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 第9部分

　　　　周志恦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指甲嵌进手掌心里。

　　　　脚步声。

　　　　崔光应该是拿到了手机。

　　　　“大伟……是我。”

　　　　“你能来接我吗……？”

　　　　哭泣让他的话语末尾都带着颤抖的气音，像是从胸腔里费尽力气挤出来的一样。

　　　　“现在……”

　　　　电话那头可能在问周志恦对崔光怎么了让崔光哭成这样。

　　　　“没有……他没做什么……”

　　　　“大伟你能快点来吗……？”

　　　　周志恦抬头看了眼客厅沙发。说来好笑，他竟然都没能给崔光倒杯茶。沙发崔光都没坐过。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他没再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主卧，他走得很慢，尽管这样，但还是好像稍微一碰就会倒下。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门铃声。

　　　　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开门声。

　　　　说话声，太远了周志恦听不清。

　　　　穿着睡衣的大伟在玄关处见着了眼睛眼眶通红的崔光，眉本来就皱着，见状眉间的川字更深了，“发生什么了？周志恦哪家伙欺负你了？”

　　　　崔光接过大伟带来的衣服和鞋，一听见周志恦三个字眼睛又是一酸，哑着声音，“没有……”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大伟当即就要进屋去找周志恦理论，“草周志恦呢？”

　　　　“没有！是我自己自讨没趣……”崔光拦住了他，抹了把眼泪，“我去换衣服。”

　　　　周志恦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他下意识看向卧室门，感觉缓慢跳动的心脏正在加快。

　　　　开门声。是一旁浴室的门。

　　　　周志恦的心脏顿了一下，然后跳的更慢了。

　　　　崔光在浴室里换好衣服，还把脏衣篓里自己的睡裤放进了大伟带来的袋子里，他走之前看了眼洗漱台上在周志恦漱口杯旁边自己临时的洗漱用品，它们是一次性的，劣质而不长久的，放在那里和周志恦的东西格格不入。

　　　　走回玄关处，大伟又问了一遍，“那小子真没欺负你？”

　　　　“没。”崔光的声音很哑，听着感觉他要说不出话来了。

　　　　“那你走不用和他说一声？”

　　　　“不了，你给他发个消息让他知道就行了。”

　　　　“行。”大伟提着袋子等崔光穿鞋，听着崔光异常哑的声音，“声音哑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恩。”

　　　　说话声停了。

　　　　关门声。

　　　　整个房子又寂静了下来。

　　　　周志恦躺着，像是被这寂静吞噬了一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不会再有崔光的生活。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他在浴室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最开始遇见崔光，他只想和他在一个地方，呼吸同样的空气，经历同样的天气，他就满足了。

　　　　后来他知道了崔光也喜欢男生，他开始想拥有崔光了，他告白了。

　　　　后来他大概听晓了崔光和陈一的过去，他不奢求崔光爱他，需要他就行了，不让他离开就行了。

　　　　人是会越来越贪心的，没有谁是例外。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要崔光爱他。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崔光能够爱他。

　　　　他努力过，也知道了崔光做不到。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在恶意中出生，在恶意中长大，释放恶意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及时止损是他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窗外雨渐大了。

　　　　房内太安静了。一切都太安静了。

　　　　日子也在痛哭之后也安静的过着，没有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周志恦也没有追出来，崔光没淋雨，也没有像主角分手后生一场大病。

　　　　崔光在大伟那里暂时住了下来，去了一趟医院，开了点不痛不痒的的消炎药。回了一次他的公寓，他在物业的陪伴下努力从烧的黑糊糊的房子里找出点有用的东西，然而不幸的是，火源地是他正楼下，502，602首当其冲，靠阳台的客厅客房烧得啥也不剩，卧室没被烧到的一小部分也被黑水浇湿了。

　　　　该找的东西，手机、身份证、钱包、车钥匙一个都没找到。崔光却在卧室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相框，他一直放在床头柜正面朝下的相框。黑水润湿了照片的一大半，却没润湿那两张青涩的笑脸。和那天在周志恦的字典中看见的是同样的一张。

　　　　在听见周志恦和沈区去英国留学了之后，他像大部分听见前任有了新欢的人一样，伤心着，也赌气着，将周志恦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去。等他冷静下来再想找回来的时候，垃圾已经被处理了。除了那已经被火烧掉的一沓去英国的机票，这是他关于周志恦唯一的东西了。

　　　　这张照片还是他从相机主人的社交软件上很久以前的动态偷来的，配文，“我酸了，单身狗不配做人。”，周志恦的回复还留在那里，是一个嚣张的大笑。崔光都能想象到还是寸头的周志恦一个人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

　　　　说起周志恦，自那天走了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崔光还回了一趟家，从崔女士那里拿了户口本准备去补办了身份证，才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崔女士知道火灾的事情之后紧张得要死，崔光哑着嗓子安慰着，崔女士心疼地念着：“要是你身边有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起火了？阿光啊，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着菲律宾的陈一？啊？”

　　　　崔光不明白，为什么崔女士甚至大伟老杜都认为自己还想着陈一？

　　　　“你当初那么风风火火的，基本每两个月都要去一趟菲律宾，现在你爸的朋友有时候都还问陈一找到了吗？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还想着陈一呢？这都多少年了？”

　　　　“妈，你知道周志恦吗？”崔光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突然沉沉地问道。

　　　　“周志恦？”崔女士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你那个大学合租室友？怎么了？”

　　　　崔光心口一疼，“他是以前我谈了四年的男朋友。”

　　　　“？？？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了！？还四年了！？”崔女士惊喜道，“我还一直以为你在陈一那里走不出来，还一直给你安排相亲！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小周没介意吧？什么时候可以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崔女士还在开心地安排着，崔光突然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崔光以还要去补办身份证为借口走了，崔女士还欲再问，崔父见崔光失魂落魄坐了一上午，这会儿突然要走，以为他是被问烦，一把拉住了崔女士，“哎呀，孩子心情不好，你别再问个不停了。”

　　　　他说我不爱他。

　　　　在“嘟”声中，他想起了从未说过分开的周志恦在机场红着眼对他说，“你今天要是去了菲律宾我们就分手。”

　　　　那天是他们在一起四周年纪念日，就在前一天周志恦对他说他想去留学，同去的人是沈区。

　　　　崔光边跑边拨着周志恦的电话。

　　　　他说我不爱他。

　　　　你知道吗？

　　　　火山爆发又熄灭，死水沸腾又冷却，之后迎来的不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因为岩浆热度上升的蒸汽会带来一场大雨，这大雨滂沱会下上一整夜，然后慢慢雨势会渐小。不久你会在淅淅沥沥中发现不知何时黑色的火山灰上出现了细小的河流，在流进死水的那一瞬，太阳会破开乌云。金黄的阳光会撒进来，照在火山脚下河流的源头旁一点颤颤巍巍的小绿芽上。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崔光感觉握着方向盘的的手在抖，他一遍又一遍拨着已经刻在骨子里的那串数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打不通，崔光坚持不懈地打着。如果当初他坦然一点，如果当初他主动一点，如果当初他就告诉他爱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越靠近H大，他的心脏就跳的越厉害，就像沙漠里的人看见了远处有一片亮晶晶的湖泊，激动着，又紧张着。

　　　　他站在周志恦教师公寓一楼大门一遍又一遍按门铃，周志恦不在家。

　　　　他跑去四区篮球场对面的教学楼，但他不知道周志恦的所教的班级，所在的办公室。

　　　　他一路上问着，“请问你知道周志恦老师在哪吗　？”

　　　　教学楼外树叶扑簌扑簌地落着。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年英国的秋天，他的心同样剧烈的跳动着，但不再是在高处悬着的跳动，不再不是被水堵着的，不再是被火烧着了的，而是趋向健康的，是像运动过后的，“咚咚咚”有生命力的跳动。

　　　　“学长？”沈区刚从楼梯出来就看见了崔光，“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老周吗？”

　　　　崔光回头：“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我有话想对他说，但他电话打不通。”

　　　　“他出差去了，得明天回来。你别急！你打他的是以前那个号码吗？”沈区边说边掏手机翻通讯录，“他那个号码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出问题，当初在英国，老周都是L市的中国移动营业厅的熟客了。”

　　　　“L市？你们不是在B大吗？”B大在B市，和L市正好在英国一东一西。

　　　　“对啊，但英国就那一家中国移动营业厅，哦找到了，你打这个，这是他常用的那个号码，”沈区给崔光报了号码，又指了指一旁的办公室，“那你们先联系，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学长你就到那个办公室找我，我今天没课。”

　　　　崔光拿到了号码，却没有立马拨过去。他突然想起沈区那天在车上被周志恦打断的话，沈区说周志恦在等，周志恦在等什么？等他吗？

　　　　“沈区，”崔光叫住了往办公室走的沈区，“你现在有空吗？”

　　　　沈区挺惊讶的，在听见崔光说想和自己聊聊的时候。当初周志恦几度想介绍他们两人认识，尽管沈区十分热情，但崔光一直不冷不热，几次碰面气氛都异常尴尬，最后几次甚至搞得周志恦都下不来台。他和崔光就再也没什么交集，更别说这么面对面坐着，氛围和谐地喝着茶。

　　　　今天最让沈区惊讶的不是崔光主动找他谈谈，而应该是崔光还会问起周志恦，问周志恦在英国的生活，问周志恦最近过得还好吗。沈区以为他们俩彻底闹掰了。

　　　　火灾那天是星期五的晚上，他以为他们两人关系肯定会有所缓和，毕竟周志恦这么爱崔学长，而崔光学长身边也没有人。他还和韩明打了个赌，说他们俩肯定会和好。

　　　　韩明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这脑袋还是只装知识吧，感情的事情没那么容易，不是两个反应物达到了反应条件就会得出生成物那么简单的。”

　　　　他不信。韩明也没再多说，就说了句“等着看吧。”

　　　　周一如期而至，等沈区到达实验室的时候，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周志恦伏在实验台上睡着了，实验台上试剂器皿占了大半桌，一旁的电热恒温箱里亮着灯，很明显已经运行很久了。应该是听见了沈区进门的动静，周志恦皱了皱眉醒了，沈区问他：“你来了多久了啊？”

　　　　周志恦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晚上睡不着就来了。”

　　　　“那崔光学长呢？他还好吗？”

　　　　沈区问时，周志恦刚站了起来打算去洗把脸，听到后脚步一顿。

　　　　他背着沈区，沈区看不见周志恦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不知道。”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像是疲惫极了。

　　　　沈区急忙上前问道，“崔光学长不是在你家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尾音在见到周志恦的正脸时渐弱，周志恦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眼睛里布满了的血丝，那血丝很密，很红，沈区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没休息好还是哭完留下的痕迹，周志恦整个人就像是回到了刚去英国的那段时间，身体被实验熬着，精神被崔光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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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了。别问了。”

　　　　爱而不得。常见不到不能再常见的一个词，它的遗憾出现在微博的故事里，出现在电影的剧情里，出现在悲伤的情歌里，也只是不可触摸的丝丝点点。可当沈区亲眼看见它发生在身边的朋友身上，它的悲痛它的折磨才有了些许现实感。

　　　　当初的同性恋这个圈子还很小，社会舆论压力又很大，出柜的人少之又少，像他这样光明正大爱惜自己同性恋人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当初可能就是因为周志恦不顾一切喜欢崔光的样子真的太美好了，他才不小心动了心。

　　　　有多美好呢？

　　　　周志恦喜欢崔光，全年级都知道。

　　　　那时候崔光和周志恦还没在一起，但大伟和老杜的两个部门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周志恦喜欢崔光。大伙儿有时还会起哄，周志恦也坦坦荡荡地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