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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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塔-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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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娟道:“是我师父,老先生认识她老人家吗?”

  钱大鼐不答,半晌道:“如今令师可仍健在?”

  邵娟道:“我师父年逾花甲,早于五年前过世,目前由二师哥接掌门户。”

  钱大鼐面上露出黯然的神色,喃喃道:“死了?……死了?老夫遁世十数年,昔日红颜知已,便已如春梦秋云般逝去,这真是教难以置信的事。”

  仰首唏嘘,漫口吟道:“……忽寝寐而梦想,魄若卿之在旁。惕寐觉见无见,魂逛逛若有亡。从鸡鸣而我秋,起视月之精光……”

  俞佑亮听他吟得凄情孤恻,不知不觉竟也受了他的感染,心底兴起几许莫名的怅惘。

  邵娟睛瞳一亮,道:“家师生前经常独个儿关在室内自言自语,反反覆覆吟的亦是这几句,老先生你——”

  钱大鼐恍若未闻,微喟道:“五年,五年里小女驹的墓本已拱,生前和她缘悭一面,死后我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她坟墓吗?”

  俞佑亮心中已有便略,暗忖:“钱老先生既能直呼桑前辈小名,可知他俩的交情是非比寻常了,敢情桑前辈与他之间,早年曾经有过一段互慕爱悦的日子,后来却因故不能结合,唉,好事多磨,难怪钱老先生悲戚如此之深,古人所说‘有情人必成眷属’,只不过骗骗世人虚言罢了。”

  只听邵娟低声道:“我师父就葬在华山之颠,丹池之畔……”

  钱大鼐道了声“多谢”,转身大步而去。

  俞佑亮冲口道:“钱老先生慢走一步——”

  钱大鼐头都不回,迳自迈步前行,突见秘道当口人一闪,一个身着大红长袍的老者端端阻立道中!

  那红袍老者的身后则跟道四个体型彪大,面貌凶悍的中年汉子,他们四人亦步亦趋,不离红袍老者左右。

  俞佑亮见来人正是红袍老者俞一棋,以及他新近收服的心腹死众金牛四凶,心口登时震一大震。

  俞一棋冲着钱大鼐冷冷道:“姓钱的,你既已踏入塔底秘道,还敢奢望活着走出去吗?”

  钱大鼐沉声道:“你意待如何?”

  俞一棋道:“老夫并不想拦阻于你,便你一个人行路,只怕休想活着回去了!”

  钱大鼐道:“此言从何道起?”

  俞一棋道:“这落英塔地底秘道,早已被人布下天罗地网,当真是步步凶险,处处陷阱,纵令你姓钱的功力再高,亦难逃杀身之厄运。”

  钱大鼐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吗?”

  俞一棋摇首道:“老夫若有这份能耐,天下半壁江山早成我囊中之物了。”

  俞佑亮插口道:“说得极是,红袍老祖若有这个能耐,他那百毒教主之位,就不会被人横刀所夺了,可知主其事者必然是另有其人——”

  俞一棋望了俞佑亮一眼,脸上杀机弥漫,道:“小子,咱们打过了几次照面,几次都饶你不死,你可知晓是为了什么缘故?”

  俞佑亮耸耸肩,道:“在下也正想知道原因呢。”

  俞一棋道:“先时你在老夫心目中,生固不足为患,死亦不足为幸,是以老夫压根儿不欲花费心机将你除去,但目下情势又不同了——”

  俞佑亮道:“在下愚钝,倒猜不出有何不同之处?”

  俞一棋一字一字道:“目下除家兄俞肇山外,你算是老夫第二号大仇大敌,你一日在世,老夫势将一日食不甘味,寝不安枕……”

  俞佑亮截口道:“是以你今日非将我杀之而后已?”

  俞一棋道:“你既然明白老夫的心意,想必有速死之道,你自己发落吧,省得老夫动手,嘿!嘿!”

  连说边笑不止,笑声中透着沉沉杀机,令人闻而生畏。

  俞佑亮道:“多谢,多谢,红袍老祖竟如此瞧得起我,着实使我有些受宠若惊,只可惜令兄俞肇山不在此地。”

  俞一棋怔道:“这有什么可惜的?”

  俞佑亮道:“如果俞肇山在此,我活命的机会可说微乎其微,但凭你红袍老祖,只怕我未必见得会死在你的手上。”

  俞一棋怒极反笑道:“走着瞧吧。”

  转首朝金牛四凶道:“你等四人先陪这位小朋友玩玩兵刃吧,也好让他见识见识你们新近练成的‘金牛四转’——”

  金牛四凶齐地诺应一声,自后一纵而前,“刷”地撤下背上兵刃,却是四只黑乌乌的巨大钢锤。

  俞佑亮冲着俞一棋道:“你不自己动手吗?”

  俞一棋道:“老夫一动手,你就求饶都来不及了,但我自然不会轻易出手,还是让手下先压压阵角。”

  俞佑亮哈哈笑道:“说这种大话可没有意义,你若认为亲自出手无甚把握,叫你的手下先上来试试探深浅倒还可以……”

  他一言两语之间,便将双方激行怒火熊熊,俞一棋被了说得面子果然有些挂将不住。

  他哼一下,道:“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

  说着一招掌,一股奇巨无匹的飙风暴迸而出。

  俞佑亮面对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大魔头,心中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他左掌一横,正待发招封迎,忽然斜地里钱大鼐大吼一声,一步跨到两人的中间,单臂一晃,刹时一声锐响亮起。

  他竟代俞佑亮将这一掌硬接了下来。

  钱大鼐之突然出手,的确大出俞一棋意中所料,但他反应仍极端迅速,左臂方撤,右手接着抡着了出去。

  钱大鼐反掌一挥,以硬碰硬又接下了第二掌。

  俞一棋沉声道:“姓钱的,你凭什么代这小子出头?”

  钱大鼐道:“这位俞姓小朋友能不能和你相抗,可谓与我毫不相干,但他的生死,我却是关怀得很,万一不幸他被你给毁了,昔年那一出戏便无法再唱下去了。”

  俞一棋道:“那一出戏?”

  钱大鼐一字一字道:“你装的什么佯?五里亭的变故虽然过了这许多年,难道我就将他淡忘了吗?……”

  此方一出,俞一棋犹未见有何反应,俞佑亮却已露出激动的神情,凝目盯注俞一棋。

  俞一棋眼色连变数变,旋即冷笑道:“那么你知晓这小子是俞玄青的后人了。”

  钱大鼐道:“不错。”

  俞一棋冷笑道:“俞玄青尸骨未寒,六年前是你姓钱的将他给谋害了,现在你犹能面对他的后人而毫无愧色,老夫不得不佩服你的镇静……”

  钱大鼐厉声道:“住口——”

  俞一棋冷冷道:“人是你杀死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钱大鼐沉着脸容,默然不语,空气逐渐变得凝重非常。

  良久,钱大鼐缓缓道:“近些日子来,我反覆寻思五里亭那件案子,不知过多少遍了,此事牵连太广,俞玄青夫妇的死固亦未如此简单……”

  语声微顿,续道:“你俞家兄弟和那姓端木的,都一口咬定我是那桩血案的元凶,连我也几乎要怀疑起自己来的,说实话,个把月前,我依旧死心眼认定俞玄青夫妇乃是死在我的手上……”

  俞一棋冷哼一声,道:“这是不辩自明的事实,你……”

  钱大鼐不疾不徐道:“现在我的看法又不同了,那桩血案绝不是我干的!”

  俞一棋道:“笑话,你知道自己的嫌疑,纵然倾三江之水,亦是难以洗清吗?你想置于是非圈外,可没有那么简单。”

  钱大鼐厉声道:“你呢?你自己就没有嫌疑吧?别忘了当时你也是在场者之一。”

  俞一棋面色如故,道:“老夫在场,但发现俞玄青夫妇尸首时,却是你正从死者身上拔出兵刃……”

  俞佑亮只听得如雷轰顶,这是他首次听到有关双亲之死的轶故,他努力克制自家胸臆膨湃的情绪,等待俞一棋说出下文。

  钱大鼐道:“关于这点,我并没有分辩,当晚五里亭庄院住有俞氏夫妇,你们俞家兄弟、端木愈及老夫正在那里作客,一总是六人……啊,不对,是七人……”

  俞一棋道:“七人?还有一个……”

  钱大鼐道:“还有一个老仆俞福。他虽然无关紧要,我们也不该把他忘了。”

  俞一棋道:“据老夫所知,那老仆俞福自五里亭事变后,多年来一直在落英塔陪待在姓左老人左右。”

  钱大鼐喃喃道:“连老仆在内,一总是七人内没错了,那日傍晚咱们闭坐厅中,久久不见俞氏夫妇露面,又过了几个时辰,内室突然传出一声异响,老夫性子最燥,按捺不住推门欲瞧个究竟,那室中灯火未亮,黑暗中陡见人影一晃,我想都不想,疾起一掌便拍了出去,两人对了一掌后,而始发现对方竟是俞玄青本人——”

  俞一棋道:“这话你并没有对我们说过。”

  钱大鼐示予答理,迳道:“那时俞玄青一身劲装疾服,完全是夜行人的行头,而且揣摩情形,似乎刚从外头穿窗进来,他瞧见我满面疑惑,却不曾解释什么。”

  俞一棋运哼不已,道:“嘿,我早就知晓了。”

  钱大鼐瞥了他一眼,又转目望着头上石壁,显然并未用心揣测俞一棋说这话的含意——

  旁立的俞佑亮却注意到此际钱大鼐眼神空洞,漫无表情,似乎有什么疑惑不得其解。

  钱大鼐低道:“我满腹疑云,却不好多问,俟到半夜后,忽然又有一个不速之客来访……”

  正说间,蓦然“哗啦啦”一声大震,甬道左边石壁,突地有如崩山石似地倒塌下来,崩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裂口!

  一片银蟾似漆蒙蒙的青光,自石壁裂口处透射出来。

  钱大鼐不由自主地中止了话声,沉喝道:“什么人推倒了这堵石壁?”

  一道清越的语声道:“老子在此。”

  钱大鼐皱一皱眉头,身子一侧,穿过壁洞,众人随后举步跨入,入目处,见自已正置身在一座宽广的方室,室内充满腐湿之气,头上壁洞里却嵌着一颗核桃般大小的玛瑙明珠,那银色光线便是从明珠透射出来。

  方室正中,端端立着一个奇装异服,满脸于思的汉子,他双目有如鹰隼,牢牢盯视着室内诸人。

  俞佑亮打量了那于思汉子一眼,只觉对方目中精光暴长,一望而知是功力已具相当火候的内家高丰,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凛惕。

  那于思汉子冷冷道:“汝等来此作甚?”

  俞佑亮只觉此人所说的口音十分古怪,颇似外地夷人学说中原的官话的样子,加之他一身奇异打扮,更为惹为注意。

  当下不假思索,道:“尊驾不是中原人?”

  那于思汉子冷峻地道:“答非所问,该打!”

  他非但口音古怪,连语句用词都异常可知,倒像是幼童玩笑的说词,俞佑亮几乎为之忍俊不住。

  钱大鼐道:“你先回答这位小哥的问话吧。”

  那于思汉子双目一凌,似乎就要发作,半晌如慢条斯理道:“老夫是不是中州人,以你们的眼力不会瞧不出来么?”

  钱大鼐道:“然则尊驾大名见否见示?”

  于思汉子道:“老夫无请教一事,你到过关外没有?”

  钱大鼐呆了一呆,道:“去过关外便又如何?”

  于思汉子冷冷道:“那么总该听过桑干狮主四个字!”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桑干狮王”四字一出,诸人心中仿佛被一把巨锤击中,顿时震惊得呆住了,连俞一棋与金牛四凶都不例外。

  钱大鼐清了清喉咙;道:“原来是桑干狮王来到,难怪一掌便能将紧逾金石的墙壁打裂了一个洞口,老夫总算开了一次眼界。”

  于思汉子从腰间取下了一口长剑,抖腕一抽,一道蓝光泛射而出,与头上那颗夜明珠清辉蟾水的光芒相互辉映。

  诸人但觉森森寒气自剑身逼出,泛肤刺骨,齐然暗赞道:“好剑!”

  于思汉子道:“少往我脸上贴金,这石壁如此沉厚,要凭肉掌之力硬开一个洞口,只怕连陆地神仙亦无能为力。”

  钱大鼐道:“莫非这口宝剑……”

  于思汉子接口道:“这口宝剑削金如泥,用它先在石壁凿个裂痕,然后再辅以外家至刚掌力,石壁再坚再厚,还怕它不应掌而裂吗?”

  钱大鼐道:“掌剑并用,足见高明,只不知你何故将石壁打穿飞一个大洞?”

  于思汉子道:“老夫耳闻夹道里有人声传入,一时又苦寻不着出路,干脆便在石壁上穿洞,瞧一瞧有无老夫要找的人。”

  钱大鼐道:“你要找谁?”

  于思汉子一字一字道:“大禅宗。”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俞佑亮可按捺不住了,一步跨前,道:“姑不论尊驾要寻找何人,我只知你绝不是桑干狮王,你为何要顶冒他的名字?”

  于思汉子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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