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对文宁的态度也称得上优雅体贴。
  像是长辈,也像是年龄差有些大的朋友。
  文宁:“吃饱了。”
  “我还是回宿舍吧。”
  他觉得自己偷偷出来吃宵夜已经很不好了,如果不回宿舍,那就更不好了。
  文宁穿着陆焕生的外套,走在陆焕生的身侧,他们穿过廊桥,文宁悄悄用余光去看陆焕生的侧脸。
  烛火的光芒照在陆焕生的脸上,他就像处于光明和黑暗的交织处,陆焕生的脸,是文宁所见过的最完美的脸,没有一处让文宁觉得不好看。
  他的眉骨,鼻梁,下巴,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似乎是按照文宁对“美”的所有想象生长的。
  文宁的目光下移,他看见了陆焕生的手,陆焕生的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有很有力。
  鬼使神差的,文宁伸出了手,就在文宁的指尖马上就要触碰到陆焕生手背时,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陆焕生也注意到了文宁的异常,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文宁抿着唇,摇了摇头:“没什么。”
  但文宁清楚,今天是难得的能跟陆焕生独处的时间,他绞尽脑汁找话题:“我记得陆叔叔以前的杂志访谈,你是被导演在大街上……”
  陆焕生似乎并不在意那段过往,他微笑道:“当时我刚从打工的饭馆出来。”
  十六岁的少年人,能找到什么好的工作?
  他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还要存钱交学费,他在生活的苦海里疲于奔命,当改变命运的藤蔓伸向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抓住了。
  “准确的说,不是导演挖掘的我,而是冯老师。”陆焕生,“曾经也是你母亲的老师。”
  陆焕生回忆那个时候,他穿着一身从夜市买来的廉价衣服,刚下班,手里拿着的是饭馆当天剩下的不新鲜的食材制作的炒饭,当时的他对未来最大的构想就是高中毕业,读个大学,找个公司工作,离开他的故乡,离开他所谓的亲人。
  “老师把我带进这一行,我能出演第一部电影,也是靠老师的人脉和你母亲的帮助。”陆焕生似乎不觉得这段过去羞于启齿,但他只是在陈述,而不是在回忆,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的情感起伏。 
  文宁:“陆叔叔才十六岁就开始勤工俭学了?”
  文宁知道很多学生都会勤工俭学,在国外的时候,很多高中生就开始去便利店和超市当收银员。
  当然,文宁从来没尝试过,但他觉得那应该会很有趣。
  所以理所当然的,文宁只是觉得陆焕生那时候在体验生活。
  陆焕生似乎被文宁的话逗笑了:“是啊,勤工俭学。”
  文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有些困了:“那一定很有趣。”
  陆焕生:“是很有趣。”
  杂乱肮脏的后厨,永远清理不干净的地板上有一层黏腻的油污,各式各样的客人,乱丢的纸巾和烟头。
  不干不净的咒骂,喝得烂醉的酒徒,翻桌子的情侣。
  对很多年前的陆焕生而言,那就是世界的全部。
  就连学校,也不是他可以喘息休憩的地方。
  当地名声最差,升学率最低,年年招不满学生的学校,再热情的园丁最后会变成没有一句废话的教导机器人。
  学生们打架斗殴,最大的愿望是早日辍学去混社会,男学生们上课打牌,女学生们用签字笔给自己画眼线。
  可能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永远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阴暗角落。
  陆焕生看向文宁,文宁跟他不一样,他活在阳光下,光明中,他活到这个年龄都被保护的很好,他或许知道人性的恶,但因为从未直面过,所以他只有一个概念。
  有一瞬间,陆焕生近乎残酷的想,如果把文宁拉到他的世界里来,让黑暗包裹他,侵占他,他会变成什么样?
  但这个念头也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
  文宁有些遗憾地说:“我读书的时候就没有勤工俭学过。”
  他没有尝试的机会,数不清的课业,父母的期望,大哥的严格督促,除了每晚看电影的时间外,他根本没有其它时间。
  除了没时间以外,家里人肯定也不会同意他去勤工俭学。
  他们走到了停车场,周志文和司机已经没了影子,陆焕生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文宁坐上车以后才小声说:“陆叔叔,你不用经常过来……”
  他本来想说不用过来,但是话到嘴边,就多了“经常”两个字。
  陆焕生踩下油门:“每周末来一次?嗯?”
  那一声“嗯”,让文宁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他两只手交握,手指交缠,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好……”文宁的声音很小。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文宁之前从未体验过,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明明车里的气温正合适,甚至还有些微凉,但他的额头却分泌出了汗水。
  他的心跳速度也陡然变快,车厢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他似乎能闻到陆焕生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香水味还是衣服残留的柔顺剂的味道。
  但很好闻,无孔不入的将文宁的包围,文宁觉得气温有些高,有些热,热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叔叔,我想开窗。”文宁小声的,用祈求一般的语气说。
  陆焕生眉头微皱:“小心感冒。”
  文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摸到了汗珠:“有点热。”
  陆焕生按下了车窗。
  晚风吹进来,文宁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他的头发被夜风吹动,陆焕生的余光看向他,路灯照射在他的一边脸上,让他忽然变得迷离起来。
  像深夜里的一场迷离梦境。
  文宁忽然说:“我其实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钢琴。”
  大约是此时气氛正好,也大约是文宁觉得很安全,他那些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心里话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爸爸很少管我,我小时候他也很少回家,一个月可能只有五天待在家里,总是要去其他国家,妈妈还好一些,但是等我十二岁以后,她也不怎么在家了,她要去做慈善,帮助贫困地区的小朋友。”
  文宁:“小时候每年圣诞节,我都向圣诞老人许愿,我不要能放进袜子里的礼物,我想要一家人能天天聚在一起,哪怕只是吃一顿早饭,或者是晚饭。”
  “我知道他们很爱我,但是……”
  文宁抿了抿唇,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个贪得无厌的小孩,他已经拥有很多了,却还是不满足。
  “钢琴也是爸妈让我练的,他们那时候觉得我需要培养一点高雅的爱好,我试过小提琴和竖琴,最后因为在钢琴上最有天分,才练了钢琴。”
  他没有看陆焕生,而是偏头看着窗外:“我几乎没选择过自己喜欢什么。”
  只有陆焕生,是他自己选择的。
  是他少年时期,也是现在的“挚爱”。
  是他短暂人生中,最温柔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文宁:“我对陆叔叔爱得深沉!”
  小宁对陆哥大约是对偶像的崇拜,对光的憧憬,和对精神支柱的依赖。
  跟对爱人的爱还是有点差距的。
第32章 
  车在郊区的公路上行驶; 文宁靠在椅背上,他还穿着陆焕生的外套; 头偏向一边,已经睡着了。
  这个时间的郊区没什么车; 十分安静,陆焕生开车开的很稳; 一直没有提速; 当车停在宿舍外的时候; 文宁还没有醒。
  陆焕生解开安全带;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把文宁叫醒; 而是安静的看着文宁。
  文宁的嘴唇水润,唇瓣微翘,他的睫毛很长,又卷翘,像是洁白无垢的天使。
  陆焕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他的指尖缓慢的触碰上文宁的脸颊,文宁的皮肤很细腻; 脸上也没有年轻人常见的青春痘,他拥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蛋; 当他沉睡时,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 陆焕生的目光逐渐变得暗沉,有汹涌的风暴在他眼底成型。
  他的指尖滑过文宁的脸颊,文宁的鼻尖; 最终触碰上了文宁的唇瓣。
  柔软的,湿润的,微翘的唇瓣。
  陆焕生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的呼吸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骤然变大。
  车门将这个狭小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分割开。
  陆焕生从不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如此薄弱,他整个人都像是钢筋铁骨打造,只是此时此刻忽然变成了肉体凡胎。
  如果他此时吻下去……
  他就能真切的知道这唇有多柔软,他想听见对方更多的声音。
  时间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陆焕生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脱力般扶住自己的额头,当他下意识的想要翻找药瓶时,却忽然意识到他没有把药随身携带。
  黑暗似乎马上就要把他吞噬了。
  “文宁……”
  文宁是被陆焕生叫醒的,他睡得正香,脸上还有了红色的压痕,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陆焕生,然后嘟囔道:“陆叔叔。”
  陆焕生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说:“到了,快回去吧。”
  文宁正迷糊,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陆焕生此时的脸色,他去拉开车门,揉了揉眼睛:“那我先回去了,陆叔叔你注意安全,现在太晚了,你要是觉得困,就还是叫代驾过来吧。”
  陆焕生的脸色慢慢柔和下来,他轻声说:“我知道,回去了早点睡。”
  文宁点点头,乖巧的下车,然后冲陆焕生晃了晃手:“拜拜。”
  陆焕生目送着文宁走进宿舍,直到文宁的身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陆焕生才靠在了椅背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情绪的波动,这不是个好兆头。
  文宁回到了宿舍,看门大爷在确定了他的身份后就放他进来,估计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大爷甚至没多问两句,只在看清文宁的脸后就给他开了门。
  宿舍的门是不能锁的,文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房门,所有人都睡着了,宿舍里静悄悄的。
  文宁松了口气,他拿着睡衣去浴室里换,半夜没有热水,他只能用冷水擦脸洗脚,然后再轻手轻脚的爬上床。
  估计是训练了一天,所有人都累了,再加上又都是年轻人,睡眠质量很好,竟然没有人被文宁吵醒。
  文宁躺在被窝里,没两分钟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是被闹铃叫起来的。
  练习生们经过前一天的高强度训练,起的都很艰难,手脚像是被封印在了床上,直到肚子因为饥饿叫出了声。
  文宁这个时候已经洗漱完毕了。
  他总能在所有人还在睡觉时起来,然后把自己打理好。
  因为节目的投票制度,所以第一期剪好之后就要开播了,现在网上已经开始预热,各大门户网站都有相关文章和通稿。
  导师和特邀嘉宾们也会一个个官宣。
  只是选手们没法用手机,不能上网,看不见任何相关讨论。
  练习生们坐在床边,等着刚刚进去的人洗漱完才能去用浴室。
  文宁现在不是很饿,他准备先去找郑鹤和江恒,也不知道他们醒了没有。
  然而文宁刚走出宿舍,就看见了抱臂靠墙站着的江恒,江恒看起来很不好,他的前一晚估计没怎么睡觉,眼下泛黑,看到文宁出来,他才抿着唇说:“我有件事想问你,昨晚就该问的事。”
  文宁吓了一跳:“什么事这么急啊?”
  他确实记得昨天江恒说回宿舍之后有事跟自己聊,但因为周志文来接他,所以这件事有就得延期,可他没想到江恒会这么急。
  “那我们去那边?”文宁指着走廊尽头的窗口。
  那附近的房间都是杂物房,没人住,也没有摄像机,还算清净。
  节目组也不会完全不给选手个人空间和隐私。
  江恒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到窗台。
  文宁靠在窗台上,问道:“什么事?我们还得早点过去训练,你不饿吗?”
  江恒低着头,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你跟陆焕生认识?”
  文宁:“……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恒低笑了一声:“文宁,我又没瞎。”
  文宁不好意思起来,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小声说:“那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江恒抬起头来,双眼紧盯着文宁的眼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没什么精神:“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文宁自己也有些迷茫:“就,我叫他叔叔,但其实他也没比我大太多,他跟我妈妈认识,这次我进娱乐圈,我妈妈拜托陆叔叔照顾我。”
  文宁越说,越低落——他跟陆焕生的关系如此简单,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文宁叹了口气:“你不要说出去,免得人家说陆叔叔假公济私,他没有。”
  然而江恒的目光却有些古怪,他追根究底般地继续问:“只是这样?”
  文宁没听清楚,反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