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君。禅院甚尔……是个咒术师吗？”
多年之后，和当年的橘海夏差不多年龄的少女，回忆着当初看到的那一行行文字，问出了这个问题。
原本不知道姓氏，只有一个名字的男人。她甚至有些怀疑，当年把这个男人看做一根稻草的橘海夏，究竟知不知道对方姓什么。
但是，几个月前横滨的那场任务，她和一个陌生的诅咒师交手。在察觉到她没有咒力的体质之后，对方说出了一个名字。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是禅院家上一代的人。离开禅院家之后，入赘到女方的家庭，改名伏黑甚尔。”五条悟说，“他被称为咒术师的杀手，也是有记录以来，唯一零咒力的天与咒缚。”
他的用词非常官方，没什么感情倾向。橘町枝想了想，没抱什么希望地问：
“他还活着吗？”
“已经死了。”五条悟说，然后停顿了一秒，突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杀死他的人我认识哦，小枝想知道吗？”
橘町枝眨了眨眼。
“无所谓吧。”少女摇头说，“素未蒙面的父亲就和杀妻证道的男人一样，区别只是遗孀或者遗腹子而已。”
五条悟：“……”
白发的男人愣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
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就像被戳中了什么奇怪的笑点。橘町枝看了他一会儿，习以为常地转向餐厅四周，考虑是不是应该收拾一下。
然后，她听到外面的门响了。
少女下意识看向五条悟，发现白发的男人已经站在了玄关处，向后招了招手：“送东西的人来了，我们出去吧。这里实在是太——乱了，我完全不想再多呆一秒！”
橘町枝：“哦。”
简直像是把家里弄乱的狗子，非常主动的要出去遛弯一样。
“哟，伊地知，”走出房门之后，五条悟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人，愉快地招呼说，“你没有迟到嘛。”
“……那是只有五条先生才会做的事情。”
名叫伊地知的男人一副愁苦的表情，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橘町枝盯着他的肩膀，确定上面趴着的东西，还是记忆中的那只。
是叫丑宝吧？
“这是伊地知洁高，我的后辈，”五条悟简单地说，“面对面的正式介绍，你们应该是第一次。”
在他说话的时候，咒灵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然后直接盯准目标，朝着橘町枝爬了过来。少女看着那软乎乎的形状，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五条悟在旁边提问：“不用触摸，只靠眼睛看的话，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叽、叽。”
咒灵发出这样的声音，慢慢靠近了这边。橘町枝思考了几秒，最后确定地说：“像我以前养……想要养的一只狗。”
五条悟：“……”
“对不起开个玩笑。”她飞快地改口，“如果几个月前的记忆没有问题，它看起来更清楚了。现在的话，就像在看真实的动物一样。”
不过，小狗的说法也不是撒谎。她确实差点养了一条狗，和太宰治一起。结果那只狗咬了对方一口，当天就被送走了。
而某人从此之后，就患上了（自称的）恐狗症。
橘町枝的目光跟随着咒灵，在这只丑丑的家伙爬到自己脚下之后，弯腰把它抱了起来，还摸了两把。手感像是有些湿软的泥巴，然而离开皮肤的部分之后，没有一点湿润的残留。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它确实是你的了。”五条悟捏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能直接抹掉杰的契约，果然是因为血缘吗……”
血缘？
五条悟看着她，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点了一下头：“嗯。在杰拿到它之前，这只咒灵的第一个主人，是伏黑甚尔。”
橘町枝有些意外：“没有咒力的话，也能和咒灵契约吗？”
咒术师是可以驯养咒灵的，关于这一点，在学校里不多的文化课上，有还算详细的总结。
至于夏油杰那种“咒灵操术”，已经完全是一种特殊的术式了。
五条悟点点头：“可以，不过具体的方法，首先对当事人和咒灵本身都有要求，其次也有运气之类的因素吧。”
准确地说，基本也只有御三家在内，少数古老的咒术家族存有相关的资料。
而伏黑甚尔本人，就算本家再怎么掩耳盗铃，宣扬所谓的咒力歧视。他依然是个真正动手的话，可以灭杀御三家绝大多数人的恐怖强者。
“本人留下的契约，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被继承，并作为第一优先级，否定此外一切的后来契约……”五条悟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小时候不记得在哪里看过的片段，“如果没有其他途径，继承咒灵的方式，应该是直系的血亲。”
也就是说，由父母留给子女。
“叭。”丑宝说，就像是听懂了一样。
橘町枝低下头，看着这并非双方自愿，莫名其妙继承的“遗产”，不知道该收下还是丢掉。五条悟却想到了什么，双手拍了一下：
“这么说的话，有个人或许也可以操纵它。”
直系的血亲。
有个人。
橘町枝立刻产生了某种猜测，不过没有开口询问——根据五条悟刚才说的，对方都从禅院改姓伏黑了，应该是入赘后生下来的孩子吧。
她血缘上的……弟弟还是妹妹？
在意识到“自己有个已经死去的父亲”的时候，明明没什么感觉的内心，又发现“可能有个活着的弟弟或妹妹”时，却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茫然。
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是不一样的。
不能一概而论。
五条悟看着她的表情，伸出手在她眼前一晃。少女茫然转头，只见男人一本正经地说：“小枝要猜一猜吗？关于这个人的名字。特别提示，是你以前听说过的一个人。”
橘町枝：“……”
以前……听说过的？
首先，这个人应该比自己年龄小……没准要小很多。
咒术师的话，显然是这半年间曾经出现过的名字。只是“听说”，证明我没有见过。
以及，这个人五条悟认识，十有八｜九，就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橘町枝思考了一会儿，时不时看看旁边的男人，又看看不远处默默冒汗的伊地知。直到某个瞬间，她突然福至心灵：
“不会是那个……惠美（Megumi，惠、惠美，一般是女孩的名字）吧？！”
五条悟用力鼓掌：“答对了！”
第31章
“惠美”这个名字； 橘町枝是从五条悟这里听到的。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当时他们还不太熟悉，又各自避讳着某些话题，只好玩手机缓解尴尬。某天吃饭的时候； 五条悟回了条语音； 句尾喊了一声“惠（惠美）”。
后来遇到太宰治； 三更半夜的民宅废墟旁； 风吹的人头脑不清醒。橘町枝临场发挥编故事的时候； 下意识就把这个名字编进去了。
现在代入一下； 呃……
《关于我随口编出来的亲生女儿实际上是我亲妹妹这件事》？
不要什么东西都加书名号。
大概是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五条悟单手拄着下巴； 若有所思地问：“小枝是想见一面吗？”
他能看出来，和之前提到“父亲”的时候相比，此时少女的反应要犹豫的多。
“伏……惠她； 现在有亲人吗？”
她？
五条悟非常短暂地愣了一瞬； 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要不是具备出色的表情管理能力； 此时他已经噗嗤笑出声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某人才怪里怪气的“嗯”了一声； 伸出一只手； 悠哉悠哉地——指向了他自己。
橘町枝：“……”
橘町枝：“你？”
五条悟：“我。”
橘町枝：“……”
橘町枝：“所以；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结合曾经看过的狗血剧； 还有御三家这种大宅门式的古老世家； 少女的脑中涌出一系列关键词：联姻、血统、贵乱、喜欢上的人都是我妹妹……
五条悟抬头看天：“从法律的角度来说； 我是伏黑惠同学的监护人。你也可以理解为； 所谓的收养关系吧。”
橘町枝：“…………”
也就是说。
甚尔=她亲爹。
伏黑惠=甚尔亲闺女。
五条悟=伏黑惠便宜爹。
伏黑惠=她素未谋面的妹妹，括弧曾经口花花的虚假女儿。
五条悟=她老师。
请问，上述几人是什么关系？？？
少女当场死机，脑子里的树状图纠结成一团。五条悟想起了什么； 又补充说：“对了，惠还有个姐姐，是甚尔入赘的妻子和前夫的女儿。”
橘町枝：“哦。”
不存在的人际关系增加了。
“也就是说，如果见面的话，是惠、惠的姐姐和他们的母亲？”橘町枝算了算五条悟的年龄，意识到可能存在的年龄差，“他们现在应该上小学了吧。”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五条悟的……养女？
“好像是二年级吧，”五条悟一副我没仔细记过的表情，“伏黑夫人的话，在甚尔死亡后不久，就抛弃孩子们离开了。”
“……”橘町枝确定了，他们这一家人，大概都没什么父母的缘分。
其实她还有一些问题。比如他们为什么会被你收养，就像当初你为什么把我捡回来还照看了三年。这是助人为乐还是好为人师，你们咒术界真难懂。
但最终，少女只是沉默了一段时间，五指本能地合拢，之后又松开。
“如果，”她说，仿佛这些话很难表达，“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就见一面吧。”
五条悟看了她一会儿。
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道某人是怎么转告的，那边又是怎样的想法。
几天之后，他在早上十点，发给她一个陌生的定位。
***
橘町枝赶到地方的时候，发现是家新开业的游乐园。正门上方悬挂着红色的横幅，写着一串“开业酬宾”之类的标语。
她朝四周看了看，前来的游客不算太多。穿过稀疏的游客，售票处附近站着一高两矮三个人，高的那个实在是一柱擎天，周围的人都被衬得矮了几厘米。
“这里，小枝——”在她确认之前，五条悟已经挥了挥手。
他穿着平时那身制服，眼睛上蒙着绷带，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少女的视线下移，在过于高大的男人身边，站着两个只有半截高度的小孩。
依照五条悟之前给出的名字，分别是叫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
等等，惠和津美纪？
少女的神情有些迟疑，落在两个差不多高的小孩之间。左边是稍微高一点的女孩，看起来十岁左右。女孩的发色偏棕，柔顺的披散下来，面容非常柔和。
而右边那个……
他，没错是他，有着橘町枝熟悉的细长眼型，以及仿佛某种尖端柔韧的动物一样的乱发。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炸毛，眼前这个黑色的脑袋，给人一种手感会很顺滑的感觉。
虽然。
但是。
如果她没有患上性别认知障碍，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幻觉，那个表情有点冷淡的孩子，不不不是个男的吗？？？？？
橘町枝：“…………”
橘町枝瞳孔地震，僵立在十几米外，感觉脑子里有一只长毛的白猫，把自己全身的毛编成了麻花辫。
这副好像看见五条悟女装的表情，当然没被两个小孩忽视掉。个子矮一点的那个男生——各种意义上的伏黑惠侧头，看向身边人面兽心的男人：“你又干什么了？”
语气非常平静，也不知道是毫不关心，或者早就习惯了。
五条悟就像突然聋掉了一样，只朝着那边更加用力的挥手：“小枝，快过来，票我们已经买好啦——”
橘町枝：“……”
伏黑惠：“……”
伏黑津美纪：“……”
“所以，五条老师，为什么是游乐园？”
检票进门后，橘町枝微笑着问走在前方的男人，同时把新买的冰棒剥开，在寒冬腊月的低温中，嘎吱一声咬断了一大块。
“是津美纪学校安排的假期亲子活动，”五条悟盯着她的动作，沉默了几秒，最后露出爽朗的笑容，“他们就住在附近的公寓。比起这里来说，像是坐在桌子两边，各自介绍双方早就知道的姓名，再一起吃顿饭什么的……只要想一想，就觉得空气里充满了红辣椒的味道。”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个子最矮的男孩子：“对吧，惠？”
伏黑惠低头舔着冰棒，没搭理他。
在黑发的男孩旁边，是比他略高的伏黑津美纪，正以敬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吃冰。加上旁边又高了一点点的橘町枝，看外表的话，就像身高等差数列的姐弟三人。
只有卡姿兰大眼睛的五条老师，无论身高还是色系，都在这支小队里格格不入。
四人并不整齐地走在一起，橘町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