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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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语怪力乱神-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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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安走过来:“是草药吧。师傅以前教过我们,但我学得不太好,这些都是少白在弄。”
  燕宁拿了根细枝状的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有一股甜香。
  “这叫桂枝。”少安说。
  燕宁笑了笑:“你都认得呀。”
  少安有些不好意思,又指着下面一层,“这种黑乎乎、块根状的叫大草乌,那些圆圆的白白的是半夏,都是常用的药材。”
  “都是疗伤的东西,拿来卖钱吗?”
  “多的话会拿到市集去卖,不过师傅外出回来时经常负伤,所以我们习惯什么都备一些。”
  “你不是说你师傅的剑术很好,还有人能伤着他吗?”
  少安看了看他又低下头,不太高兴地拨弄着那些药材:“师傅早年为了救一个人,被法术反噬,修为损害不小。寻常妖物虽然仍旧伤不了他,可到底不如以前了。他又总是孤身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我和少白只能为他多准备些药材。”
  少安口中秦鸿风当年救的人就是众人口中的郗王了。从狐非欢口中,燕宁知道了不少他们二人的旧事,他一直想知道那个郗王是个怎样的人,哪怕死了,还有人为他用情至此,愿意遭受法术反噬又愿意苦等十数年,执着到如此地步,也是罕见。
  “想来,你师傅救的那个人,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会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少安撇撇嘴,“凡夫俗子罢了,只是师傅一向是个重情重诺的人,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里头。”
  “这么说,你见过那个人?”
  少安一顿,老实地摇摇头:“师傅当初下山时,谁都没带。他传密令召我和少白前去时,那个人已经死了。不过,骨肉凡胎能有什么差别呢?”
  他和少白是天水池孕育出的两株双生仙木,吸收天地灵气,自化出人形起就侍奉在昊阳真君座下,真君身负重托,征战四野,总是不见踪影。收徒严苛,山上只留了秦鸿风一个关门弟子,他们二人便一直追随着秦鸿风修习,久而久之,便称呼秦鸿风为师傅,真君为师尊。
  他们二人既非人又非仙,便无魂魄,只有灵根,自然不通情不懂爱,与秦鸿风在人世间跋涉十数年,也不过冷眼旁观人间的悲欢离合,只觉得人情如花开花落,不过枝头一瞬,皆是命中注定。他们看凡人,就好像人们看蝴蝶,看蜻蜓,看蚂蚁,会好奇,会怜惜,却总是分不清彼此有什么差别。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秦鸿风要如此执着于一个凡人。他们也许会为了蝴蝶的死去而难过,却很快又会因为另一只蝴蝶的诞生而忘记死去的蝴蝶。
  燕宁抓住少安话里的透出的信息,接着往下问:“下山?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清风山,是真君在凡间时的修习地,那里灵气充沛,一片清朗,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尺高,常人只能看到山腰的位置,顶上白雪皑皑,飞鸟绝迹。”
  聊到此处,少白已经收集好了露水将小罐子放妥,走到院子里时,见他们二人在谈天便叫了少安一声。少安方觉得自己失言,捂了嘴巴,垂目走到了少白身旁。
  他二人簌簌低语,交头接耳,不时抬眼看一眼燕宁。燕宁看他二人小心提防的模样,赌气地沉了脸,索性转身走开,进了屋内。
  屋内的桌子上摆了清粥小菜,只备了两副碗筷。
  燕宁目不斜视,掀了隔断的布帘子走进内堂。
  进客房需要经过秦鸿风住的主卧,燕宁瞥了眼,诧异地发现这屋的门上挂了黄铜浇灌的锁,仿佛里头藏了不可见人的东西。
  他转念一想,若非所藏之物价值惊人,为什么要这样谨慎严防?只怕狐非欢要他找的东西就搁在里头。
  他抬手准备去拿挂着的黄铜锁,挨得近了仔细看却发觉不对,那锁上刻满了细密的黄色闪电纹路,不断有金光顺着凿刻的凹槽流窜,显然不是俗物。
  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时,燕宁还是存了小心,蜷了指头,缩回了手。
  “你倒是小心。”
  转过头,少白正斜倚着栏柱,说话间就弹了颗石子过去,刚碰到那黄铜锁,锁身瞬间华光暴涨,瞬间就将那石子击成粉屑。
  自家屋内竟然还要设这样狠辣的机关。
  少白站直身体,走到他身边:“师傅的房间设了结界,你不要老在周围晃。如果被误伤了,我和少安都没有本事救你。”
  仔细看去,果然绕着房间的地界都蒙着一层浅淡的金光,影影绰绰,不十分注意是看不见的。
  “这间主屋谁都不允许踏入,师傅在这里留了一缕神识,少有风吹草动,他虽远在千里之外,都能感知到的。”
  燕宁转头,笑着问道,“不知道这屋里是藏了什么不世出的宝贝,要如此防范?”
  少白也笑:“世上宝贝千千万,师傅小心维护的,却恐怕不是燕公子要寻的那一个。”
  那小屋后头还建了一个鸽房,常有信鸽出出入入,收信送信的事都是少白一手包办。每一只鸽子脚上都编了号,晚上少白都会去盘点,弄得神神秘秘。
  燕宁功夫练得不到家,没有弯弓射飞鸟的本事,几次想看看传递的是什么消息都找不到机会。
  寻机打探,可自后院一遭后,少白少安对待燕宁更加小心,甚至到了寡言少语的地步,完全无机可乘。
  如此,在这里滞留了几日,可以说是全无收获。
  燕宁每日困坐屋内,无计可施,撩起袖子一看,白皙臂膊上一条黑色的线像缠绕的小蛇盘旋而上。这枯藤的毒每十五日发作一次,发作时,手臂上脉络会显出黑色的纹路,时间拖得越久,颜色越深,发作起来也越痛苦。
  狐非欢给他定了三月为期。秦鸿风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真是虚度了时间。
  燕宁叹息一声,转头见今日天气晴好,满山植被郁郁苍苍,便想去周遭找些止痛麻痹的草药回来捣碎了服下,省的第一轮毒发作时,自己太过狼狈。
  便收拾了装备,在屋里寻了背篓、镰刀,自上山去了。
  再说秦鸿风此番出行,是去南广仙君府洞求借玄光镜。
  他见燕宁与故人长得如此相像,自己又看不穿此妖物本相,便想求助于玄光镜,一辩真伪。
  玄光镜乃是天石雕成,既能通三界又能晓古今。取一滴血融于镜面,正立能勘破此人前缘,倒着能窥见此人未来。
  他与南广自清风山一别,已有数十年未见,借完东西,自然还要续一续旧情。只是南广公务琐碎,二人吃酒吃到一半,就有小童叩门说因缘树出了岔子。南广主管人间四苦,实是一件事多功德少,麻烦招人嫌的破差事儿。新飞升的仙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仙分三类,上仙,散仙,地仙,除了生来就有仙胎仙骨长在天上的,其余都会在飞升时论功封位认领职务。本来凭南广的资质背景,寻一上仙职位绰绰有余,再不济也应是逍遥四方的散仙一枚,怎么也不会沦落成地仙。
  可他升仙晋封时出了岔子,被俗事耽搁,待他上得南天门,大礼已近结束,只剩下一地仙职务无人想要。南广水磨的性子,温和恭良,从不挑剔,授礼星君将印玺给他,他便满口应下,就此绶了仙录,注了官名,当真入了府洞,当起府君,日日通过玄光镜聆听凡人朝着佛像叩拜时的哀泣诉求,然后一一提笔记录下来。
  在地仙中,山神土地,门神灶君,个个也算清闲美差,只要护佑一方山水人家,就可白享人间香火。唯独南广不同,人间四苦皆归一人管辖,生老病死半点不能有误,样样都得依照着天上的因缘簿做事,稍有差次便是灰飞烟灭的罪责,实在是劳心费力。
  南广告辞离去后,秦鸿风独自吃了会酒,便回山去了。
  落到浮玉山地界,隐约却见榛榛密林间冒出一股妖气。
  他降云下去,才发现是有妖孽作祟。
  浮玉山有他落户,本该一派清明,没有东西敢来此撒野。也不知是不是他最近法力输出太多,才走了半月,这儿竟然妖气冲天,嚣张到这种地步,实属反常。
  他走进林中,草木从中隐约传来窸窣声响,他眉梢牵扯,衣袖一扬,一柄剑从袖中如白练般倏地飞出,此剑名唤清鸿影,乃是清风山的仙家秘宝。剑影森寒,薄如片纸,转瞬又收回袖内。秦鸿风拨开杂草,走近一看,发现倒地的不过是两只白鼠精,成形没多久,法力微末,算是最劣等的精怪。他有些不屑,转头却见有人被藤蔓拴在树上,头歪在一边,人已昏了过去。再细看去,竟是燕宁。


第6章 温泉
  秦鸿风用小刀在受重伤晕过去的小妖脖颈上轻轻一划,血液淌了下来,血腥气四溢开来。他用小瓷瓶在下头接着,白色的瓶口沾染着鲜红的血液,颜色对比触目惊心。接了小半瓶,他便收了回来,用红绸缎裹的木塞塞好瓶口,收进怀里。
  然后他又逼出小妖的内丹放入一个紫金葫芦。那妖精没了内丹也就没了百年修为,丧失了人形,退化成一只奄奄一息的白毛耗子。喉口还往外冒着血泡,湿漉漉的黑鼻子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
  “你这是做什么?”燕宁此时已经醒了,他在山上行走时,不幸遇袭,幸好被秦鸿风救了。此时他还有些昏沉,只能靠着树躺着,看着秦鸿风的作为。
  秦鸿风摇了摇葫芦,里面只有轻微的水声晃荡,“此物能炼化妖物内丹,化为己用。”
  燕宁有些奇怪,“你是人,它是妖,你们修行法门不同,它的内丹你能作什么用?”
  秦鸿风笑了笑,“我也没说这是给我用的。”
  葫芦拴回腰间,秦鸿风站起身。那耗子直挺挺躺着喘了半天气,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当,拼着最后一口气,拖着满身伤痕,一溜烟钻进草丛里,没了踪影。
  秦鸿风瞥眼看到这畜生逃走,倒并不在意。
  燕宁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他脸上之前被那白鼠的尾巴刮到,狰狞一道伤疤,血淋漓地淌了半张脸,半面容颜如玉,半面丑恶如鬼。
  秦鸿风看着他,突然伸手去接过燕宁腮边淌下的一滴血,从怀里掏出那面从南广处借来的神镜来,滴上去。
  镜面显出一片水一样的波纹,银光闪烁,白浪一个翻滚,片刻就将那滴血吞了进去。
  燕宁不知道是什么花样,凝神看去,只见那血丝交缠着波纹扭曲变化,一点点顺着裂开的纹路四下渗透,镜面上无数诡异的光景融汇,一阵暴涨的白光过后,镜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燕宁不解,秦鸿风也愣住了。他仰首看看燕宁,又低头捏紧了那面镜子,镜身繁复的花纹嵌入掌心。片刻后方笑了笑,将那面镜子收回怀里,低低说了句:“实在是好手段。”
  说完,他抬掌抚了抚燕宁脸上的伤口,片刻间就止血祛疤,完好如新。
  燕宁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毫无痛感,仿佛有神力,他惊讶地看了看秦鸿风,然后说了声多谢。
  秦鸿风听若未闻没什么反应,已经转身离开。燕宁匆忙跟上去。
  林子路不好走,秦鸿风脚程又快,燕宁不过凡夫俗子,跟得颇为狼狈艰辛。
  燕宁亦步亦趋跟着他,只顾低头看路。秦鸿风停下脚步时,他差点一头撞上去。
  燕宁揉着额头,惊魂未定。抬起头,秦鸿风正警惕着扫视着四周,这儿林木参天,草木疯长,只是太静了,静得连夏日聒噪不休的蝉鸣都听不到。他冷笑了笑,拉过燕宁的手护他在身后让他紧跟着自己,又压低了嗓音道,“山妖精怪修行不易,不会随便伤人,你可知道那两只耗子精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燕宁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进山采些草药,半路就被打晕了,再醒来时就是这样。”
  秦鸿风鼻翼阖动了下,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风吹得枝影晃动,黑影倏忽而过,地上筛落的光斑变化不定。他凝神看了看,又伸手将燕宁肩上沾染的草屑拂去,然后接着领着他向前,“这儿一股狐臊子气,怕是有东西来了,以后别到处乱走。”
  燕宁闻言心脏一紧,不知道是否是秦鸿风察觉到了狐非欢的行踪。
  秦鸿风方才杀妖放血,溅了满身血渍,此时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熏人欲呕。
  燕宁看着他被血污染红的袍子,想了想试探着说:“我知道这林子里有一天然温泉,我们不妨去那里洗漱干净再回去,免得吓着少安他们。”
  秦鸿风一顿,回身皱眉看他,“你说此处有温泉?”
  燕宁点点头,“我那天误打误撞找到的,做了标记,离此处不远。”
  秦鸿风思索了一下,一侧身,让燕宁为他引路,朝着温泉去了。
  温泉在山北面的一处裂隙中,算是隐蔽。
  燕宁扶着山壁踩着凸起的石块熟门熟路地爬下来,上面黏滑得覆着苔藓,他在衣摆上擦了擦,转头想去扶秦鸿风,单纯想着那人看着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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