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杞没接:“我早就看过了。”
“那就先试试。”周诩去拿手机,让阮杞坐到吧台边,将那边设置好的灯光和反光板撑起来,“先介绍A产品试试,随便说几句。”
阮杞看着他:“金哥没请摄影师?”
“没有。”周诩盯着屏幕,两人间隔了一个媒介,他眼里压抑的光才隐约透露出些许,再抬头看阮杞时,便稳稳地克制住了,“我就是摄影师。”
“……”阮杞笑了声,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学霸就是不一样,无所不能。”
阮杞动了动腿,一腿屈着踩在椅子下的横杠上,一腿随意伸直。他没靠在吧台边,背脊挺直了,看向镜头时露出俊朗的笑容,眉眼灿烂,睫毛上仿佛都落了光。
桌上没有产品,他却说得有模有样,周诩不时插话提问,他大多也能回答上来。
一轮测试结束,周诩客观地评价:“很棒。”
阮杞一顿,手指不由自主在身侧攥了一下,他点了点头:“谢谢。”
周诩将拍摄好的测试画面保存,准备后期调个色,看看还缺什么布景,再发给金老板做最后的确定。
阮杞看着周诩低头忙碌,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周诩的T恤有些薄,从这个角度能看到T恤下紧实的肌肉线条,领口微微下陷,露出一截凸出的锁骨,他转动脖颈时牵出好看的线条,隐约能看到下面的青筋。
阮杞清楚,当那处的肌肉用力时,这根线条会绷出致命性,感的弧度,会想让人一口咬上去。
他吞咽了一下,移开视线,从椅子上下来帮忙将灯和反光板搬去墙角。
放好后回头,就见周诩正看着自己。
两人之间隔着一盆假绿植,周诩的目光从长长的叶片后穿过来,仿佛在遥望触摸不到的恋人。
这个想法让阮杞惊了一下,他自嘲地想:自己可真够自作多情的。
可周诩走了过来,忙完了正事,他身上的严苛卸下来一些,薄唇轻启:“我想请你喝点东西,可以吗?”
阮杞:“……”
阮杞忍不住往窗外看了看,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阮杞没拒绝,周诩便去做了两杯咖啡过来,还给阮杞切了一小块自己做的蛋糕。
不甜不腻,微微泛着果酸,是阮杞会喜欢的味道。
阮杞最近尝了很多种咖啡的味道,慢慢能品出一些不同了,但他还是喝不惯黑咖啡,所以周诩给他做得是香草抹茶拿铁。
周诩手指在杯沿摸了摸,没打算拐弯抹角,径直道:“对不起。”
阮杞一愣。
“项目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周诩没问对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只道,“我自作主张,随意对你的人生做出评价,这是我的问题。我跟你道歉。”
阮杞抿了下唇,舀了一勺拿铁上的冰淇淋球吃了:“无所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能帮就一定会帮。”周诩道,“你那个项目……主要是做什么的?”
“当地特色农产品,具体的要看陈博园……省上派来的专家,测量土地质量之后再决定具体种植什么。”阮杞道,“地是租的,给了很大优惠,种子,专家费等等都不需要自己给钱,东西出来了还有专门的推广渠道。”
“挺好。”周诩点头,知道很多地方都倾向推出特色农产品,一般水果居多。只是江城这边气候不算太好,日光不强,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我什么都不懂。”阮杞道,“只能靠专家了。”
周诩看他一眼:“咖啡你之前也不懂,现在不也能说出个一二三了?凡事别……”
周诩话音一顿,意识到自己又在训人,立刻闭了嘴。
他换了个温和的说法:“我相信你。”
阮杞有点不认识般地看着他。
周诩尴尬得厉害,他端起杯子掩饰自己不正常的面色,不熟练地邀请道:“我……新买了些电器放木屋那边了,晚上要……咳,聚个餐吗?”
他又补充道:“老赵和周雄那边我去说。”
阮杞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若有所思:“为什么突然要聚餐?”
“……都是同事了。”周诩眼睛不敢往他那边看,盯着桌上的蛋糕,“也算庆祝你找到了想要奋斗的目标。”
周诩道:“一个直播,一个政,府项目。这都很值得庆祝。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阮杞咂嘴,几口将冰淇淋球吃光了,模糊不清道:“……奋斗目标吗?”
周诩:“?”
阮杞没答话,片刻才点头:“行吧,我也忙好一阵没放松过了。我再带个人可以吗?”
周诩一颗心往下沉了沉,笑容不变:“陈博园是吗?我听老赵提过了。”
“你俩说不定有共同话题。”阮杞拿勺子搅浑了咖啡,随口说了几件陈博园的事情,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周诩唇色隐隐发白,心口被什么揪住了似的,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头回在阮杞说话时走了神。
夜里,老赵和周雄应邀前来。他们是知道这座木屋的,却不知道木屋里已经大变样。
“我的妈呀。”老赵瞪圆了眼睛,“就一座荒屋,指不定那天就榻了,还弄这么多家具……浪费啊!”
周雄倒是挺喜欢的,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发现周诩把之前那个烧烤架也搬过来了,不由笑道:“周哥是打算在这儿常住了?准备当个护林人?”
“也不是不行。”周诩拿了酒出来,“提前过过退休生活。”
“啧啧。”周雄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陈博园对这些东西毫无感觉,他依然是穿着那身廉价的衬衫,扣子系到最顶上,坐在桌边不客气道:“我不吃韭菜、蘑菇、内脏、鸡爪……”
周雄打断他:“你就说你还能吃什么?”
陈博园左右看看:“就那边的素菜吧,我吃不了太多,夜里吃多了不好。哦,我不喝酒。”
阮杞笑了一下,无意识地看向周诩,那意思——看,是不是你俩更有共同话题?
周诩面沉如水,转开了头。
几人架起烤架,片刻浓郁的香味传出,青烟顺风而上。
陈博园是个除了自己的专业,别的什么都不会的人,他不去添乱,只负责吃。
阮杞给他烤了些简单的素菜,避开了蘑菇、菌菇一类的东西,也没怎么放辣椒,又低声问他吃不吃猪鼻筋。
陈博园摇头,问阮杞要茶喝。
阮杞熟门熟路的进屋,找到周诩经常喝的茶拿出来,还提醒他小心烫。
阮杞对朋友都是一个样子,热情贴心,加上习惯和人碰来碰去的,并没有太在意肢体接触的问题。
周诩在旁边看着,心里的火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往外冒。
林子里泛着土地、树根和苔藓的淡淡腥气,夜里风凉,周诩想得周到,早早准备了外套,几人披着,卷着袖子叼着烟,边吃边聊生活琐事。
这里头周雄年纪最小,又没心没肺的,在酒吧跟人野惯了,夜越深越来劲儿,几杯酒之后就完全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别看我这表哥人模狗样的,家里乱得很!”他道,“脑子里都装其他事去了,生活上简直不能自理。衣服一年到头没几件,房间乱得落不下脚,吃了饭的碗也不收拾,要不是家里人找了保姆照顾,这巨婴早饿死了。还做研究,做屁的研究……”
“你说说,你赚那么多钱有个屁用?”
陈博园似乎早就被人说习惯了,吃着烤土豆并不搭理。
周雄又啧道:“我就不明白了,那什么研究有什么好的?不谈女朋友不结婚,赚一堆钱存着不花,也不会投资,不会喝酒不会抽烟……没去过酒吧网吧,没跟人打过牌,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他连租房子都不会!”周雄跟其他人道,“我说他怎么租个房子这么磨磨蹭蹭,都多少天了还赖在阮哥家里,感情是问都还没去问!这下他的事都成我的事了!我妈让我帮忙找中介,房型多看几户不着急,还让我带他出去玩!玩个叽吧!”
陈博园蹙了下眉头:“别说脏话。”
周雄又灌了杯酒。
赵知昕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此时才出来打圆场。几人闹着,那头周诩去屋里拿菜,阮杞去林子后头上完厕所回来,两人碰了个正着。
阮杞在后头的水槽洗手,周诩看着,就想起两人之前在木屋里吃火锅,阮杞坐在水槽边儿洗菜的模样。
那时候男人不让他碰冷水,在小凳子上弓着腰背,手被冻得通红却不在意的样子令人怦然心动。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回忆片段,便让他内心的思念疯狂滋生起来。
巨大的藤蔓遮天蔽日,从内心狭窄的窗口里挤出去,这回周诩没再控制,任由它飞速包裹住整颗心脏,如囚笼般将某种情感困死其中,无力挣脱。
他喜欢阮杞。这个人哪儿哪儿都不符合自己的理想伴侣条件,却如烈日撞进心间,赖上就不肯走了。
那些“不够成熟”、“太过轻浮”等等令他讨厌的元素合在一起,竟成了最让他上瘾的毒。喜欢是没有道理的,仿佛只是某种灵魂不由自主地颤动。如果能讲出一个道理,大概是喜欢的还不够。
阮杞洗了手转身要走,周诩想也不想地抬手挡在了门前,将人拦住了。
“阮杞。”周诩抬眼,眼眶微微红了,也不知是被酒精熏出来还是别的什么因素,“跟我再试试吧,不用签协议。”
第57章 荒屋(七)
阮杞愣住了。
这个发展是他始料未及的,向来在社交上游刃有余的人,这时候却成了个结巴,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手无意识地撩了一下落在额前的碎发。发尖被手上的水打湿了,贴在额角上,明明夜里的林子很凉,他却无端觉出一股燥意。
阮杞动了动喉咙,看着周诩往前走了一步,烧烤味和酒味混在一起,融在鼻息里,令人忍不住想凑近了一探究竟。
“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周诩道,“再试一次,嗯?”
男人嗓音压得很低,并不显得卑微,只是多了几分鼻音,有些让人心疼。
阮杞一颗心一下化成了水,恨不能立刻点头,将人抱进怀里——直到周诩说出这句话时,他才察觉仿佛自己等这句话已等了多时,空虚的心口急需什么来填满。
但冲动只到了舌尖,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不想再失败一次,那于他、于周诩而言都将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从未这么谨慎小心过,对待一份感情像手里捧了易碎的珍宝。生怕哪点做的不好,就将它打碎了,再也无法复原。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阮杞垂下眼眸,目光虚无地四下瞟了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哪儿,有一种心虚和无措从他佯作镇定的面具下微微泄了一点出来,“你喝醉了。”
他替对方找借口。
周诩面上的期待一点点沉下去,眼里的热情变得深邃又晦涩。
他没放下拦住人的手,只是盯着对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逼迫的意味:“看上陈博园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省上派来的……”
周诩打断了他,放任自己此刻的冲动:“不喜欢我了?讨厌我了?”
阮杞往后靠了靠,他突然走神地想:如果这人早点表现出这一面,是否一切就会不一样?不,也不一定,因为他们之间的问题仍在,那是避免不了的。
若是早一个月,阮杞会对毫无理智暴露出占有欲的周诩感到欣喜若狂,可现在他却只有无力感。
这是他和其他人恋爱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喝多了。”阮杞想将人推开,“我去外头说一声,你别喝了,在屋里休息吧。”
“你说试试,我答应了。”周诩气息逐渐深重,眼底染上猩红,他一把抓住了阮杞伸过来的手,狠狠在人膝盖上撞了一下。阮杞毫无防备,嘶了声,被男人压在了水槽边的木墙上。
“我说试试就不行?!”周诩磨牙,“还说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阮杞后腰、后脑勺都撞得发疼,倒抽一口凉气:“周诩你冷静……唔!”
周诩自欺欺人,他此刻就是喝多了,就是醉了,随便吧。
他几乎是毫无技巧地撞上阮杞的唇,太过用力,以至于尝到了两人舌尖上的血腥味。不知道是把哪里撞破了皮。
阮杞眉头抽了抽,想挣扎,被周诩一手按着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卡在了墙和人之间动弹不得。
他想踹周诩一脚,周诩顺势压住他一条腿,将他牢牢钉在了墙上。
争夺战一般的呼吸让人脑袋发木,窒息感蜂拥而至,唇齿间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周诩许久没自己解决过了,酒精放松了他紧锁的铁笼,冲破了禁,忌,两人所处的位置又刚好在木屋的后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