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奇啊。”
“下官在。”
“愿不愿意从礼部调出来,给本辅做几年秘书?”
杨士奇诧异抬头:“敢问少师,何谓秘书?”
“县令身边的师爷知道吧,就差不多那意思,跟在本辅身边帮本辅打打下手,政务众多,本辅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明白秘书的意思之后,杨士奇顿时瞪大了双眼,那眼神中,既有惊愕,更多的还是惊喜。
给陈云甫做师爷?哦不,做秘书。
这不妥妥的仕途青云梯吗。
“下、下官何德何能,配得上给少师做秘书。”
看这杨士奇如此激动兴奋,陈云甫便哈哈一笑,伸出手在前者的肩头拍了两下已示安抚:“本辅说你能,你就能,去准备吧,和黄廷说一声,明日开始,就去本辅府上办公即可。”
“是,下官、门下一定竭心尽力,断不敢辜负少师信任。”
收下杨士奇做自己的秘书,陈云甫并不是因其在历史上的地位和评价,虽然这杨士奇目前还没看出什么能力来,而是陈云甫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秘书。
事太多,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
因为值班的原因,陈云甫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本以为几个媳妇都该睡下了,陈云甫就打算去书房对付一夜,顺便写点东西。
结果没想到前脚才刚踏进后宅,耳朵里就想起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几个娘们,这是,搓麻将呢?
不用想,是陈云甫捣鼓出来的。
当然麻将的历史源远流长,几千年来早就有了,陈云甫不敢贪这份功,只是古代麻将和现代麻将有些不同而已,陈云甫捣鼓出来的是现代麻将,正巧去年禅让大典的时候,暹罗的使团送来了二十对象牙,陈云甫管老大哥要了一副。
用来雕刻了这么一桌真:象牙麻将。
推开门,过见到邵柠、嫣然、曾诗卉、灵芸四个过了门的媳妇围坐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巧儿这个还没过门的通房丫鬟则四处忙活斟茶倒水。
“哟,咱们家的大首辅回来啦?”
看到陈云甫推门进来,正对着门的邵柠玩笑一句:“还以为你今天准备守着奏疏题本过一夜呢,皇宫多好啊,回家干什么。”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呸,骂谁呢这是。”
陈云甫哈哈一笑,坐到了邵柠旁边,一边审视着牌型,一边问道:“战果如何。”
“别提了,今晚到现在连着输好几圈,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五万。”
“胡,姐姐,你又点炮了。”
邵柠顿时苦起脸来,可怜巴巴的看向陈云甫:“相公,我没钱了。”
“别,我也没有。”陈云甫起身就要躲,又被邵柠一把给拉了回来:“别当本小姐天天在家就什么都不知道,陛下的诏书都写着呢,所有京官一律加俸两个月,你是一品,年俸是一千一百五十二石,两个月的加俸就是一百九十二石,怎么着也得七十两银子吧,拿钱。”
“你都说了那是粮食,粮食都在城外户部的府库里囤着呢,将近两百石,好几万斤,我就是能扛来,你也用不了啊。”
“你是真抠啊。”
陈云甫诶了一声,嬉皮笑脸道:“十个男人九个抠。”
“是吗?”邵柠不信道:“可是我爹平日里就很大方啊。”
陈云甫马上轻咳两声,严肃点头:“那就是为夫的毛病了,但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学会从自身上找毛病。”
“滚。”
“好嘞。”陈云甫起身就走,不忘叮嘱一句:“今晚上都别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带你回娘家呢。”
邵柠点点头,马上想起一事来喊住陈云甫:“对了,今天下午辽东的俞以丰给你写了一封信,放到你书房里了。”
俞以丰给自己写的信?
陈云甫脑子里想着辽东最近有可能出的事,人就走进了书房,俞以丰的信就静静的躺在书桌上。
挑开火漆将信倒出来,陈云甫审阅起来。
信是一个月前写的了,在信中,俞以丰拜贺了新帝,顺便提前给陈云甫拜了个年,说完这两件废话后,才是主要内容。
“。。。日前,高丽叛将李成桂攻克开京,废国王禑,独掌大权,燕王棣欲以为高丽拨乱反正为名出师高丽,现已书信金陵。
自门下经略辽东以来,被燕王颇多干涉,燕王多次以练兵为由频繁调动集训军屯卫所,其更是日居于军营之中,拉拢诸卫指挥使,门下私以为,燕王行径恐有不当之处,乃呈信于明台,恭聆明台示下。”
将信放下,陈云甫就笑了一声。
“老四啊,你可真是贴心。”
将这封信随手扔进屋内的火盆中,明亮的火光闪烁几下,随即便是袅袅的青烟升腾。
陈云甫推开了窗户换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顺带着仰头望向明月,沉醉了一下夜景。
“如此良辰美景,可真值得赋诗一首。”
捏着下巴,陈云甫想了好半晌,奈何胸无点墨,只能无奈摇头。
“就自己这水平还比王荆公,差远咯。”
“什么差远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邵柠端着两盘点心走了进来。
“没什么,我本来想即兴赋诗一首,结果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来,所以自嘲呢。”
“堂堂的首辅大学士,竟然是个文盲。”邵柠捂嘴笑了起来:“传出去,恐怕都没人敢信,世人想象中,你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的主。”
陈云甫也是个脸皮厚,哈哈一笑就认了下来:“打完牌了?”
“嗯,输的一塌糊涂。”
“偶尔的失利不算什么,以后再赢回来便是。”陈云甫宽慰道:“失败乃成功之母嘛。”
“输钱倒是没什么,但是输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邵柠撅起了小嘴,情绪很是低落:“输了一夜,一局都没赢。”
说完,邵柠又反问道陈云甫:“相公,你输过没?”
“输什么?”
“麻将啊,这牌戏不是你创的吗。”
“嗯,好像没有。”陈云甫想了一阵后说道:“我只看别人玩,会倒是会,但自己从来不玩,不玩自然就不会输了。”
“切,说到底还不是怕输。”
陈云甫想想,随即露出了一丝笑。
“傻丫头,这世上已经没有谁,能够再赢相公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知行合一
翌日一早,陈云甫就陪着邵柠回了一趟娘家,不过陈云甫却没有在邵质府上多待,当府里的门房过来通传说杨士奇到了之后,陈云甫便告辞回府。
他的事太多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休息。
“门下参见少师。”
陈云甫的前脚才踏进正堂,坐在这里的杨士奇就站了起来。
“坐吧,在本辅这不用过多礼节。”
陈云甫直接唤下人去书房取两本昨日带回来尚未勾除的礼法,随即就和杨士奇进行逐条批对。
“每岁正旦节(大年初一)之后,放假五日,初七复朝,而后快到元宵节的时候,从正月十二日始,又要放十天,正月二十二复朝。
这个月,朝廷基本上就没怎么工作,政务基本处于不处理状态,这一条就得改,以后正旦节大礼节结束后,当日放假及后五天,初七复朝,直到元宵节当天放一天假,其余时间均不许假。”
“那,外省考入京或调入京的官员怎么办?”
杨士奇迟疑道:“有很多士子考入翰林院,每年就指着这点时间回乡尽孝。”
“尽孝,本辅看是炫耀才对吧。”陈云甫言道:“别忘了,本辅是从一介刀笔吏上来的,可是没少同小官小吏打交道。
翰林郎非实职,仅有虚衔领朝廷俸禄,回乡只可坐驴车而不能坐马车,每年,本辅未曾见有人离京归乡,一来驴车不显其身份,二来盘缠确也紧张。
而那些有官有职的,就可以坐马车骑高头,纡青拖紫的好不神气,他们归乡既有面子更有里子,当地的官员接风送尘,哪次都没少过礼节。”
杨士奇面色讪讪,不敢言语。
他本是江西人,按照惯例,各衙门留人值守会选择在京籍官吏,外省的一律放假回家,初七要复朝,十二又放假,来回仅五天都不够来回折腾的怎么办呢,允许外省的官员连着这中间的五天一起放。
换言之,二十二复朝的时候再回来也可以,这多出来的五天假期,会在本年度后面其他节日的时候抵扣掉。
比如冬至、皇帝皇后双圣寿诞日不放假,留在衙门值守。
为的就是给外省官员留够充足的时间往返探亲。
但杨士奇为什么留下来。
举凡入京的年轻官员,哪个没有衣锦还乡的野心,有的选,谁也不会高官骑瘦马。
面子,很重要。
陈云甫说的一点毛病没有,文人的傲气这年头尤其盛,没混出个名堂之前很少有人选择回乡。
十个官员中,有九个都是混好了之后才选择锦衣返乡。
当然了,这里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可陈云甫并不打算为了少部分人,而保留如此长的衙门假期。
“那些归乡心切的,可以向吏部申请,本辅会让吏部酌情考虑,以后,尽量将入仕的翰林郎调到离家乡相近的府县任职,别都窝在京城里读书熬时间等位置。”
陈云甫自入仕以来,一直对古代王朝这种选拔官吏或者任命官吏的制度不太中意,洪武朝的情况又更严重。
因为洪武朝严重缺官。
很多翰林郎在翰林院读了几年书,就直接扔到五品、六品的官缺上,甚至不乏直接提拔做一部侍郎的例子。
这不闹呢吗。
官员需要学习不假,但官员更需要的还是实践,你总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吧。
若说徐本那种,能把治下治理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这种官员,你提拔做尚书、入内阁那自然是合情合理。
“好了,咱们继续往下批对。”
时间过的飞快,两人忙的热火朝天,一度连午膳都忘了吃,等到肚子都饿的咕咕直叫这才彼此对视,尴尬一笑。
“走,随便对付一口。”
家里有包好的饺子,陈云甫招呼下人去备了两碗,就这么捧着和杨士奇一人一碗水饺,守着两叠咸菜对付过去。
“士奇可千万别嫌弃本辅寒酸啊。”
“不会不会。”杨士奇囫囵个的咽下去,急着答话:“少师勤俭持家,乃是我辈楷模。”
“你也觉得勤俭是一件好事。”
杨士奇笑着:“那是自然。”
“好在哪里?”
这问题来的杨士奇为之一怔,这勤俭本身就是好,何必再问好在哪里。
“勤俭可以节约粮食、可以、可以省却不必要的花费,用来应付突发的意外,这不就是好事吗。”
陈云甫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和勤俭相反意思的叫什么。”
“自然是铺张浪费。”
陈云甫继续考校道:“如果把勤俭和铺张放在一起,它们俩都属于什么?”
杨士奇蹙眉想了一阵后说道:“迹?”
“对,它们俩都属于一种行为,属于迹。”陈云甫便笑了起来:“迹是心的延伸,勤俭发于何心?”
杨士奇知道陈云甫这是在考校自己是否具备做其秘书的资格,立马正襟危坐的对答道。
“勤俭发于克己之心。”
“那铺张呢?”
“铺张发于奢欲之心。”
“没错。”陈云甫更加欣赏了,言道:“克己之心,会延伸出许多的迹,勤俭便是其中之一,而奢欲之心或者说贪婪之心同样会延伸出许多的迹,铺张浪费也只是其中一种行为。
我们提倡勤俭节约,不单单只是弘扬这种对的行为,而更想要籍此来规范和锤炼天下百姓的心,万事皆发于心,先有心才能有迹。
心到便为知道,迹到便为做到,心与迹合,便是知道和做到达成了一致,便可谓知行合一。
而天下最难的事,恰恰是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之间的鸿沟,人如此,国家也如此。”
杨士奇好奇的问道:“敢问少师,国,也有心吗?”
“国若无心,何来国策?”陈云甫笑道:“国策便是国的迹,既有迹,缘何无心呢?”
杨士奇又问道:“谁人可为国之心,今上吗?”
对此问,陈云甫笑而不答。
“士奇,本辅给你讲个故事吧。”
“下官恭聆。”
“说曾经有一个年轻的士子入仕,因文笔出众被一位上官选中做了上官的秘书,这位上官呢非常器重这个年轻的士子,传授他为官之道,教育他要廉洁奉公、立心为民、严于律己、言行端正,年轻的士子受益颇丰。
可你猜怎么着,没过几年,那位上官竟然因为贪污、腐败、擅权枉法而倒台了。”
杨士奇没忍住笑了出来:“那位上官竟然还教育别人,自己都是歪的。”
“是啊,他自己还教育别人要如何如何,结果自己一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