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阿文还在念书的年纪,硬生生灌吐了两回,最后一次被抬进盥洗室,吐到爬不起来,还被拽着往回拖。
    参加酒会的封顷竹恰巧路过,原本以为盥洗室是寻常喝醉的公子哥儿,直到看见阿文露在盥洗室外的青灰色的衣角和细细的脚踝,心猛地一沉。
    “你们在做什么?”
    陈北斗的人见了封顷竹,面色都难看起来:“封爷,这儿没您的事。”
    “怎么,还不让我管了?”封顷竹冷笑,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立刻冲了过去。
    “爷,这是……这是洛家的那位少爷。”片刻,盥洗室里传来了惊呼。
    一句话,就让封顷竹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大步走过去,不嫌脏,弯腰将瘫在地上,浑身酒气的阿文抱在了怀里。
    “封爷!”陈北斗的手下追出来,“这……这是咱们陈家的姨太太,您怎么能……”
    “姨太太?”封顷竹压抑不住怒火,差点抬腿踹开面前的下人,但他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并不会做这么匪气的事,只是抬手按住这人的肩,沉声道,“告诉陈北斗,阿文与我早有了婚约,若要抢,就到我们封府来抢罢!”
    说完,带着一众人手,急匆匆回了家。
    阿文喝得太多了。
    他趴在封顷竹怀里,一路上时不时干呕,吐不出来东西,就蜷缩在座椅里抱着胳膊发抖。
    到家后,封顷竹又是唤医生,又是熬温和的汤药喂他喝,一阵兵荒马乱地忙下来,已是后半夜。
    阿文浅浅地睡着了,眼尾猩红,眉宇间满是疲态。
    封顷竹脱了外衣,坐在一旁捏眉心。
    忙到这个时候,他也累了,只是阿文身边离不开人,若是再难受,还是要喂药的。
    封顷竹睁开眼,望着床上的人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是他的错,让陈北斗有了可乘之机。
    若是上一回直接讨来亲事,阿文能够在封家住下,怎么也不会受灌酒的苦。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封顷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路过床边时,俯身凑到阿文面前,想瞧瞧他的面色,谁知,阿文竟然睁开了眼。
    两厢对视,封顷竹还没说话,阿文的巴掌就招呼过来了。
    好在他躲得及时,阿文只打翻了茶碗。
    “别碰我!”沙哑的嗓音里透着绝望,封顷竹望过去,阿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空空荡荡,显然没清醒。
    他拾起地上的碎片,没让听见动静的下人进来,轻手轻脚地换了被子,在阿文防备的注视下,坐在了床边:“是我。”
    阿文抖了抖。
    “是我,封顷竹。”
    封顷竹这个名字唤醒了阿文的理智,光在他眼底汇聚。
    阿文歪着头,警惕地盯着封顷竹的脸,片刻,狠狠扭开头:“你又不娶我,救我做什么!……还是又有什么友人要娶姨太太,就想到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直球?不存在的。
    第50章 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月光顺着窗框倾泻而下。
    阿文倔强地仰起头,毫无血色的唇布满牙印,竟然都没怎么渗出血。
    封顷竹心疼地蹙起眉:“谁说我不娶你?”
    阿文冷笑:“你别骗我了。”
    “我没骗你。”封顷竹试探着伸出手,见阿文不排斥,才帮他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别闹了……肚子饿不饿?”
    阿文晚上只喝了酒,又全吐了出去,现下清醒,自然是又饿又头疼,跟封顷竹说话的时候,就倚在了床侧,痛苦地喘息。
    封顷竹连忙让下人把温着的粥端过来。
    阿文闻到清粥的香味,恶狠狠的眼神稍微松动了一些。
    封顷竹趁热打铁:“不喝,等会儿睡下会胃疼。”
    洛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从不亏待阿文。
    像现在这般挨饿,还是头一回。
    他不想胃疼,板着脸接过了粥和勺子。
    封顷竹看着捧着碗,吃得头也不抬的阿文,稍稍松了一口气。
    愿意吃就好,别的事……可以等。
    封顷竹这一等,就等了快一周。
    阿文被酒灌出了胃病,想回家也没力气,封顷竹便给洛家去了信,打点好各方面的关系,和阿文的关系也稍微缓和了些。
    说是缓和,也不尽然,只是阿文愿意和封顷竹说话罢了。
    封顷竹想提婚事,每次看他的脸色,又讪讪作罢。
    封顷竹自有苦楚。
    他父母去世得早,他拉扯着两个弟弟,在这乱世,一步一步撑起了封家,要说打仗,封顷竹能侃侃而谈一夜,可谈情说爱真是第一回 。
    第一回 ,不可避免地畏手畏脚。
    他想去提亲,却又怕被阿文误会。
    他不是逼婚,他想阿文心甘情愿地嫁进封家。
    但最好的机会已经浪费了。
    封顷竹记得阿文在听他说,是帮友人询问是否婚配的时候,眼里涌起了浓浓的失望。
    或许在阿文眼里,他也和陈北斗差不多吧?
    封顷竹念及此,苦笑着推开房门。
    阿文靠在床边看书。
    这些天,阿文已经习惯封顷竹时不时出现在卧房里了。
    阿文对封顷竹的感觉一直在变化。
    惊鸿一瞥的倾心彻底消散在第二次相遇里,可他心底的那一丝爱意,又在封顷竹把他带回封家后,死灰复燃。
    或许……封顷竹没有说谎,他真的想娶他?
    阿文有些举棋不定。
    身在乱世,他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洛家谈不上富贵,更谈不上权贵。
    要不是阿文倒霉撞上了陈北斗,这辈子也不会和陈家和封家有牵扯。
    在此之前,他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家庭,他嫁也好,他娶也罢,总归是平平淡淡的一生。
    可命运没有放过阿文。
    现在摆在阿文,乃至整个洛家面前的,都是一个选择:陈家还是封家。
    若是不嫁给封顷竹,陈北斗定然会出手。
    封家的大爷是不是好人,阿文不完全肯定,但是已经纳妾无数还逼他喝酒的陈北斗,定不是良配。
    该怎么选择,阿文心里已经有了数。
    可他只要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地仰起头,听到的却是封顷竹想把他推给别人的场景,心下就一片冰凉。
    封顷竹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照例问了几个和身体方面有关的问题,继而陷入了沉默。
    阿文和封顷竹相处了这么些天,算是摸出些规律。
    封顷竹不是故意给人脸色看,他就是有种莫名的威严,在同辈人面前,也不自觉地摆出长辈的架子。
    但是阿文不怕,因为他看见封顷竹和他说话时,耳根微微泛红。
    是害羞。
    阿文将书合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封顷竹:“还有事?”
    封顷竹抿唇,犹豫片刻,问:“之前跟你提婚事……”
    他脸上闪过一丝淡漠。
    “不是别人。”封顷竹连忙说,“其实……是我想问。”
    “你真想娶我?”比起封顷竹的含糊,阿文坦然多了,他伸手撑住上半身,向封顷竹靠去——他想看看男人的脸有没有红。
    凑近了,阿文更能看清封顷竹的面容。
    封家的几位爷都是好相貌。阿文在封府住的这些日子,见着了封顷竹不着调的三弟,那少年和他差不多大,一双桃花眼瞧着就不安分,至于还在德国念书的二弟,他也瞧见了照片。
    三兄弟是一样的眉目俊朗。
    不过,封顷竹要更严厉古板些,眼里也没有寻常相似年纪男人的轻慢。
    就他吧,阿文在心里叹了口气。
    谁叫他先心动了呢?
    流水般的月光下,因为生病瘦了一圈的阿文勾起唇角,在封顷竹惊愕的目光里,闭上了双眼,然后在男人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片刻,被封顷竹抱住的他轻哼,“别那么激动……你的胳膊勒疼我了。”
    第51章 不配拥有爱情的封顷竹
    阿文嘴上说不答应,实际上对封顷竹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尤其是亲吻,一开始两个人都青涩,亲得磕磕绊绊,他也没把封哥推开,后来封顷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吮吸,阿文就更没掌握过主动权了。
    他还把自己写的故事拿给封顷竹看。
    阿文怪不好意思地将报纸放在桌上:“封哥,《金月季》上刊登的故事你读过吗?”
    报纸叫《金月季》,刊登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金陵城里的少爷和小姐们都爱看。
    封顷竹不知道阿文给自己报纸的意图,却也不敢随便乱说:“听说过……但没机会仔细看。”
    “那你仔细看看。”他把报纸强行塞到封顷竹怀里,“看完和我说说,哪个故事最好看。”
    如此古怪的要求要不是出自阿文之口,封顷竹都不愿搭理。
    但是他俩正处在蜜里调油的时期,给封顷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拒绝。
    现在就算阿文让封顷竹去写一篇爱情小说,他也得硬着头皮编。
    封家的大爷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报纸上的故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从沪市的富家千金和情郎私奔到香港,到互为死对头的两家人暗地里有小辈滋生出爱的火花……封顷竹看得云里雾里,实在搞不明白阿文想做什么。
    难不成,阿文觉得他像故事里的人?
    封顷竹蹙眉沉思,把自己做过的事和故事里的主人公对比,比来比去……他居然一无是处。
    封顷竹没给阿文送过玫瑰花,没给他包场听过戏,更没做过故事里写的什么“为一个人,守一座城”的壮举。
    他甚至连最基本的“我心悦你”都没有说过。
    封顷竹愣住了。
    原来他这样的人放在《金月季》报纸里,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可现实中的爱情哪有故事里的跌宕起伏?
    封顷竹收起报纸,无奈地叹了口气。
    晚上,阿文忐忑地问起封顷竹看得如何。
    “故事……很好。”封顷竹说完,抿起唇,再不多做评价了。
    阿文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封哥对自己写的故事的看法,拎起报纸,一则一则问过去:“这个呢?”
    “好。”
    “这个?”
    “也好。”
    ……
    “这……这一篇……”
    “不好。”不等阿文说完,封顷竹终于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可惜,并不是阿文喜欢的答案——他指着的是自己写的那一篇。
    阿文咬着唇,憋得耳根都红了:“为什么不好?”
    封顷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伸手将报纸拿在手里。
    阿文指着的故事,封顷竹有印象,因为那是整卷报纸中唯一一个以悲剧告终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从乡下到金陵城里投奔亲戚的青年阿田。
    阿田长相俊美,被残暴的地主掳走,即将惨遭毒手的时候,警卫队队长阿峰冲了进来,不但解救了阿田,还收获了美人的芳心。
    可原本美好的姻缘,却因为地主心生怨怼,惨遭破坏。
    阿峰死在了一起枪战里,而阿田为了给他报仇,埋伏在地主身边,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机会同归于尽,终于替爱人报了仇。
    写故事的人文笔不错,只是封顷竹看得心里不舒服。
    阿田的事总让他联想到阿文。
    “写得真不好吗?”阿文攥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
    “不好。”封顷竹摇头,“阿文,你为什么要看……”
    男人的问题没问出口,阿文就把报纸拍在桌上,板着脸走了。
    封顷竹:“……”
    封顷竹又好多天没能和阿文好好说上话。
    其实阿文的气生了十来分钟就没了。
    辛苦创作出来的东西被爱人贬低得一文不值,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情。况且一份报纸上那么多故事,封顷竹什么都点头,唯独看了他的故事,斩钉截铁地说不好。
    阿文苦笑,看来以后不用给报纸投稿了。
    不过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他就有了新的思路,也不太在乎封顷竹的看法了。
    毕竟报社还要他的故事。
    除了封顷竹,还有人跟他一样,喜欢悲剧。
    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牵绊住了他的思绪。
    阿文回家探了父母的口风,情况并不理想。
    时局动荡,洛家希望阿文嫁得平凡,嫁得顺心。
    封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阿文对封顷竹动了心,爹娘再怎么说,他还是在封家住下了。
    封顷竹待阿文好,知道他喜欢看书,就把自己的书房让给他。
    阿文伏案写作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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