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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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语怪力乱神-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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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决断,哪一个都是他,哪一个说出来又都不像他。岂是三言两语能描述的出来?就算描述出来了,说出来的和经历过的又怎么能一样呢?
  秦鸿风斟酌了下,然后缓缓说,“王上是郗王酒后乱性与番邦舞女所生之子,母亲生下他后就死了,他独居冷宫,遭了十数年旁人的冷眼。后来王室内斗,几个皇子都死了,才有人想起他,将他从冷宫内接出来。那时候郗王身体已经很不好,他虽成了太子,但父王并不喜欢他,朝内不服他的人也很多,那几位叔父个个都想取而代之。他为表孝悌,听钦天监的人说要为父王续命,就要一步步爬上清风山。他爬了很久很久才遇到了我,然后将我带回宫中,为他父王续命,终于堵了朝堂内外的悠悠之口。”
  燕宁轻声,“所以从前也是你帮了我?”
  秦鸿风笑了笑,“我帮你的不多,如果不是你自己勤勉努力,又怎么能得偿所愿,终登大寳,将朝堂一团乱局梳理清楚?你以前说,天助自助者,这些都是你自己赢来的。”
  燕宁黑白分明的眼转了转,微微弯起来,“你说的也对,想要得到东西总要付出些什么。毕竟就连你也是我一步步到山上去求来的啊。”
  十步一叩首,崎岖山道,遥遥千百石阶,走到荒僻处无路可走,披荆斩棘,血与汗混杂在一起,豁出性命,才求得这么一位到身边,自然珍而重之,诚心诚意,怎么能说是什么都没付出呢?
  燕宁心中定了些,他知道秦鸿风对自己的好也不是全无来由,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受之有愧。他何其有幸,被人一心惦念。这种情意,都是给他一个人的。
  虽然他听秦鸿风所述的过往,仍然觉得陌生,没有一点亲身所历的感觉,但他也不着急,既然他能想起谢琦湘,他自然也能一点点变回秦鸿风心中记挂的那个燕宁。


第16章 桃李花
  他不知道那个燕宁是什么样的,有什么亲朋手足,是否活得快乐顺遂,只知道能让秦鸿风心心念念的人,定是举世无双、惊才绝艳,这样的人所过的一生,也定然波澜壮阔、快意潇洒,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难,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他的确想要成为他。
  他心中渴望,也就有些嫌自己的记忆恢复得太慢了一些。他猜秦鸿风带他来这儿,无非就是重游故地,想让他触景生情。便主动提出明日去王宫被焚毁的旧址看一看。
  秦鸿风对他的主动有些诧异,但随即很自然地答应了。又嘱托他今天早些休息,前阵子舟车劳顿,定是累了,自打入了城,脸色都不太好。
  燕宁因受到关怀心中十分雀跃,红着脸点了点头。察觉到心中欣喜后,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出息,秦鸿风随意的两句关切,他竟然这样高兴,若哪天软语温存了些,他岂不是要为之生为之死了?
  睡是睡得早了,夜里却开始做梦。恍恍惚惚中,梦里他坐在高高的殿上,四遭富丽堂皇,却空无一人。他穿着厚重的龙袍,冕旒垂下来的珠子切割着他的视线,龙椅大而冰冷,坐在上面,脚挨不到地。他似乎叫了谁的名字,便突然有无数双手从地上天上伸出来,掐住他的脖子、拽住他的胳膊和脚踝,撕扯他身上的衣服和头戴的冠冕,尖利的指甲抓破他的皮肤,刺进肉里,好像要将他分食。他想要从龙椅上逃下来,那些手却将他死死禁锢在龙椅上,怎么也逃脱不掉。
  他惊叫着醒来,屋内空无一人。视野黑乎乎的,只能隐约看到床梁的形状。梦境真实得过分,燕宁似乎现在还残留那些触感。他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下床倒了杯茶水定定神。
  一阵冷风吹过,抬眼过去,是房中的窗户没关。外头是弯弓一般的弦月,锋芒冷冽,月色凄寒。
  燕宁走过去关窗,窗户正对着院内的池塘,池塘内铺满了碧绿的荷叶,只有几株小荷含着苞,在月色下亭亭玉立。微风拂过,心旷神怡,吹得通体舒畅。燕宁从房间走出,仰头看月光如轻纱,如水银,抖落缠绕的雾。
  他也没了睡意,索性信步走到池塘边,小池上跨着一座石桥,桥上隐约有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
  这么晚了,是谁?燕宁有些奇怪。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裳的艳丽女子,发髻上插着金凤,双耳上垂着东珠,腕上戴的红玉镯衬得皓腕白如霜雪,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绛,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锦帕捏在手里,嘴里悠悠地吟唱着什么,神情里还是小女儿家的天真烂漫,像一株红艳的牡丹,俏丽地生长在水边。
  燕宁一怔,拾阶而上,站在桥头,看到她转身过来温温柔柔地冲他一笑。
  燕宁恍了神,还没想好说些什么,那女子突然从桥上后仰掉了下去,燕宁惊慌地伸手去抓,却眼睁睁看着指尖错过。
  脚下一滑,身子一下失了平衡,猛地跌进了池塘,白天浅浅的池塘突然满满都是水。燕宁本来水性不错,却施展不出来,怎么都浮不上去。虽然下意识闭了气,还是呛了几口水,胸腔越来越沉闷,像压了千斤巨石。心里还惦记着刚刚的女子,可是四望空空荡荡,那里还有什么人影?
  水流在他身边扰动,恍惚间才听清了女子口中吟唱的那首歌谣,词里说,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词里花落残红,佳人迟暮,女子阴柔的声音拉长了尾调,伤怀凄哀,余音不绝,燕宁听着歌声只感觉神志昏沉,越来越支撑不住,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让他滑动着双臂,双腿四下乱蹬。可那池底到处生长着一种黑色的水草,像女人浓密疯长的黑发,有了生命般缠绕着这水中唯一的活物,卷住他的四肢和身躯,拖住他,拖下水去,让他永远无法逃离,一同葬身于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正当燕宁快要放弃挣扎,溺毙在水里时,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拖出水。原先缠绕在他身上的水草片刻间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鸿风抱着燕宁倒在岸边,燕宁浑身湿透,抓着秦鸿风的手,惊魂未定,嘴里反反复复地说,“救我,春娘,救我……”
  燕宁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虽然换了湿透的衣服,身子却还不住在发抖。
  “你也曾做过鬼,怎么如此胆小?”秦鸿风端了碗定惊茶来喂他。
  燕宁端着茶,手颤得厉害,茶水洒出来了不少。他也不喝,只是揣在手心里取暖。“正因为死过一次了,才更害怕啊,害怕这一世还没活透,又糊里糊涂死了。”燕宁哆哆嗦嗦又打了个冷战,“看样子这儿真有鬼,还是个厉鬼,要夺人性命、找人替死的厉鬼,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怎么大的怨气。”
  秦鸿风说,“我救你上来时,你口口声声喊着春娘。春娘是谁?”
  燕宁一愣,“是我喊的吗?”
  秦鸿风点点头,“你喊的是,春娘,救我。”
  燕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没什么记忆,也许是你听错了。”他垂下眼用指腹摩挲着杯壁,腾腾的热气驱散了水里的寒意,“不过我开始时真在桥上见着了位女子,她失足跌入了河里,我本想去救她的,可池水里却找不到她。”
  秦鸿风修眉一扬,冷哼一声,“噢?原来是贪花逐蜜才掉进了水里,是我多管闲事了,合该让你们在水里做一对鬼鸳鸯。”
  燕宁讪讪笑了笑,倾身越过床去拉他的袖子,未束的乱发滑过肩头,鸦羽似乌黑的发落在白色内衫上,说,“你这是不高兴了吗?”
  秦鸿风转过身来,看见燕宁一双漆黑的眼里含笑,拉着他的手衣袖荡下,露出一截瘦弱白皙的胳膊,上面还有之前在水里挣扎时留下的乌紫淤痕,分外狰狞醒目。他目光沉了沉,眼底黑得叫人看不透。
  见秦鸿风不做声,燕宁缩回手,身子后靠着床帏,轻轻一笑,“你不用担心啊,在我心里,又有谁能比你好呢?”此话真心实意,绝无半分掺假。
  乍听到这句话,秦鸿风呼吸一促,心跳都有些乱。他半掩眸,想到从前,郗王性内敛寡言,何尝说过如此轻薄的话?
  他凝目看了燕宁一会儿,突然说,“你既然心中有疑虑,我们不如就出去看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似乎觉得这是件有点意思的事,并不将鬼怪当真。
  燕宁先是本能的抗拒,可看到秦鸿风如此笃定的模样,才觉得自己被吓成这样,实在有些荒唐。他怕什么呢?明知道鬼都是人变的,明明知道自己已死过一次。最可能的不过是有怨气的人死后成了厉鬼,到处拉人替死。
  他将定惊茶一口饮尽,点了点头决心和秦鸿风一同去抓这鬼。


第17章 人头
  此时四更已过,五更将近,是一天中最黑最冷的时候。
  虽然说得干脆,可究竟鬼在哪里呢?去哪里找呢?
  荷花池安安静静,满池碧波荡漾。石桥上转了两转,都疑心刚刚自己是看到幻觉了。
  他们出了谢府,想到之前酒楼老板所言,这城夜里不太平,不如去街上转转。
  长街空荡,冷月高悬。破败的旌旗随风招摇,家家门扉紧闭。
  风声呜咽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谁的哭声。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踩过积水的石板,水洼里挂着轮弯钩似的月亮。
  远远地,突然传来沉闷的物体撞击的声响,好像有小孩在拍皮球,只是皮球是空心的,这声音听起来却是实的,要沉要重许多。
  一下一下,从长街的另一头向他们靠近。
  二人对视一眼,秦鸿风拉住燕宁的手,闪入最近的一条小巷。
  燕宁被秦鸿风从背后护在怀里,睁大了眼看着街道。那声音太诡异,一下下,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响,听得人后背发凉。
  渐渐地,从远处的黑暗里渐渐显出一个圆球型的东西,没有四肢,乱糟糟的毛发覆盖了全身,随着每一次跳动,黑色的毛发弹起又飘落。
  距离更近,又是一下弹跳,毛发飞扬,圆球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
  燕宁险些尖叫出声,在毛发下面是一张闭着眼睛,苍白僵硬的脸。那覆盖浑身的毛发,是那个人的头发。那是一个人头!
  随着人头的靠近,可以轻易看到头颅下方脖颈处一道利落平整的切口,凝结着褐色的血痂,沾满了地上的尘土污垢。
  人头湿哒哒淌着水,行径处都是水渍。
  燕宁惊愕地目瞪口呆,求救似地转头看向秦鸿风,想要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却见秦鸿风也面色凝重,一眨不眨地看着街道上弹跳着行走的人头。
  所以那个东西真实存在,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牙关打颤,感觉头皮发麻,脚下发软。
  先是见鬼,后是溺水,而今还看到会跳的人头。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地方?这哪里是什么王城旧都,分明是一座鬼城。
  在人头身后那没有被月光照亮的地方,黑漆漆的,仿佛化不开的浓墨,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冤魂鬼怪,耳畔哭声更响,风都遮盖不住,
  人头在街道横冲乱撞,向燕宁二人的藏身处越逼越近。燕宁吓得忘了呼吸,却还是跟那人头迎了个照面。那原先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露出一双白多黑少的眼,满是狰狞的红血丝,疯狂地朝他们藏身的小巷冲过来。
  秦鸿风抓住燕宁的手将他推到身后,面上神色不变。
  就在人头快冲进小巷时,只听到天边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叫。人头好像听到了叫魂的钟声,肃然一悚,猛地停下了动作。
  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鸟群,从高空中俯冲下来一只大鸟,平掠过地面,红色的喙精准无误地叼起了那个人头,然后重新冲上天空,汇入鸟群。群鸟振翅,羽翼遮天蔽日,重新掉头掠过宫城,如同黑压压的云层吞噬了远方的殿宇,隐没入夜色,洒下一串凄厉的如人声般的哀鸣。
  燕宁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变故。
  远方一阵鸡鸣,夜色隐退,曙光初临,天亮了。
  “你还记得那人头颈上的切口吗?是一处刀伤,而且是一把很重、刃口锋利的刀,寻常的刀不可能有这样平整的伤口。”
  出摊早的商贩已经推车出来叫卖,两边的店铺取下门板,清扫迎客,太阳自东方升起,天边镀着一道金边。包子笼屉冒着白气,卖馄饨的小摊上,漏勺捞起馄饨倒进汤碗里,再淋上一小勺麻油便成了。
  燕宁杵着下巴,眼神有些呆愣。
  秦鸿风用小汤勺舀了勺馄饨汤喂他,他也不辨滋味地吃了。秦鸿风看他这模样,轻笑了笑,又接着说,“那刀定是有来路的,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燕宁转了转眼睛,白日里打了个寒颤,丧气地说,“知道是谁又怎么样呢?也没法解释为什么大晚上会有颗人头在街上乱跑啊,还有那群大鸟,又是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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