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一群人仿佛耳朵出现了幻听一样,都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希。
此刻的陈希目露凶光:“老夫说,做掉陈云甫!”
“父亲,不可啊!”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陈希的长子,也是陈家现在在外面的主事人陈礼,这个也已经五十岁许的汉子此刻满脸的焦急惊惶,不住摇头。
“那陈云甫是何许人,如今朝廷第一重臣,他虽不是宰相,可历朝历代哪一个宰相能如今日这陈云甫般位高权重,先不说刺杀他的难度如同登天,即使得手了,当今圣上必然暴怒,广州,可就要在怒火中化作齑粉了。”
“不动,难道咱们就不死了吗。”陈希激动过后,也逐渐找回了一点冷静,只是眸子中依旧闪烁着冷光:“你没听玉林怎么说吗,他陈云甫现在要调兵来广东剿匪,剿什么匪,还不是打算把咱们几支连根拔除。
与其等朝廷的刀先落下来,咱们何不如先下手为强!”
“叔父。”之前那个叫做陈玉林的官员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言道:“咱们何不先试探一下,说不准,能拉拢那陈云甫一番。”
“简直是痴人说梦。”陈希当即嗤笑一声:“他是什么人,你拿什么来拉拢?”
“金钱?你觉得到了陈云甫这一官位,还在乎金钱的多寡吗。”
“美色?连亲王都上赶着给陈云甫送美女,连当今太上皇都把公主下嫁于他,你送他什么女人他能看上,就算看上他收下来又如何,你指望靠这个扳倒他?”
腐蚀一个官员所需要的,无非就是金钱和美色,在封建时代,好色不算是污点,所以直接可以无视掉,那剩下的,只有金钱了。
陈云甫要是贪财,还需要受贿吗?
大明朝一年几千万两的税赋,他要是想贪污,手指头露个缝,也是几百万两装进口袋里。
胡惟庸的罪名那么多,唯独没有贪污受贿罪!
因为老胡不需要啊。
最多无非就是纵容亲族、亲信、党羽什么的在直隶、淮西兼并土地而已。
所以金钱对陈云甫而言那真就是粪土了。
何况陈云甫从来不喜欢卖官鬻爵,他觉得谁能用、谁好用就提拔谁,也从来不怕有人说他这是权力的私相授受。
九卿里面,都快有六个是他的人了,朝野内外谁都知道。
老大哥更知道、朱元璋一样知道。
他们俩是放任陈云甫折腾,反正这几年成绩来看,那是越折腾越好,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过多去问。
如此,也算是帮陈云甫端掉了一切可能被腐蚀的来源。
当然,腐蚀一个官员的办法有千万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居心叵测者做不到。
正如那句玩笑话。
“你们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可无论花样再如何多,其实说到底,溯及源头还是只有美色和金钱两种。
只是选择的手段、介入的时机、行贿的方式不同而已。
像陈云甫,你花样再多也没用,老陈压根都不和四大家这些人接触。
这群人什么身份,陈云甫什么身份。
想玩手段腐蚀,有资格够的上吗?
这些道理陈希懂,所以陈希知道,腐蚀拉拢陈云甫已经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换言之,留给他能选择的方式,要么就是甘做砧板上的鱼肉,要么就拉着陈云甫一起死!
“眼下,广州卫有超六成的军官、裨将、千户是咱们四大家的人,礼儿,你去一趟林、李、张三家,请三位家主来一趟,就说老夫有要事和他们商谈。”
陈礼也知道自己的份量还不足以劝动老爹,当下叹了口气,勉强拱手应了下来,随后离开正堂。
众人眼见陈希似是主意已定,都不由的面露沉重之色,可当下多说无益,只能等其他三家的家主来到,再行商榷。
大堂陷入到一片寂静当中。
也没多久,四大家住的倒也不算甚远,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那李书闳、林文瀚、张煜三人便联袂而来,各自的脸色也都很沉重。
不用猜也知道,这三位也早都知道今天陈云甫抵达广州城后说的那些话了。
迎接仪辂的官员足有上百,这里面可不全是陈家的人。
三人来到,便是堂内很多官员都纷纷起身见礼,姿态摆的很谦卑。
毕竟辈分在这呢。
连着陈希也是主动起身,招呼三人落座。
等府内下人上了茶水之后,陈希才开口。
不要诧异为什么陈家还有下人,陈家要是听话不留下人的话,就不用陈云甫千里迢迢赶过来到广州亲自坐镇了。
“几位族老,今天老夫请你们来,原因我想三位也都知道了,今天陈云甫在布政使司衙门大放厥词,要调兵来粤,玩一次犁庭扫穴的剿匪。
剿的是谁,老夫想这个答案咱们心里应该都有了。
甘做鱼肉任人宰割不是老夫的秉性,老夫就说一句话,老夫决定动手除掉陈云甫,三位的意见呢?”
三人彼此对视,都目露惊容。
来的路上陈礼可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因此乍一听,无不心惊肉跳。
陈希竟然打算刺杀陈云甫?
“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要么就听朝廷的话,分地分家。”
陈希捧着茶碗已经有半晌了,迟迟喝不下去。
他现在,火气很大。
第三百零三章 明智的胡让
陈家大堂内此刻很安静,落针可闻的那种。
所有人都在沉思,而其他三家家主从最初的震惊出来过后,也都纷纷陷入到沉思之中。
大家都在衡量一件事。
那就是刺杀陈云甫这件事能不能做成,亦或者做成了之后,众人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正如陈希所言,现在的局势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如果说怎么都是死路一条的话,拉一个垫背的,似乎也不错?
而且之前陈希不也说了吗,广州卫一大部都在四大家的手里攥着,兵,四大家调的动。
真拼一场,未必一定输。
也不知道这几位是吃什么饲料长大的,竟然会生出这种想法,但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何况打小就在广东这地界作威作福的几大宗族主呢。
甭管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干一次,总比束手等死的强。
“那不如,就这样。。。。。。”
李书闳刚打算出言附和,堂外响起脚步声,众人回头望,竟然是布政使胡让走了进来。
这下所有人都起身。
“你来做什么的?”
陈希看到胡让,那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当下冷哼一声:“别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你在早上的迎仪结束后,下午单独去见了一次陈云甫,只怕,已经把我们卖的干干净净了吧。”
胡让一屁股坐到陈希旁边,也不遮掩,非常坦然的说道:“没错,本官已经把你们四大家所有的底细包括这些年干的事全说了出来。”
众人先是一怔,而后便有人怒喝一声拍案而起,指着胡让厉喝道。
“姓胡的,咱们可是一条船的人,你现在要翻船,你能活!”
“无非就是本官收受贿赂、为你们几大家枉法的事嘛。”胡让面色依旧很坦然:“这些事你们拿出去说,本官当然也要人头落地,所以,本官已经自己坦白了,不劳诸位再行举报。”
这,什么意思?
听到胡让这么说,连着陈希都跟着闹起迷糊来。
怎么个意思,胡让这是打算抱团一起死不成。
趁着这安静劲,胡让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留在陈希脸上,言道:“陈公,正是因为本官已经把你们的底细全给说了出来,所以少师他知道后也有些举棋不定,这个所谓鱼死网破的事,少师也不愿意干。
本官来这,就是想和诸位说一声,少师他呢,也愿意退一步。”
陈希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错愕?
“你说什么,他陈云甫愿意退?”
“是的。”
“怎么个退法。”陈希冷笑起来:“总不可能,停止两册合并、税法革新的事吧。”
胡让抬起手:“那当然不可能,这事你们想都不要想。”
“说到底,不还是要我们分家。”林文瀚蹦起身:“分家,想都不要想,大不了就拼他个底掉,咱们和朝廷拼了。”
“对,和朝廷拼了。”
陈希没吭,而是看向胡让:“陈云甫身为少师、内阁首辅,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你说他要退一步,老夫倒想听听,他打算怎么退。”
“这本官就不知道了。”胡让摇了摇头:“有的事,只能少师和你们说,他是不会和我通气的,所以呢,本官来,算是当少师的传声筒,当你们之间的中间人吧。
少师明日在行辕设宴,宴请四位族老,什么事,你们谈。”
陈礼在一旁很是担心:“爹,小心是诈啊。”
“对啊,别是鸿门宴。”
“陈云甫没安好心。”
所有人都在劝,唯独陈希不以为然。
要是真按照胡让所说,此刻陈云甫已经知道了四大家所有的底细,那他现在就可以派人来陈家祖宅,把在座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砍了,保证没有杀错遗漏。
可现在还愿意谈,就断然不可能是为了设个鸿门宴,诓杀他们四个加一起都快三百岁的老头。
这个道理很简单,所以四大家族的族长都明白。
迟疑的地方只在于,去了之后怎么谈。
既然是谈嘛,谈就要有条件。
现在陈云甫那边的条件还不清晰,可他们四大家却要先明确好自己这一方的条件和底线。
就比如之前胡让提到的,两册合并、税法革新这件事不能改。
换言之,分家是势在必行。
如果说这是谈判的前提条件,那四大家该伸手问陈云甫要什么,万一陈云甫再有更过分的要求,四大家的底线是什么?
“让老夫想想。”
“本官不急。”胡让好整以暇的喝起水,心情很是放松。
他现在确实放松了下来。
当一大早陈云甫说出那句要调兵几十万来粤剿匪的那一刻开始,胡让就知道,这事很有可能会失去控制。
一旦失去控制,那就是短兵相见。
四大家固然根深蒂固,但你要说和朝廷作对?
胡让自己都不信。
四大家绑在一起都不够碾压的。
那他胡让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胡让直接找到陈云甫,交代出四大家所有的情况。
算是自首吧。
陈云甫当时就问胡让:“你既然知道的那么清楚,那你,收过四大家多少好处啊。”
当时胡让就把自己干的事也和盘托出。
换来了陈云甫一句。
“命,本辅给你保住。”
有这句话够不够?
够了!
胡让毫无疑问是明智的,他清楚的知道,在大火烧起来之前,第一个逃出火场的人绝对可以活下来。
同理,第一个选择倒戈的人才配活下来。
至于失去权力什么的?
命都没了,权力还会在吗。
胡让很聪明,更懂得取舍,因为他不是广东人,他是湖广人。
能做到一省布政,胡让的家族一样是诗礼传家的官宦门庭。
他的家族有很多亲人,自己如果是坐腐败而死,那就连累了整个家族。
而如果能够活下来,哪怕变成百姓回到故里种地,对家族的影响都不大。
无非少了一个高官而已。
此时此刻,胡让心里只希望陈希还有四大家不要那么愚蠢,不要把明明可以控制住的火势再给扩大。
“回禀少师吧,老夫几人,明日会应召赴宴。”
肉眼可见,胡让长吐一口气。
第三百零四章 针尖对麦芒
“少师,广东都指挥使许继宁已经带人去了广州卫。”
“另外,广州一应防务已经全面接管,足可保万无一失。”
广东布政使司衙门,杨士奇赶在宴会开始前向陈云甫汇报着广州的最新情况。
“嗯,那就好。”
陈云甫在几名金吾卫的帮助下穿上软甲,而后外罩罗袍,虽说今天这堂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不过秉着防微杜渐、万无一失的原则,陈云甫还是听劝,穿了老大哥赐给他的软甲护身。
如杨士奇说的那般,他的命,可比四大家绑在一起还要金贵的多。
“这次胡让倒戈,倒是省了咱们不少的力气。”
杨士奇等陈云甫穿好衣服,便递上去一杯茶,笑道:“门下还以为,要有一番智斗呢,结果没想到,少师您一亮刀子,这群人就全吓软了腿。”
“想智斗,本辅做好了准备,要武斗,本辅同样奉陪。”
陈云甫自信一笑:“两手准备,看看他们想玩那种,不过本辅这次给一个下马威,就让他们哆嗦腿的投降,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哦?”
杨士奇很是诧异,疑问道:“既然少师已经胜券在握,那昨日和邵参政那。。。。。。”
“你想问,本辅为什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