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到过多重叠再现的元素,她还是稍微愣了一会儿。
“您好,”对方在这时开口,还是那种有点耳熟的声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孩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刚才在偷您的钱包。”
“我没得手!呸呸呸,你血口喷人!你胡说八道!你@#¥%&……!”
两人耳边滚过一连串精彩的脏话,抓着男孩的那只手再度收紧,直到对方疼到说不出下一句。而橘町枝眨了眨眼,在这简短的“对话”之后,终于想起了他们在哪里见过:
去年圣诞节前夕,她在“外卖”回来的道路上迷失了。就是这位好心的俄罗斯少年,不但耐心的为她指了路,甚至亲自带她从死胡同里绕了出来。
明明是个外国人,对当地的道路情况,却比她这个土著还要熟悉。橘町枝莫名感到有些羞耻,又非常感激。
“原来是您啊,”她惊喜地说,“而且,您又帮了我一次。”
因为人设的原因,橘町枝原本没法把这个小偷揪出来。她能拽紧钱包不让对方得手,却不能拽住对方喊抓贼啊。
她本来的打算是,记住这孩子的长相,再看看他之后会去哪里。没想到会有好心人出手,并且这位好心人,就是曾经帮过她的那一位!
这位好心的俄罗斯先生,平时一定经常做好事吧,橘町枝忍不住想。
“举手之劳而已。”面对少女的感谢,对方很谦逊地说。然后拉扯了一下手里的男孩,露出询问的表情:“这孩子的话,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送到警察局去?”
橘町枝没回答,低头看向挣扎的男孩子。
附近几百米外,有一条治安相当混乱的街道。在横滨这种多方面势力混杂的地方,并不是非常罕见。
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十有八|九来自那里。先不说本来就是偷窃未遂,他表情再怎么凶狠,看起来还没有十岁的样子……
“放了吧。”
最后,少女说。
这位好心人愣了一下,但并没有问什么。他只用再次确认的目光看着她,在少女点点头之后,就松开了手。
男孩原本凶狠挣扎的模样,在被放开之后呆了一瞬间。随即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挤开附近的行人,沿着旁边的通道冲出了超市。
刚才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也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剩下两三个想看热闹的,这会儿发现没热闹可看,就转身继续去买东西了。
橘町枝站在原地,看了两眼男孩消失的方向。然后转向眼前的男人,看到对方仿佛洞察一切的神情。
她笑了一下。之前因为丸子头的既视感,想要应付几句的念头,这会儿也消失了。
“您以前遇到过吗?像这样的孩子。”橘町枝问。
好心人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点点头:“所以,我并不奇怪您的选择。”
橘町枝没说话。
实际上,这个孩子带给她的情绪波动,可能还没有眼前这人的丸子头强烈。
一个陌生的儿童。
并且,是见面就偷她钱包的陌生人。
在既定家庭长大的小孩,百分之九十九会成为同样的人。基因、环境、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发挥的地方。
这个在混乱的街区长大的小孩,从小与混乱的一切共生。法律与道德都无法规制这个年纪的小孩,至于长大之后,十有八|九会去混社会吧。
就像港口黑手党的底层,百分之九十九由这样的群体构成。
所以,太宰治的手下在听说织田作之助的名字之后,才会意外于“干部大人居然和底层人员交好”这件事。
不想花费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橘町枝抬起头,正想再说句什么。眼前的好心人突然叹了口气,非常关切地说:“可能有些冒昧,不过,我的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橘町枝:“?!”
对方摸了摸自己脑后的丸子,动作有些生疏:“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它看,是不是没有扎好?”
橘町枝:“……”
橘町枝猛摇头,恨不得摇头摆手表示否认。
对方不知道信还是没信:“如果奇怪的话,请务必告诉我——实际上,我之前一直是披着头发的。但是前段时间熬夜有点熬过头,头发掉的很厉害。”
橘町枝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没听懂,或者对方没说完。
“我的一位朋友说,比起披着露出发顶,扎起来会显得头发更多。”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握着拳干咳了一声,“他可能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么扎起来,我确实觉得心里有点安慰了。”
橘町枝:“……”
虽然知道,这种事不能随便对号入座。但在这一瞬间,她确实想到了夏油杰乌黑亮丽的长发。
无论是高中时期,或者上次见面,夏油杰的发型变了,却还是那么长。
至于发量……长发的丸子头,看起来肯定比短发的大一点。所以只看不摸的话,她确实不知道前男友的发量有没有变化。
但是,成立了那么大一个教派,又四处跑去搜集咒灵的话……
问题越想越深入,橘町枝吞了口口水,突然用力甩头。
不不不,快住脑!
等她晃完脑袋一看,罪魁祸首正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少女干笑了一下,最后坚定地说:“请放心,这个发型并不奇怪。如果掉头发的话,果然还是要注意三餐和休息,然后吃点芝麻核桃什么的……”
交浅言深,她说着说着闭了嘴。然后又想起来,俄罗斯那边的人,好像不一定会吃芝麻。
核桃应该不少,毕竟是制作大列巴的必备食材。
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很认真地听着。看到少女停了下来,依然微笑着点点头:“非常感谢,我会尝试一下的。”
真的是个好人啊,橘町枝想,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想到“做好事不留名”,她终于发现,他们从聊天开始,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抱歉,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津岛町枝,其实也不算横滨的本地人。”
对方没有追问的意思:“失礼了。你可以称呼我‘费佳’,是一名俄罗斯旅居到这里的游客。”
***
和费佳告别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实际上,因为偷钱包这个意外,橘町枝原本的计划算是报销了。
不过她只是一条被养的咸鱼。浪费十几分钟还是一小时,对今天的行程也没什么影响。
公寓里的两个男人会留下便利贴,意味着中午应该会回来吃饭。虽然橘町枝目前不切菜更不会炒菜,至少会把菜洗干净。
加上要回去做苹果派,她没怎么犹豫,出了超市后就往回走。
公寓的位置距离超市不远,大概是之前特意筛选过,周围的入住率并不高。在过去的一周里,她上下楼包括在小区里面,只遇到过两次同一栋的住民。
不过,今天的话……
少女在公寓外的人行道上,看着不远处靠在楼道外的人。
深色的皮肤,金色的头发,穿着她熟悉的黑马甲,看起来像是什么地狱公馆里隐藏身份的服务生。
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对方转头看了过来。然后挑了一下眉,招动物一样地招招手:
“过来。”
是波本。
橘町枝在原地站了两秒,看看自己手里的菜,两秒后走了过去。男人的目光顺着她的脚步平移,等两人距离只剩下一米之后,眼神继续下移,落在她手里的布袋上。
“买菜去了?”他说。
橘町枝嗯了一声,谨慎地伸出胳膊:“买了你们要吃的菜。另外,我想试着做点苹果馅饼,所以买了苹果和香蕉。”
“香蕉可不好做馅饼,”波本摇了摇头,“好吧,反正水果不嫌多,就这么走吧。”
橘町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一场小小的活动,我需要带女伴过去。”男人非常自然地说,伸手接过她提着的袋子,“噗嗤。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保证只是临时让你陪我一下,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
说到“多余的事”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压低,近乎于呓语。
橘町枝没有抵抗他,松手的时候却下意识地说:“那,那苏格兰……”
波本看了她一会儿:“你更喜欢跟着他?”
橘町枝:“……”
不是,等等。
这种说法在各自意义上,都非常奇怪啊。
黑皮的男人笑了一下,把袋子接过来,半揽着她朝向背对门口的方向:“放心。我不会抢走他的小猫,只是宠物在家闷久了,偶尔也应该去见见世面。”
橘町枝:“…………”
少女再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表达出丝毫的抗拒。就像这个男人说的那样,她是一只被饲养的宠物,一只“小猫”。
前提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波本”。
在微垂的视线里,她看到对方手套露出的空隙里,和波本一样深色的皮肤。虽然没有触摸过,看起来差不多的硬朗、起伏与温热。
看起来差不多。
但是,男人和女人的骨骼,高个子和矮个子的骨骼,不同人种的骨骼……
都是有差异的。
咒术界没有专业的相关培训,但对于咒术师来说,大部分也不需要什么培训。
通过气息、通过咒力、通过某些具有特殊能力的咒灵。易容、伪装、甚至大部分的变声技巧,对于咒术师来说,都是一张能被随手撕下来的画皮。
如果真的存在完美的伪装,或许……只有真的套上他人的躯壳,才可以做到吧。
所以,你是波本吗?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非常平稳,应该没有被咒灵俯身。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伪装,大概也是酒厂里的重要角色。
所以,你是谁?
第64章
事实证明; 伪装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是假的。
如果这只算是一场“小小的活动”,橘町枝想; 横滨也没什么大的活动了。
周围是过于喧闹的人群,各种各样丰富的气味和声音,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少女站在大厅的角落; 盯着眼前桌子上新鲜出炉的糕点; 犹豫着要不要拿一块。
伪装成波本的那个人,先带着她去了某家定制店面,换了一身早春般浅绿的和服。之后又拾掇了发型; 足足用了两个小时; 才开车抵达这个地方。
把她带进来之后; 对方就找借口消失了。
当然,橘町枝并不是找不出来。只要这位易容高手还没离开宴会的范围; 她现在就能听着心跳声,从人群里把她薅到面前。
没错; 是“她”。
假扮成波本的那个家伙; 应该是个女人。
被半强迫带过来的时候,罪魁祸首没和她解释半个字。这会儿她观察了半天; 结合这些或高或低、或耳语或的交谈; 终于能得出结论:
这一场宴会; 是各大横滨地下组织的联谊活动。
名为“联谊”; 实际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少女坐在角落里,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在来往的人群里,感受任何与咒灵有关的气息。
这行为约等于守株待兔,或者大海捞针。
“……所以说; 港口的那位先生,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某个关键词闯入耳中,橘町枝表情不变,伸手拿了块蛋糕。而实际上,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过去了。
无论是作为横滨如今最大非法组织的港口黑手党,或者有后来者居上趋势的黑衣组织,都是今日的热门话题。不过聊到私人情况的并不多,私人到脖子以下的就更少了。
橘町枝咬了口蛋糕,余光朝那边扫了一眼,然后立刻收回。
距离她十几米外的另一侧长桌前,三个不知道是素人、陪酒女或者现役jk的年轻女孩,正在悄悄咬耳朵。
最右边的女生说出了那句虎狼之词,瞬间被另外两名同伴盯住了。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看得第一名女生打了个哆嗦:“咳,不是……好吧是这样的就是半个月前吧港口有人来我们店里当时过去服务的姐妹是店里被指明次数最多的结果那位先生喝醉之后坐怀不乱甚至对她直接动手——最后她被丢出来了说是被对方像丢麻袋一样扔出来的,以上。”
两名女生:“……”
站在中间的女生反应了半分钟,勉强消化了这串不带停顿的句子:“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
站在左边的女生点点头,又忍不住问:“你说的这位先生,是港口的哪一位?”
右边的女生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非常干脆地摇头:“具体的身份,当然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不过从经理的态度来说,至少是队长级别。”
另外两人长大了嘴,又碍于所出的环境,只做了个“哇”的口型。
橘町枝偷听完毕,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人,又好像谁都没想起来。
……无论如何,队长以上级别的人,不存在被咒灵俯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