那封刚刚送来的军情文书,一手端起一碗酒,哈哈大笑着说道:“诸位,老夫有重要消息宣布。前日,伪梁因为忌惮天雄军军力雄厚,想将天雄军分为两镇,引起天雄军将士不满。晋王谋士郭崇韬周密策划,巧施离间,梁将贺德伦率领魏州、博州投降我河东。河北之地已经全部为我河东所有!主上英明神武,郭公足智多谋,伪梁庸主失计,这真是天大喜事!我们同干这一碗酒,庆贺大捷!” 
  众人听得魏博之地尽为河东所有,都大为振奋。
  魏博镇包括魏、博、贝、相、澶、卫六州,治所在魏州。魏州乃有名的邺都。魏博地处河北平原南部中心地带,西临黄河,是水陆交通要冲,河北南部的经济中心,城市规模略次于汴梁、洛阳。
  安史之乱以来,藩镇割据,河北四镇最为跋扈,其中魏博镇更为河北之最。魏博自从安禄山部将田承嗣割据以来,拥众十万,选择魁伟强力者万人充作牙兵,精甲利刃,良马劲兵。更得其中武勇十倍者二千人,号外宅男,为其护卫亲军。魏博六州共有四十五万余户,三百二十二万余人。魏博还是重要的产铁和冶炼的地方,出产优质的刀枪。枪材十分难得,而魏州石屋却拥有最好的枪材,魏州牙兵的银枪效节都所用之枪,全部出自石屋枪材。魏博所属的相州,还有广阔的牧场,蓄养着许多马匹。邺都繁富,为天下之冠。是中原经济最为繁富的地方。
  魏博镇本来是河东盟友,后来倒向朱梁,使朱梁迅速强大。梁太祖依靠魏博镇兵力成就霸业,篡夺了大唐江山,登上了皇帝宝座。
  石无能、路朝天都知道,魏博向背,对于梁晋争锋至关重要,对于中原逐鹿举足轻重。大梁已经人心瓦解,军无斗志。现在又丧失了魏博强镇,朝野震动可想而知。
  众人欢声雷动,幽州将士纷纷起身,向周德威、李嗣昭敬酒。
  周德威大声道:“晋王赫赫武功,应当为晋王干杯贺喜才是!”
  河东将士一片叫好,大家全部起立,又干了一碗酒。
  路朝天心中感叹,如果晋王真是一代英主,圣人降世,能够统一江山,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从此安居乐业,岂非大好事!他望向石无能,石无能虽然也面带微笑,却神色淡然。他忽然想起,石无能曾经对李嗣源说过一句话,今后的三十多年中,将出现五代十三帝。如此多的皇帝、王朝,走马灯一样的交换,人们希望重见太平盛世,安居乐业的愿望,只能是海市蜃楼罢了。
  就在人们相互敬酒的时候,常自在和大吴问政先生聂师道来到大殿。
  常自在是晋王亲信,聂师道在大吴身份也不必一般,周德威对他们都非常客气。
  常自在非常活跃,到得宴会中,便频频和客人敬酒,也和飞天双侠同干了几碗酒,寒暄了好一阵。他对装扮成墨昆仑的石无能却不甚在意,略为敷衍而已。
  只听得有人叫道:“我家晋王即将一统天下,再建盛唐伟业,从此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我们应该奏上一曲《景云河清曲》,祝贺魏博反正!”
  说话的是王缄。他的话音刚落,便得到众人齐声赞同。
  周德威的乐队却不会演奏《景云河清曲》,问及姚七娘,姚七娘也不知道这支曲子。刘希突然想到太白酒楼上那神秘老者,赶紧过来吩咐。
  那老者和女子被带到乐队前面,站在姚七娘刚才演奏的瑶琴旁。
  女子附在老者的耳边,把刘希的吩咐告诉老者,老者却一动不动。
  人们不耐烦地吆喝起来。老者似乎说了几句什么,女子高声转述:“我爷爷说了,他能够演奏《景云河清曲》,可是他不愿意演奏!”
  杨光远喝道:“一个老叫化而已,他娘的反了你,竟敢不听吩咐!”
  刘希问:“为什么不能演奏?”
  女子道:“我爷爷说,贞观年间,圣人出世,天上有祥瑞的云彩出现,黄河河水也清亮了,才有《景云河清曲》问世。当今天下烽火连天,生灵涂炭,贤人避世,谁敢演奏《景云河清曲》?谁有资格听《景云河清曲》?”
  那女子落落大方,神情自若,侃侃而谈,哪里象寻常歌女!
  杨光远叫道:“一派胡言,我家晋王是圣人出世, 没有资格听‘酒瓶和亲曲’?‘酒坛和亲曲’也听得!”
  众人一楞,不明白杨光远说的“酒瓶和亲曲”是什么意思,一转念,才明白杨光远不明白曲名,顺口胡诌,很多人笑出声来。
  几个护卫冲向那老者,气势汹汹地喝道:“快快演奏!”
  老者和那女子都昂然而立,不为所屈。
  太白酒楼上那一曲琵琶引子,像一声沉重叹息一样的琵琶曲引子,深深震动了路朝天。路朝天断定,这爷孙俩绝非常人,正要出言劝解。突然,那老者甩开护卫的拉扯,举起刚才姚七娘演奏过的瑶琴,朝自己的头上砸下。那瑶琴顿时从中断裂,摔落地上。老者血流满面,兀自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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