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国往旁边一瞅,抄随手抄起餐桌上的茶杯就往秦言身上砸。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瞬间秦言就呆住了,他躲不掉,唯有紧紧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杯子被贺嘉时伸手一挡,接着,“啪”地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冷透的水溅了他俩一身。
贺嘉时的手背迅速地肿胀起来,他硬是一声没坑,站在秦言前面,伸手护着他。
秦建国大声骂道,“反了!真是反了!我到底还是不是一家之主!我是你老子!你有本事,就再也别认我这个爹!”
秦言看着贺嘉时高高肿起的手背,心里一阵阵发疼,他心一横,怒道,“谁想认你了!你看看你做得这些腌臜事!谁想认你了!”
秦建国气得大喘,他不想在贺嘉时面前多说其他,可黎娟却走到秦言面前,她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言言啊,不是阿姨说你,你妈都死了一年半了,你爸就算是守孝,也该守完了吧。你爸爸是个成年人,他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说着,黎娟颇为怪罪地扫了秦言与贺嘉时一眼,说,“你们是未成年不错,可做人啊,不能太自私。”
秦建国一听黎娟这火上浇油的话,立马恼了,他抓住黎娟的胳膊,大声吼道,“黎娟!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黎娟被秦建国冷不丁地吼了一声,顿时气恼极了,她转而用力掐着秦建国的胳膊,大喊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一个两个的都欺负人!”
秦建国又是尴尬窘迫,又是无地自容,他干咳了一声,可黎娟却扶着腰闹腾得厉害,他是见识过这女人的厉害的,生怕她再抖露出什么丑闻,于是,再也不敢吭声了。
秦言冷漠地看着父亲与这个女人演出的闹剧,过了许久,才终于在剧烈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别提我妈!也别叫我言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贺嘉时一愣,他只当秦建国如今另觅新欢,却没成想这其中竟然还有隐情。
秦建国一听这话,立马像个疯狗一样向秦言扑过来,贺嘉时岂能让他如愿?他死死护住贺嘉时,把秦建国一挡,然后用力将他抵在了墙根。
黎娟一看贺嘉时动粗,立马也不哭了,尖声叫道,“你到底是谁!来我们家干什么?我们家的事你瞎掺和什么!信不信我报警了!”
说着,黎娟掏出手机来,拨下“110”。
贺嘉时冷冷地看着她,“你打,你不打算你怂!”
他眼睛腥红,死死盯着黎娟,黎娟不知他究竟是谁,只当是秦言找来的地痞流氓,顿时吓破了胆,把手机塞回兜里,护住自己的肚子,不敢吱声。
秦建国的脖子和肩膀被贺嘉时用力抵着,他拼命从喉咙中挤出几句话来,发狠道,“秦言,你有本事自己过去吧!以后都别回这个家了!你也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秦言突然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朝卧室走去,把陶英的遗像捧在怀里,接着,连看也不看秦建国一眼,就要朝门外走去。
秦建国眼看秦言要走了,顿时怒火冲天,他对着儿子的背影大声骂道,“老子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给老子记住了!无论你是讨饭还是打工都随你!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秦言没说话,甚至连停都没停下,等他走出了这肮脏的院子,贺嘉时才松开秦建国,大步跟在秦言后面。
走出院子后,贺嘉时自然而然地把胳膊搭在了秦言的肩膀上,将他整个护在自己的怀抱中,对他说,“别怕言言,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呢。”
作者有话说:
很粗长的一章啦~
第40章
冬日的风似刀子一样,刀刀划在脸上、手上。
秦言眼神有些空洞,他捧着遗像,只缓缓超前走着,直到到了路口,才露出迷茫的神情来。
贺嘉时鼻子一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旋即,他拽着秦言,寻了个石椅坐下。
秦言没说话,连眼泪都没再掉一滴,他茫茫然,仿佛全然已从这场事故中抽离开来。
贺嘉时深深地望着他,一时间,他被一种庞大的悲哀与无奈笼罩。
他自诩是秦言最亲密的朋友,可他却从来没有探知到秦言的秘密,甚至在过去的半年里,一次次用自己的悲剧刺痛着同样在生活中挣扎的秦言。
他什么都没帮到秦言。
两个人都沉默着。
天色渐暗,已近黄昏,他们无处可去,想来,秦言手里还拿着陶英的遗像,就连宾馆都不一定会接纳他们。
路上偶尔有几个眼熟的邻居向秦言投来问询的目光,而后便被贺嘉时狠狠地瞪回去,骂道,“看什么看?”
最后,贺嘉时心一横,干脆说道,“咱们回N市吧。”
秦言一愣,接着,贺嘉时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认真说,“咱们回N市,回你自己家,咱们自己过年。”
秦言望着贺嘉时的双眸,刹那间,像是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他的脸被寒风吹得僵硬,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说,“好,我们回去。”
他们没带什么行李,两个人,一个遗像,打了辆车到了火车站。
除夕这晚,列车上没什么人,乘务员也坐在座位上,此时正拿着手机与家人视频。
秦言与秦建国恼了那么一场,此时已脱了力,他把头靠在贺嘉时的肩膀上,默默地看着窗外黑茫茫的一片。
漆黑中,他们穿过一排排矮小的工厂,越过荒芜的田地,跟着G2729号列车,一路向南。
很快,他们回到了N市,出站后,贺嘉时正想把车票一扔,秦言却拦住了他,说,“别扔,给我。”
说着,秦言把贺嘉时的车票与自己那张一同收进钱包里,又重复道,“别扔,要留着。”
贺嘉时觉得好笑,有意逗他,挑眉问道,“留着干啥?以后还能坐霸王车不成?”
秦言沉默了片刻,说,“纪念我,重获新生。”
贺嘉时把秦言往怀里拥了一下,用手轻轻拨了一下他的发丝,而后,他歪歪头,嘴唇不住摩挲着秦言的额头。
这是个极尽亲昵的姿态,可两个人却都没觉得越线,也没人想打破这宁静的美好。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在这个家家户户热闹欢快的日子,唯有他们,冷冷清清地站在马路边的白炽灯灯下,相互依偎。
马路上没什么车辆,也没什么行人,就连车站附近的商场也一个接一个地关上大门,工作人员各个喜气洋洋,飞快地往家赶去。
他们一路小跑着,有的钻进了家人的车里,有的站在马路边朝出租车师傅招手示意。
在这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着属于他的那盏灯,每个人都有着等待着他们一起回家团聚的亲朋好友。
唯有贺嘉时与秦言,他们有的,只有这场冰天雪地中的孤独盛宴。
贺嘉时一只胳膊将秦言环抱着,一只胳膊伸出来打车,他们没顾忌行人的惊诧,在这个夜晚,他们需要这样的亲密,就仿佛他们本该如此,也向来如此。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不忌讳遗像,肯载他们一程,上车后,司机透过后视镜瞅了秦言几眼,干瘪地笑了两声,说,“小伙子,都有这么一天,你也别太难过了。大好日子的,你家里人也不希望你太伤心。”
秦言没说话,他实在太疲惫了,又受了凉风,此时太阳穴正“突突”地疼着。
倒是贺嘉时“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冲司机讲,还是对秦言说,“是啊,大好日子的,我们都要好好朝前看。”
回到家后,秦言将母亲的遗像放在电视柜前。
家中没有香炉,他觉得也没必要点香,只静默地看了母亲一会儿,对她说,“妈,我们回家了。”
有几个瞬间,秦言甚至想过,倘若当初母亲未曾受到秦建国的蛊惑回到J城,倘若他与秦建国的感情能够无疾而终,那么母亲的一生会不会幸福很多,快活很多?
那样,他就算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想来也不算坏。
贺嘉时站在秦言身畔,看着照片中那个坚韧勤奋的女人,默默说,“干妈,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秦言,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受委屈了。”
那晚,秦言躺在沙发上,愣了许久的神,而去厨房做菜的,则换成了贺嘉时。
放假前,秦言因为要回老家,将冰箱大致清空了,现在只剩下了几颗土豆和半块没吃完的五花肉。
贺嘉时对着冰箱看了许久,而后关上门,重新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去了。
等到贺嘉时把门关上,秦言才回过神来,他打了个电话给贺嘉时,让他别忙活了,可贺嘉时却非说,不能让他过年都吃不上饺子。
好在他们住的地方位置好,尚有几个大超市没关门,贺嘉时买了好些蔬菜和酒肉,最后又买好了饺子皮,这才回家去。
他做了道芹菜炒肉,又做了道干煸牛肉,端上桌来,对秦言说,“来,吃点东西。”
贺嘉时的厨艺不赖,不过,秦言却没什么胃口。
他与秦建国闹了那么一场,实在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闹完吵完,又紧赶着回N市,舟车劳顿不说,下了高铁,单是站在马路上打车就打了半个小时,吸了一肚子的冷气,胃里着实难受。
可他不愿让贺嘉时的工夫白费,勉强吃了几口,而后便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嘉时知他不舒服,没劝他,只是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慢慢喝。
贺嘉时打开瓶青啤,自己对着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
秦言愣了一下,刚想让他别喝那么多,可贺嘉时却又打开一瓶啤酒,“两口便又喝了大半。
秦言叫了他一声,“贺嘉时,你喝这么快干什么?”
贺嘉时用手撑着额头,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秦言,过了几秒钟,才说,“我……我心里很不舒服。”
说完这话,连贺嘉时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
秦言此时,想必是跟难过吧。
那么自己又哪里有立场说自己难过呢?
秦言却马上理解了贺嘉时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其实……我这个爹,有也早就当做没有了。跟他吵架时,我心里的确很难受,也很失望,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的。”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而坚定,反而安慰起贺嘉时来,“嘉时,这些事情,我接受了,也只能接受。你也别太难过。”
贺嘉时觉得自己简直太没用了,非但没有了解到秦言的痛苦与纠结,事到如今,竟还需要秦言来安慰。
他摇摇头,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我……是我不好。”
秦言垂着头,说,“不,不是你不好。是我瞒着你的。其实我……我根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说着,秦言自嘲地笑笑。
贺嘉时张开嘴,他没想到秦言会这样说,顿时有些惊讶,“你……”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这样一个人,婚内出轨、妻子去世不到一个月就日日在别人床上鬼混……”
“不想让你知道他在我中考前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不想让你知道我妈那么要强、那么严苛的一个人,竟然有个这样下作的丈夫……她竟然跟这样的人过了一辈子……”
“她竟然这么可怜。”
陶英是个对自己和家人都有着极高标准的人,她还健康时,秦建国在她的施压下,只能勤勉工作,断然不敢做出这等卑鄙龌龊的勾当。而陶英得病后,终于管教不了自己的丈夫,而秦建国则迅速的腐蚀、堕落。
秦言心里清楚,其实早在母亲尚未去世前,秦建国就已经跟黎娟混在了一起。
被亲生儿子撞破了自己的丑闻后,秦建国只是短暂地愧疚了两天,而后,很快就变本加厉起来。不仅如此,秦建国对秦言的情感也愈加复杂:他自然爱着自己的独子,可秦言却偏偏看到了他最尴尬的秘密,他既觉得愧疚难堪,又觉得愤恨不已。
秦建国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私底下其实再正常不过,往日他惧于陶英的严肃,不敢太过放肆,不能将这些本性摆在明面上。可谁知秦言却偏偏窥探到了他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从那以后,秦建国对秦言就更加的不闻不问起来,甚至连医院都不常去了。
陶英那时候流连病榻,已经站不起来了,可她的意识却很清醒,他早看透了自己丈夫是个怎样龌龊下流又懦弱无耻的货色,坐着轮椅,勉强与秦言一起办了房屋过户,把N市那套房子留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她太怕了,怕秦言失去了母亲之后再“失去父亲”,怕自己的儿子有了后妈以后就会有个后爹。
她的人没办法陪在秦言身边,多给儿子留点钱财,也算好的。
秦言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