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是不是也并不知道你结婚是为了族里?”我问。
闷油瓶沉思一下,告诉我:“关于这件事,确实只有张家主族里的核心几位族叔知道,张海客只是旁系。”
“原来是这样……”我顿时就理解了张海客和小张哥的态度,感情海字辈这些人根本不知道闷油瓶和我结婚是为了曲线救族啊!加上闷油瓶还给了我那么多彩礼,能感恩戴德才有鬼了。
但是既然这样,我又纳闷了:“那你是怎么和旁系这些人解释我们结婚这件事的?”
“为什么要解释?”闷油瓶反问我,他看着我道,“结婚这件事,我想结便结了,写你的名字入族谱不过是回去走个流程,只要我同意,与谁结婚并不需要向谁解释,也不需要理由。”
第二十八章
五年前我在西藏,从张海客的叙述和闷油瓶的日记里第一次了解张家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来到这所大宅院,竟是和闷油瓶来结婚的。
闷油瓶在飞机上才说起,张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们是假结婚的关系,再加上为了仪式的完整性,新婚夫夫也不会分房而居,所以他没有特地给我安排房间,现在到婚礼结束,我可能都得和闷油瓶住一间屋子里。不过,闷油瓶的一间指的是一进院子,连带着正房客厅和厢房,闷油瓶作为族长又没有成家,甚至连佣人也没有,他那整个院子大半都是空着的,我想住哪都可以,但听闷油瓶话里的意思,我应该不会住到待客的厢房,而是直接住在他的房间里。
我一点也不想和其他张家人打交道,也不想一个人住他们的偏院里人生地不熟的一两天见不到闷油瓶一次,不过和他一起住也并不是什么万全之策,我不禁隐隐有些担心,我该不会要和他同床共枕睡到大婚吧?那我岂不是每天都得流鼻血的节奏?
等进了张家的宅院,我才发现这个家族确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热闹,庭院倒是有人打理着并不衰败,但架不住自成一体的宅子几乎看不到几个人,闷油瓶解释说由于距离市区较远,即使是本家人也大多外出工作,现在因为在筹备婚礼,尚且有部分族人回来布置,平常这边只是空宅,只有过年过节才会热闹一点。
他这样说起来,我就觉得闷油瓶结婚冲喜还是有必要的,与其说冲喜,不如说是已经一盘散沙的张家在族长回归以后,急切地需要一些理由正当的团建活动来维持内部凝聚度。
到张家时已经过了正午,闷油瓶和我一起简单吃过午饭,把我带到了他的院子里,我们先去了内屋,我这才知道闷油瓶的正房卧室已经用碧纱橱隔成南北,格心上用绢纱糊裱,这样一来,里外动静和人影活动都能抬头看见,但又有纱橱相隔,不会像我们在吴山居两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那么没有隐私性,也不至于让我像客人似的单独住在西厢房那么疏离。
我进来时这里就已经安置了内外两张床榻,想来是闷油瓶两个月前来这边提前布置的,我和他成婚前顶多在张家住上半个月,结完婚很快就要去雨村的,他却如此精心安排,仅这一个细节就让我觉得分外贴心。
“你住里面,”闷油瓶帮我把行李拎到里屋,对我道,“这边有窗。”他推开东边的窗户,外面就是内院里的后花园。
可惜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庭院里虽说仍有常青的松柏一类树木,不显得萧条,但也不可能花团锦簇。我刚才进屋已经脱了羽绒衣,这会儿站在窗口,冻地直哆嗦,连忙后退几步缩到屋子里去,我们吃饭的时候闷油瓶已经让人打开了地热,故而房间里十分温暖。
闷油瓶给我指路,屋子正门出去左转就能看到庭院,要是我在屋子里无聊可以出去走走。我想了想外面零下的温度连连摆手,告诉他我就在屋子里待着,不会无聊的。
闷油瓶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笑了笑,向我招手,让我跟着把他的这间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连通后院的是一间书房,窗外有竹有松,屋内陈设十分精致,书桌案几上文房用具一应俱全,不仅有笔墨纸砚,还摆放着大量文房清玩,我一眼就看到几块上好的寿山石印,印泥是西泠印社的,笔架上从小楷的圭笔勾线笔到长锋的紫毫都是我平常用的,我还以为这样的书房里,他的书架上都是古卷藏书呢,没想到除了闷油瓶的书,我居然还看到了我前段时间感兴趣的几本科幻小说!这书房布置地极为用心,简直像我吴山居书房的升级豪华版,想来都是闷油瓶有意给我准备的。
书房之侧还另设一间茶室,我正要过去,就见门口墙上贴了张纸条,一看就是闷油瓶的字迹,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08170305?”我困惑地转头去看闷油瓶,开玩笑地问,“这是你家密室还是宝箱的密码吗?”
闷油瓶从我们的行李箱里拿了什么东西过来,等他放到柜子和书桌上,我才发现是我们的结婚照,还有一整本相册被他放进了书桌旁边的小抽屉里,他居然真的带到这边来了。
闷油瓶站起身来看了看墙上我指的数字:“不是,”他淡淡道,“这只是WIFI密码。”
“噗!”我差点没笑喷,惊讶道,“你这屋子里还有WIFI?”
我环顾一周,还真在架子上看到了路由器,闷油瓶居然还告诉我书桌的大抽屉里有台笔记本电脑,如果有需要随意用着就是。
我越发觉得有意思,打趣道:“你把这边布置成这样,是想诱惑我嫁过来在这常住么?”
闷油瓶并没有明白我的玩笑,反而一本正经地说:“不常住,到婚前大概半个月左右,我会比较忙,怕你一个人待在这边无聊。”他想了想,又道,“北方冬天干冷,下飞机以后你就在咳嗽,等办完喜事还是尽快回南方好。”
我对他这个样子简直毫无抵抗力,又听他说:“还是有很多方面没有考虑周全,明天我找人买加湿器回来,”他看了看我,叮嘱道,“你在这边要多喝水,一天八杯,定时喝。”
我无奈地应下来,闷油瓶又带着我回到前厅,带我指了左面的厨房和右面卫生间,我看到前厅侧面用屏风隔出一张小餐桌,闷油瓶就道:“如果没有家宴,三餐会让人送过来,我尽量回来和你一起吃,但明后天还有婚前的几餐,我们可能得和几位族叔见一见。”
我点头表示理解,闷油瓶柔和地望着我,还补充了一句:“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的,如果觉得与他们相处不自在,之后你也可以不去。”
我一一应下,接着闷油瓶还带我上了阁楼看了看藏品,但二楼没有地暖,走上楼梯就觉得寒气逼人,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闷油瓶就带我下去了,嘱咐我下次穿好外套再上来。
总体来说,我在张家非常自由,除了闷油瓶的院子以外,其他地方也随我乐意也可以随便走动,不过宅院西北面是张家的祠堂,闷油瓶告诉我平日里是锁着的,只有大婚前我需要同他一起去祭拜先祖。
“如果要去市区,就和我或者张海客联系,”闷油瓶道,“这边地处偏远,可能打不到车,有需要的东西都告诉我,要出门的话,我会抽空陪你。”
闷油瓶事无巨细地把我安顿下来,等他带着我转完一圈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他便让我睡个午觉稍作休整,他自己则还有事找族人商量,并且告诉我今天的晚饭不用等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送他出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白天倒没事,晚上这一整进院子空落落的,他要是不回来,总不会第一天就要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吧?怕倒是不至于,但这么大的屋子没有人总归十分冷清。
“七点左右就回来,”闷油瓶摸出手机向我晃了晃,“有事短信联系。”他正穿了外套要出门,不知想到什么,回头跟我说,“虽然宅院比较老旧,但这里风水很好,不会有脏东西。”
第二十九章
一觉醒来四点多,天还没有黑,晚饭时间也没有到,闷油瓶还要好久才回来。我转悠到书房,细细去看他的的书架,他帮我准备的那些撇开不管,我当然更好奇闷油瓶的书,仔细翻了翻,那上面有一大半是关于机关密码的图纸,应该属于张家内部资料,还有大量建筑学与风水学的著作,这些大多年代久远,只有很少几本我在图书馆查阅文献的时候略有翻阅。
因为本身都是些老书,我也看不出来闷油瓶是不是看过,其他更多的是经史类的古书,正史野史、史评载记放了有一整个书架。
我没兴趣闲着没事还去看晦涩的古文,主要是翻了几本上面都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闷油瓶的批注笔记之类的,我顿时就失去了兴趣,最后找了一本上个世纪的美学著作打发时间,那书封面都破了,好像没被人少翻,一看出版日期也就比我小了一两岁,要这真是闷油瓶翻旧的,我琢磨着他大概还受过80年代思想解放运动的影响。
这样想想就觉得我所看到所了解的闷油瓶只是冰山一角,直到现在,我仍然惊叹于他身上那种厚重的历史感,行走世间一百多年的张起灵就像是一小片可以窥见整个社会近代史和文化史的碎片,要说到我喜欢的书,那他本身才是那本值得我读一辈子,读一千遍一万遍也舍不得放下的旷世奇作。
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听到敲门声,连忙抬头去看,我没有关书房的门,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不是闷油瓶,而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最多二十出头的年纪,小孩一张嘴就把我喊懵了,他有点腼腆地问:“夫人,晚餐现在端上来您看可以吗?”
“噗……”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问,“你们族长让你这么叫的?”
那小孩就摇摇头,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抬头看看我,斟酌道:“那……叫您族母可以吗?”
我先让他把晚饭送了过来,然后没让人走,把他叫住了聊了会天,才知道这位小张名叫张海平,据他说是海字辈里最小的一个,按照张家的年岁算法才二十一岁,实际上可能比我还大上一轮。我实在受不了族母或者夫人这样的称呼,让他跟着张海客他们直接叫我名字,他没好意思,执意叫我吴哥,总算还能听得过去。
这位小张还挺健谈,告诉我他的本职工作是厨师,这几年在南方工作,和张海客联系比较多,这两个月因为族长大婚就被一起喊回来当帮手,现在被闷油瓶布置了任务正好负责我的一日三餐。
我一听就觉得很无语,这吃饭还要专门找个厨子给我单独烧,这也太奢侈了,我又不是没有生活能力不会自己做菜。张海平就道,族长说了,如果不找个人负责,他不回来的时候我肯定随便打发,这边又不能叫外卖,找他负责就是为了盯着我好好吃饭的。
张海平看着很年轻,大概是因为接触社会的时间不长,脸上甚至没有褪去少年的青涩感,说话做事也显得十分单纯,我到这里一天才碰到一个其他的人,饶有兴趣地向他打听了挺多事,可惜这位小张实在要算外家的旁系,有关家族里特别是本家的事一概不知,聊地多了才和我说他上两个月才第一次见到族长,还说自己被召唤回来之前还以为他们这个张家最后的族长是满头白发飘飘欲仙的老家伙,说他到今天见了我才知道族长夫人是男的,这和张海客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就追问他张海客说我什么,他本来不想说,被我套路了半天,最后说漏了嘴,义愤填膺道:“张海客果然乱说,吴哥才不是什么祸族妖妃呢!”
我:“……”
我问他张海客是不是因为闷油瓶给我的彩礼钱才和我过不去,张海平表示这是内家的事,他不清楚,但是据说闷油瓶前两个月回来大动干戈,把这间屋子的原来的地砖全扒开了铺了地暖,现在屋子里的地板是后来重新装的。
“张家人体质特殊,寒冬腊月最多烧烧炕,宅院里其他的屋子没有那么暖和的。”张海平停顿一下,对我说,“吴哥,我也觉得族长对你特别好。”他看了看桌子上我几个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菜,很认真地说,“族长说您气虚畏寒,让我用药膳帮您调理一段时间,有几个菜的口味可能不是那么好,但您还是得搭配着吃点,待会族长回来我要给他汇报的。”
他虽然没直说,但是神情里带着点请求,闷油瓶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责怪人家,但我也不想让小张完成不了任务,只得努力把那些不放味精不放盐还带着点奇怪药味的菜多塞了一些,心里叫苦不迭,好在小张说闷油瓶暂时只让他在张家给我做饭,没打算把他带雨村去,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完晚饭,我跟着他去旁边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橱柜里的食材,就想着给闷油瓶熬点小米粥当夜宵,洗米下锅的当儿又多聊了几句,从张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