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右侧那面泛红的墙壁,它竟移动到了自己身后!
猛地转头,左侧墙壁依旧在自己身后,而身侧的床、窗户和铁门也清晰可见。空间仿佛被折叠一般,他站在原地,凝视近在咫尺的红墙,逐渐被压紧,周遭逐渐变得逼仄,让他喘不上来气。
面前的红色墙壁仿佛活物一般蠕动着,其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条纹。就在墙壁快要压住他的时候,他举起手中的小刀,拼命刺向这面墙。
噗嗤!刀刃没入墙壁,一股温热的液体就飚了出来,溅了他一身。
液体冒出来以后,他感觉墙壁似乎变小了,而且退后了一段距离。
似乎可行!
他拼命刺向墙壁,一下又一下,直到墙壁传出一声恍若呻/吟的嚎叫,它开始急速变得干瘪,紧接着,他看见墙壁化为无数蠕动的、浑身沾满鲜血的水蛭,一窝蜂似地朝他涌来,发了疯一样。
他立刻抱头蹲下来。他被这一大群复仇的水蛭淹没了。
等再次醒来,唤醒他的是清晨的阳光和隔壁的吵闹声。
他浑身酸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
身上剧痛无比,他看向手腕,伤口裂开,鲜血染红了绷带和袖子,不仅如此,他看见腹部也有红色,应该是后背的伤口也裂开了。
小刀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刀刃和刀身上全是血迹。
血?摊开双手,手掌心全是被刀刃划开的伤口,布满血污。
双手的红色刺痛了他的双眼,连带他的脑袋也猛然刺痛。他吓得将刀丢在地上,再一抬头,墙壁好好地屹立在面前,那他昨晚刺的又是什么?
左侧房间猛地传出一声悲惨的嘶吼。
这嘶吼如惊雷在耳边轰鸣,让他浑身一震,他跪倒在地,感觉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他再也忍不住,捂住耳朵发出尖叫,叫声甚至盖过了刚才的嘶吼。
片刻后,有人闯进房间,把他按倒在地。他的意识再次陷入昏迷。
再次苏醒,天花板是昏黄色的,昏黄得有些刺眼。
他动弹身体,却发现手腕和脚腕都被固定在了床上。
侧过头,一双蓝色眼眸正好与他的双眼相对。
“你醒了。”阿尔芒神父坐在床边说。
“天又黑了吗?”他喃喃道。
“还没有,刚到傍晚。”神父说,“你感觉怎么样?”
“身上很疼。”
“你用刀划伤了自己。是我的错,我没注意到你把刀藏起来了。”
“我是故意拿的,为了保护自己。”
“你不清醒,只会伤害自己。”神父抚过他的手,他看清自己手掌缠满绷带。
他舔了舔嘴唇:“昨天晚上我看见了很诡异的东西,是水蛭,有很多水蛭。我刺向它们,它们把我吞没了。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那只是你的幻觉。”
“我的幻觉可能变得很严重。”他沙哑着嗓子说,“我可以坐起来吗?”他看向神父,认真道。
神父解开他的双脚和一只手,把他扶了起来,又给他倒了杯水。
“我隔壁房间的家伙怎么样了?”喝完水,他问道。
“自/杀了。”神父将杯子放到离床很远的桌子上,“他在清晨咬舌自尽了。”
他垂下薄薄的眼睑,脸上显出一片阴影。昏迷前他听见的嘶吼应该就是光头男人临死前发出的。
“是你干的?”神父突然问。
“什么?”他惊讶地抬起头。
阿尔芒神父拿出一张写满字的沾血的纸,“我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他死前手里拿着这张纸。是你写的,你通过墙上的洞递给了他,对吗?”
“是的,这又怎么样?”
“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把这张纸给他?”
“是他想看,他想钻过洞伤害我,我才写了个故事给他,这样他就会停下了。”他一脸无辜。
阿尔芒神父长叹道:“你写了什么故事?”
他脸色一怔,旋即茫然,随后痛苦。低下头,昨晚的经历再次涌现,他慢慢回忆起他写了什么。
“他说要让魔鬼上他的身。我就如他所愿。但是魔鬼上他身后肯定要伤害我,我不能让他伤害我,我也不能让他伤害别人或者杀人,所以我、所以我……”
“所以你就写他被魔鬼蛊惑后发疯,咬掉了自己的舌头。”阿尔芒神父帮他补充说。
“是的,是这样……”他低声喃喃,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是我杀了他?”他猛地瞪大双眼,伸手揪住神父的衣领。“不是、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不是你。”神父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就在自己房间里。他是自己杀了自己。”
“是的。”他双眼赤红,脸色苍白。他抽出手垂在被子上,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写那样的故事,为何光头男人就真的跟故事中描述的一样死掉。
“好好休息吧。你的精神被污染了。”阿尔芒神父安慰说。
他咬紧嘴唇,抬头凝望神父。神父的安慰让他流下眼泪,他的喉咙发出细小的呜咽。神父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我需要洗礼,神父。”他在怀里发出恳求,如同受伤的兽类。
“你全身是伤,不方便洗礼。”阿尔芒神父怜惜地说。
“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举起自己的双手,洁白的纱布下面满是血污。“我在骗你。我想起自己杀过人,我肯定杀过。我杀无数个我,我还杀了其他人。原来我不仅是疯子,还是杀人犯……”
“够了!”神父堵住他的嘴唇,将剩下的话语吞咽进嘴里。
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他伸手揽上神父的脖子,等两人分开,神父伸出舌头,舔舐他唇上渗出的细小血珠。
“我需要你。”他伸手按住神父的后脑勺。
“你身上还有伤。”神父伸手轻抚他的后背。
他伸手拉下神父的衣服,“我需要你,神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滴剔透闪亮的水滴,“我需要你救赎我。”他扯过神父的手,将脸颊靠在他的手掌里。
阿尔芒神父用手指划过他的眼睑,“那就如你所愿。”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肌肤交缠的感觉让他感到真实,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外面那些荒诞诡异的景象,忘记他迷失的过去和不可知的未来。
他闭上眼睛。这短暂的意乱情迷让他心安,这也是他在这里所能拥有的一切。
他想记起丢失的一切,有时却又想忘记一切。在想象和真实中,他被撕裂开,撕裂成无数个自己,每个自己都变成了碎片散落,每根骨骼和每块脏腑都无一实质可触。
醒来以后,全身酸痛更甚。他侧过头,阿尔芒神父躺在他身后,而他则躺在神父怀里。
他们在神父的房间,躺在神父的床上。
抚摸上神父的脸,一阵熟悉感蓦然袭上心头。
神父睁开眼睛,“早安。”他微笑着说。
“很熟悉。”他说。
“什么很熟悉?”
“刚刚。”他轻声说。刚才的景象就像见过很多次,有一种细腻又温润的感情从中渗透而出,勾勒出脉脉深情的轮廓。
阿尔芒神父眼眸闪烁:“你想起了什么?”
“一些片段。”他皱眉说。
“别勉强自己。”阿尔芒神父又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眼角很干涩,可能是昨晚哭了的缘故。
阿尔芒神父穿衣服的时候,他就坐在床上认真看着他。
现在是清晨,他们还在神父的卧室里。伯顿医生有事喊神父过去。
神父转过身,就看见他赤身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是急忙走过去,帮他披上一件毯子。
“我出去一趟,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神父叮嘱说。
他点点头。神父离开房间后,他走下床,找了套衣服换上。
偷偷溜出房间,他在疯人院内小心行走。躲过仆人,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通过铁窗,他看见房间地板已经被打扫干净,于是他又跑到隔壁两个房间仔细观察。
左侧房间属于光头男人,他的尸体已经被运了出来。但房间里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地板、墙壁都沾着一种褐斑。右侧房间无人居住,但空气中似乎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认真想了想,他拿出从神父口袋摸出来的钥匙,打开右侧房间的门。
开门之后,他在右侧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最终在床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张破损的纸。
纸上依旧沾满了鲜血,是他的字迹,上面记载了一部分故事。正如在左侧房间被发现的纸一样,这张纸上写的内容也跟房间原主人的死法一致。
但房间原主人不是在治疗室割破了喉咙,而是从治疗室偷到了刀,在房间角落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么他写的故事究竟是预言还是诅咒?接下来他又该怎么书写他自己的结局?
他记得作家跟魔鬼的约定是写出好的作品,那什么程度才算得上好的作品?
攥紧手中的纸,他先回了自己房间一趟,找到了自己的笔记本。
从头到尾翻看全部笔记,上面记载了他醒过来这几天发生的全部事情,看起来这部作品已经逐渐形成了雏形。
现在的问题就是,什么样的故事对于作家和魔鬼来说是极好的作品?
摊开从右侧房间拿到的纸,上面确实是他的字迹,但故事却没有半点印象。这是他写的,在他失忆之前,他醒来之后右侧房间的人已经死了,那么这页纸是否还属于这一次的故事?
他认为应该不属于。将纸塞进笔记本中,他隐隐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他要夺回自己的记忆,并且要创造一个好的故事。
原先他的目标是逃离疯人院,但是看见这张纸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错误的选择。
故事的舞台被搭建在疯人院之上,这个故事要足够精彩,还要满足作家和魔鬼的癖好。迄今为止他的表现都很精彩。现在笔记本只剩下最后三页纸了,这也表明故事很快就要迎来大结局。
他回去后不久,神父就回来了,还为他带来食物。神父看着他吃完,便让他躺下继续休息。
“医生为什么喊你过去?”
“要举行葬礼,有些事情要处理。”
“有纸和笔吗?”
“你想写什么?”
“写日记。我想写下昨天发生的事情。”
“不行,你不能写作。”神父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看了神父一眼,又要求洗澡。神父也拒绝了这个要求。
于是他没有继续说话,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晚上,他睁开眼,发现身上压了一个沉重的人。
神父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对我做什么?”他试图把腿抬起来,但行不通。
神父弯下腰,拿起一个枕头就要盖在他脸上。
就在枕头落下的瞬间,利刃划破柔软布料,发出撕拉声,鹅毛飘了出来,神父被猛地朝后一推,头部重重地击在床栏杆上。
等阿尔芒神父暂时恢复理智,就发现自己一只手被拷在了床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问。
“你又想杀我,神父。”他转过身笑了笑,身上穿着神父的袍子。
阿尔芒神父顿时皱起眉,表情带着委屈,夹杂丝丝愤怒。
“现在我准备写故事了。”他在神父嘴唇上吻了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助。”
阿尔芒神父被这个吻换回了短暂的神智。但柔情只是暂时的,因为下一秒他的脸就被狠狠塞进了水盆。
等他全身湿淋淋地坐在地板上,一个笔记本和一把刀递到了他手中。
“现在我要去一趟治疗室,你乖乖呆在这里。”
阿尔芒神父看了眼笔记本,笔记本已经被写完了。他瞳孔微睁,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随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很黑,等他走到治疗室门口,便闻到了里面传出的刺鼻的血腥味和药水味。
他先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便直接用钥匙打开门走入其中。
昏暗的烛火下是凌乱的治疗室,各种柜子都被打开,各种仪器都被拿出来放在手术台上。手术台上有血迹和不知名液体的痕迹,但是没有病人。
“呜呜!”手术台底下传出叫声,他弯下腰,发现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有一只大型金毛猎犬。
“嗷嗷!”金毛看见他,拼命用爪子扒拉铁笼,眼中闪着迫切的光芒。
为什么治疗室会有狗?他拿开插销,金毛犬就钻了出来,在他腿中间蹭来蹭去。
放出狗,他又看向治疗室隔间,小心翼翼推开门,他看见伯顿医生背对着他,面前摆放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他的到来让伯顿医生动作一顿,当伯顿医生看清他的脸后,顿时激动无比,张嘴就要大喊。他急忙伸手捂住伯顿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