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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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里的师兄-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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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惊云戳了剑廿十三一眼,撤力。脊椎骨连根带叶囫囵砸在地上,哀嚎:“腰断了。”
  步惊云不理他,伸手欲揽聂风,见他身后易风正亮爪,也抬袖朝他一拂,易风急蹿避了。柜上乍毛嘶声对着他。步惊云捡他一望,转而搂了聂风说:“风,闲物,扔出去。”
  聂风头又疼了。                    
  叩门的一段,有原型~

  ☆、一个故事

  聂风叫步惊云灌了两袋感冒冲剂,床里闭眼躺着。躺完睡不着,瞪眼扯步惊云袖子。步惊云就往他身边坐了。窗帘拉得好,灰的,底下纹了一圈儿花,日头一照,素仍不减其素。步惊云低头:“睡。”
  聂风哑了声音。
  “睡不着。”
  “我给你念菜谱。”
  “越听越饿。”
  “我只看过菜谱。”
  “不听这个。听故事。”
  “没故事。”
  “有。”
  “……”
  步惊云几千年过得不怎平顺,日子越来越浓,故事不多,旧事不少。他理了又理,挑了个不那么伤人的与聂风说了。
  “说从前有只鬼。”
  “可怕么?”
  “可怕。”
  “然后呢?”
  “他喜欢上一个人类。”
  “啊。”
  “后来人类死了。”
  “死了?”
  “死了。”
  “那怎么办?”
  “鬼就一直等。”
  “等?”
  “等。”
  “等了很久?”
  “等了很久。”
  “最后怎么样了。”
  “没有最后。”
  聂风听了一愣。步惊云也觉得这个故事嚼了无味。就抄了一本菜谱读给他听。说到水煮花菜,步惊云拍板:“这个清淡。晚上烧。”
  聂风嗯了一声。
  步惊云再翻两页,翻得聂风阖眼。步惊云垂头轻声唤了聂风几回,念了念他的名字。风,风。尾句融在落在聂风眉目之间,沉沉欲垂,可不见响,就替他掖了被子,往客厅里去。抱着水杯静了,转与剑廿十三,没笑,冷着:“你,为何来。”
  易风窝里舔了爪子,拿帘子将自己团了。步惊云瞥他半眼。剑廿十三瑟瑟开口:“帝释天要我把你带回去。”
  步惊云拧了眉:“帝释天?不认得,谁?”
  剑廿十三迟疑半天。步惊云转去厨房拿了菜刀。剑廿十三一抖,颤下两片叶子,说:“你当然不认得的。他是鬼界之主,已经坐镇泉乡千余年了。”
  步惊云拿袖子擦刀,应了:“哦。”
  完了又说:“与我何干。”
  剑廿十三说:“帝,帝释天只在鬼界放,放了话。能将你带回的鬼,能消减五百年业障,免受黄泉水没顶之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寻你。”
  易风好奇:“什么黄泉水没顶之苦。”
  剑廿十三叹气:“你是成精的猫儿,不晓得鬼界许多讲究。里面百八十千冤鬼,死了也心有不甘,哭得黄泉之水逆流。这般怨愤无人可渡,就成了折磨的痛楚,湍在身上,只能自己受了。”
  步惊云得了明白,哂笑:“你怕没顶之苦,就不怕我的手段。”
  易风随他笑:“你在瓶子里封了老久,要人死死记着你,也挺够瞧。”
  步惊云噎着,摁刀忍了。剑廿十三要哭不哭,哽咽:“我倒是记着你,我好不容易向白老虎借了胆,可连着心肝脾肺都叫聂风一杯茶化尽了。帝释天只要我来吓唬聂风。没说要对他怎地,呜呜呜呜。”
  步惊云听了抬眼:“吵。风在睡觉。”
  剑廿十三噤了声,半天哀说:“我是好对付。可破军,还有绝无神,你的死对头,都在路上,往这里赶。”
  步惊云“哦”了一声。易风磨牙:“你哦什么哦。”
  步惊云嗤然:“我留在这,定会护着他周全。不用你多嘴。”
  到此又说:“此事我来解决,毋须叫风听去。”
  聂风叫步惊云用菜谱哄着睡了。梦里有人往他面前添了一席吃的。他往桌边坐了,椅子嘎啦一下,他晓得那不是风。他拿筷子捞了一碗面,红烧肉,水煮鱼,还有花菜。
  聂风扒拉几回,饱了。菜是热的,可身旁一簇一簇冒了烟,又冷又凉,颈后一只手莫名搭在聂风胸前,森白森白。聂风瞥他的指尖,略着薄茧,是要经年握剑,斩妖邪肃乾坤的。聂风还未到“旧事休重提,只如今是”的年纪。他扔了筷子,没抬头,捂脸说:“云师兄。”
  梦里一盏灯。聂风应该拧熄它,推灭它,不要光了。在夜里暗里,剩了他与他云师兄。两人一见,就成了天地日月。可聂风迟了迟,他云师兄垂头,没言语,要留着话以后说。聂风竖了眉,颤上一颤,哭:“云师兄,你说话啊。”
  云师兄素唇怒眉,张了口:“风。”
  这不是他云师兄。他云师兄极少这样唤他。聂风惶急,挠他云师兄的手背。一下三道痕,撕来一唤:“风。”
  聂风醒了,步惊云倾身揽他:“风,你魇着了。”
  聂风久病,睡不着觉。步惊云晚上与他共了枕。两个男人一榻同卧,床就有点小,但被子好大,结实一罩,底下瞧不见。诓得许得他们稍来放肆。四肢手足缠着,步惊云摁了聂风。夜里没灯,就衬了世上最亮的白,素在聂风眼里,瞪着他。步惊云由他瞪了,随便看。
  步惊云说:“睡。”
  聂风默了半天:“我与你说个故事。还你今早上的。”
  步惊云很觉不祥,怕他胡乱又该论起云师兄。他不太愿意听,因为这是聂风从前的声音。比什么都要远都要硬,步惊云走不进去。步惊云握着现在的,一生的。他拿手抚了聂风的背,说:“你睡,明天再还。”
  明天聂风就该忘了。
  片儿警一觉睡得大好,谁都没梦见。就连“唯遇闲人不梦君”的那个君,也没梦见。睁眼时候步惊云拽了聂风的左手,怀里暖着,假装仍在睡着。聂风得空看他。窗外日头还没上,很早。聂风捋了捋步惊云的霜发,有点软,和他性情倒是不相仿的。这样捻在指尖上,聂风没舍得放,又揉了几下,才仓惶缩回被子里,还偷偷来瞟。
  聂风藏了一个秘密,又漏给步惊云一个秘密。步惊云不说,他的耐心抵得挥霍,就等着,等天光拣了日子破晓,等旧事一寸一寸烟消,等聂风瞧够了。才醒,睁眼。太阳就在魔鬼的眉目里,星星也在,缀着,说:“风,早。”
  聂风家里待了几天,无病一身轻,神清气爽拽剑上班。徒得一家三口,都不是人,厅里兵荒马乱相与看着。易风昼伏夜出,昨晚晒饱了月光,饕足得很,此时正欲补眠。步惊云与剑廿十三添了两瓢水,塞了钱包要去买菜。开门却见一位长衫先生提着二胡楼前站了,裳底圈了一水儿白。
  步惊云愣了,先生也愣:“惊云?”
  说完笼袖叹了一声:“你,你还是回来了?”
  步惊云莫名退了两步,心里乍然与他多了一个称呼,拱手礼了礼:“师父。”
  礼得好顺遂,就像多年以前,他也曾如此这般,同了先生求学问道习剑养心,
  骇得易风窝里蹿了两尺,上柜子前亮爪挠剑廿十三。无名笑了一下:“你唤我师父?是了,你本该也是唤我师父的。也好也好。
  好完又一叹,沧桑染了先生衣裾,底下圈儿更白了。他问:“惊云,这几千年来,你可还好?”
  步惊云不晓得说。可他不说,无名也能听。
  师父听了无话,半天说:“我有事,关系重大,想与你谈谈。”
  步惊云引他客厅中坐了。无名往墙角瞥见易风,笑一笑:“易小兄弟。”
  易风一身三花毛都暗了,窝里缩着甩尾巴。步惊云与无名添茶:“师父,究竟何事?”
  无名向桌上置了那只断得弦的二胡,抬眼看他:“惊云,我今天来,是来与你谈鬼的。”
  聂风久没上班,步局长遣小张探过他几回。都叫步惊云拖了易风挡在门外。聂风平时人缘极好,这般虚位数日,虚得所里众心涣散。如今归来,少不得收了一桌罐头水果鲜花。聂风片叶不沾打个喷嚏,扣了帽子坐着发呆。
  局长也不叫他受累,就让聂风留在办公室里接些文书活计。两人柜前正翻档案。步局长蓦地望他一眼:“风儿,我近日听你三姨说,你,你家里,多了个人。”
  聂风手下一停,没应声。
  步局长又说:“他,他生得像云儿?”
  聂风垂了头,算是默认。
  步局长见着哀声:“你自小和云儿亲近得很,我早将你看作我的儿子。风儿,这事,步伯伯不太懂,但终究不是好的。云儿,云儿去了,唉,便就去了。你莫要这样折腾自己。”
  聂风叫他说得哑了,噎了半天说:“步伯伯,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完了往屋外去。
  上午无甚新事,下班时候传达室小哥唤他:“聂风,有你的电话。”
  聂风跑去接了。线那头一人咧嘴:“聂风。”
  聂风听着奇怪,只觉这人说话连起伏都没有,就问:“请问您是?”
  他笑了两句,阴着,逼仄得很,说:“我不是人。”
  聂风接不上话,一声一声敲他心上,哐当哐当的,磬得齿酸:“你,找我什么事?”
  他还笑,嘿嘿,嘿嘿,惨绿惨绿,抹得聂风额前一片黑。
  他说:“人要死了。”
  聂风叫他说得一骇,拽了听筒:“谁!”
  他咳,仍是笑,从肺里抠了四字:“南山院后。”
  说完没了音信。聂风扣了电话,跌在椅上低头无语。小哥闻着屋里静了,探进头来,一看嚷了起来,几步还向桌旁牵了根线,说:“小风,你刚刚没打通吧?你看,电话线都没插上。”
  开始日更~

  ☆、南山院后

  南山,聂风晓得的。可南山院后是个什么去处,聂风一点不知道。只好往局子外面捞了一个相熟婆婆来问。婆婆七老八十,数得上城中顶高顶高的辈分,凡事通得很,听着这话悚然没了言语。半天拄了杖,“咚”一声敲在聂风额上。
  聂风捂了头。婆婆说:“小风,姨婆婆不知道你什么差事。这南山院后可不是闹着好玩,不准去。”
  聂风急了:“婆婆,不成,我赶着去救人。婆婆,你指点我一下,怎么走?”
  婆婆瞥他:“救人?救什么人?哪有人?南山院后从前只埋死人。不去不去,婆婆放你去了,和你妈面前,咳,不好交代。”
  聂风笑:“没事,我一向避着我妈。”
  婆婆怒:“不成。”
  聂风拽剑说谢,要走。婆婆细腿小脚颤巍巍拉了他:“小风,你听我劝,别去那地。里面邪得很。你对付不了。十多年前,婆婆还没得瘦成这把骨头,有一堆似模似样的道士,就是那种,木剑一挑一团火,帽子老高,好威风。结伴去了,说是收妖收妖,最后一个人也没出来,全折在山上。”
  聂风听了眨眼:“婆婆,你怎么知道?”
  婆婆“哼”了一声:“你秦大哥那时半大不大,最是调皮,跟在人家身后不肯走,要不是婆婆我手快,临了把他扯回来,唉,那——,小风,你听话啊,别去,去不得。”
  聂风好声应着,退了两步,和她辞别。转过巷角,随手搭了出租直奔秦家去。秦霜正在院子里写稿,拈着笔,往赤白赭黄一地花里拧了半边愁。聂风敲门,秦霜问一声:“谁?”
  聂风喊:“秦大哥,是我。”
  秦霜撇了纸笔将他迎进来,要添茶。叫聂风阻了:“秦大哥,别忙了。我停不得,要马上走。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秦霜劝他:“小风,你急什么?喝杯茶再走,不碍事。”
  聂风不依:“秦大哥,我来是想问你,你可知道‘南山院后’?”
  秦霜听完停了停,拎了茶壶愣着。冉冉日下的,两人相对半天,瞟得秦霜素了脸,咳过两声:“小风,你要去南山院后?”
  聂风来去没敢言明,只说事出紧急,不得不行。秦霜扣下壶子,沙发上扯了大衣:“小风,你等我,我随你去。”
  聂风一听要拦:“秦大哥,那地方凶险,我,我自己去,你给我指条路就成。”
  秦霜瞪他:“那地方凶险,我能放你一人去?别看你一身警服,有时还抵不得我一只拳头。”
  秦霜这一句,其实大有缘由。秦霜幼时父母远游,由他奶奶辛苦拉拔大了。十二岁那年他奶奶携他行夜路,过得一口井,有人唤声秦霜。秦霜回头应了。这一应,就应出些不可提及的物什。缠他不愿去。他奶奶哭着嚎着送到无名阁中。无名替他诊了,指点说:“送往城北雄先生家。这东西怕他。”
  秦婆婆将晚便将秦霜寄在雄霸屋中。第二天赶早,孩子睁了眼,床里喊饿。秦婆婆千恩万谢要报答雄霸。雄霸本自膝下无子,便与秦霜搭了一段师徒缘份。一身武艺尽授于他。奈何秦霜志不在此,考得大学归了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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