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烟替陆惊澜整了整凌乱半敞的衣襟,“赵嫣就是一个祸害。”
陆惊澜醉醺醺道,“我把他锁住,以后就只能祸害我一个人。”
陆沉烟摇头,“阿笙,听姐姐的话,玩一玩就算了。”
喝醉的陆惊澜推开陆沉烟,不知是否听进去。
陆沉烟叹息一声。
陆惊澜的脚步很重,甚至盖住了陆沉烟离开的声音。
赵嫣没有看陆惊澜一眼。
陆惊澜走近,伸手解开赵嫣腕子上的禁锢,那双腕子被捆缚足有两日,已渐伤痕累累,麻木不堪,软弱无力地垂了下来。
陆惊澜将赵嫣揽进怀中,扔开了剑鞘,带血的剑鞘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长宁,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赵嫣没有说话,陆惊澜红着眼睛,将赵嫣重新压覆在塌上,凶狠带着血气的吻落下来,赵嫣咬紧牙关,却被陆惊澜掐住了脖颈,艰难地喘息。
男人趁机攻城掠地,口中带着辛辣灼烈的酒味,擒住身下人殷红柔软的唇舌纠缠夺取,盯着赵嫣的眼瞳像神志烧尽的兽。
赵嫣被推搡在床榻上,破旧的下摆被野蛮撕碎,裸呈的胸前斑斑点点缀上青紫色的吻痕,纤细的腰身落进男人的掌心被弯折玩弄,脚踝上细细的锁链晃动发出凄厉的哀鸣。
赵嫣上下牙关紧紧合上,似要咬下来陆惊澜肩上的软肉,唇齿被血晕染,铁锈的味道倒灌进了咽喉。
陆惊澜吃了疼,任由赵嫣将他的肩咬的血肉模糊。
他与赵长宁之间,已注定不死不休。
赵嫣的唇上沾了血,猩红的唇映着苍白的脸,像披一张冶艳的画皮,画皮剥落后的白骨上早已刻满骇人的刀痕。
这世道人人活的像恶鬼。
“陆惊澜,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陆惊澜身上裹携着浓重的酒气,盯着赵嫣冷笑道,“赵长宁,这世上谁还会信你?”
赵嫣惨笑出声,连咳不止,几日的折辱将他心神磨碎,绷紧的弦骤断,呕出一口浓稠的血,衣衫不整歪倒在了床榻上。
陆惊澜此时真正清醒了过来,冷漠的眼瞳罕见有些茫然,他的手指触碰到赵嫣唇上鲜红的颜色,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从来握剑的手颤抖的拢不住那片被他亲自撕碎的暗青衣襟。
深夜的医馆中。
一头发花白的布衣老翁打着蒲扇,在药炉旁撑着头小憩,医馆诊脉的柜台处有一扎着羊角辫的小童勉强睁着眼睛,手中拨弄着算盘,进出一天的收账。
子时,医馆的红木门被人从外踢开。
小童困倦地看去,见一高大俊朗的黑衣青年怀中拿外衫裹着一人,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纤细的脚踝,脚踝上泛一圈青色的淤痕。
“先生,有人来求医。”
小童喊了一声,头发花白的老翁蹒跚走来,捻须道,“你这怀中的姑娘,是生了何病?”
青年面无表情道,“不是姑娘。”
老翁摇头,“是我老眼昏花了。既然不是姑娘便好办些。”
老翁引青年入了内室。
青年将怀中裹着的人放在医馆的塌上,老翁细目瞧去,见这孱弱的公子衣衫齐整,显然是有人精细打理过,年纪约莫二三十岁,却已是病重之兆,可惜这一副好皮相。
老翁的手落在那病公子的手腕上,正欲把脉,忽又道,“这位公子手臂上的伤从何处来?”
黑衣青年不答。
老翁边诊脉边问道,“他是你何人?”
黑衣青年不答。
老翁此时已诊过脉,摇头对黑衣青年道,“老朽这医馆无能为力。”
黑衣青年腰间的利剑猛至老翁的脖颈处。
老翁摇头,“老朽都这把年纪了,能治则治,治不了的你要了我的命也没有办法。”
陆惊澜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为何难治?”
老翁道,“这位公子的病根少说有五六年,平日咳血,畏寒,早有油尽灯枯之兆。身边必有良医续命,才能活到今日。”
陆惊澜问,“病根从何处来?”
老翁摇头,“老朽医术不精,不知这病从何来。”
第一百三十章
赵嫣失踪了。
刘府中的人不能大张旗鼓去找。
刘燕卿知道是什么人劫走了赵嫣。
擅使剑,又能与赵嫣牵扯上关系的人,除了陆家的人还能有谁。
陆惊澜剑术奇高,派去的护卫无一生还,只要他想,刘府接到的消息便是三十三具尸体。
相郡出入的关隘因北方流民涌入的原因盘核严查,陆惊澜带着一身沉疴的赵嫣走不了太远。赵嫣的身体离不开药,陆惊澜若不想让他死,势必会与医馆有联系。
刘府的人从赵嫣失踪的时候便开始盯着相郡各处医馆的动向。
赵嫣被劫走的第三日子夜,守着巷口一处医馆的探子同刘府传了音信。
刘燕卿问道,“可有派人跟着?”
黑衣密探回,“二人离开医馆后,入了李家京郊的荒宅。”
刘燕卿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敲,“李家?”
福宝一侧插嘴道,“就是那个富的流油的李家。”
刘燕卿眯着细长的眼,“这李家同陆家有什么关系?”
福宝道,“看起来是没什么关系。”
刘燕卿对密探道,“派几个人去盯着李家,勿打草惊蛇。”
黑衣密探退下后,厅堂只剩福宝与刘燕卿二人,一盏烛火映着青花案几。
刘燕卿拂袖叹道,“陈官死的可惜了。”
福宝义愤填膺道,“姓陆的杀人不眨眼,真不是人。”
刘燕卿手指在福宝额头一弹,“走,咱们去接他回家。”
福宝絮絮叨叨,“姓陆的包藏祸心,公子落在他手里头能落得什么好。”
刘燕卿向来散漫的眼中罕见透出几分担忧之色。
窗柩外月色黯淡,为沉云掩覆。
陆惊澜在一片狼藉的地下点起孤灯。
他怀中的赵嫣冰冷的像一具尸体。
被青玉剑砍断的一截锁链在潮湿的地面凌乱堆叠。
“这位公子的病根少说有五六年,平日咳血,畏寒,早有油尽灯枯之兆。身边必有良医续命,才能活到今日。”
良医续命。
刘燕卿。
陆惊澜冷笑起来,他不会将人送回去。
赵长宁还能活多久?
余下来的日子直到死去,眼里都只能看到他。
陆惊澜的手指落在赵嫣垂落的几缕发丝上,轻轻拨动开。
紧闭的睫羽,苍白的面颊,女人一样的轮廓。陆惊澜还记得在陆家的时候这双唇瓣朱红的颜色。他的手指便不可遏止地落在柔软的唇上摩挲,肩膀上被赵嫣牙齿咬过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痛。
回来的时候,他瞧见了外头的探子。
那又如何?便是再来一百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荒宅地下寂静如同坟墓。
坟墓中埋葬着一个死人,一只恶鬼。
陆惊澜耳畔听到了响动声。
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青玉剑柄。
还未来得及落锁的暗门被从外向内推开。
是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人,生一双细长的凤眼,后跟着扎着两条辫的小厮。
陆惊澜的剑落在刘燕卿的眉间。
刘燕卿便止步不动了。
“陆公子别来无恙?”
陆惊澜嘲讽,“你不过是他赵长宁身边的一条狗,何以如此忠心?”
刘燕卿眉眼弯弯,“做一条狗,有什么不好的?”
陆惊澜嗤笑道,“刘燕卿,你枉费才名。”
刘燕卿反问道,“虚名于我何用?”
“你以为你能从我身边带走他?”
“我若不带走他,他性命危矣。”
“那又如何?”
刘燕卿叹息,“你若罔顾他的生死,如何对得起当初他深夜跪求先帝饶你陆家一门性命的心意?”
陆惊澜的五指握紧手中的剑,“你在说什么?”
刘燕卿一字一句道,“先帝要铲除陆家,赵嫣不过是先帝铲除陆家的一把刀。陆家所作所为全然与皇室利益相背,你以为先帝能容你陆家到几时?”
“若非动手的人是赵嫣,尚念及旧情,在先帝面前为陆家人说话,你陆家四百口人的性命早在抄家的那日便满门斩首,何来流放之说?流放至岭南乃先帝所定,谁能料到年后的瘟灾?与他赵嫣有何干系?”
陆惊澜咬牙道,“我不信!”
刘燕卿盯着陆惊澜道,“陆公子,你可知道赵嫣当年为何从翰林院入内阁,投靠陆家?”
“先帝亲近他,把他当做玩物。后来先帝有了动陆家的心思,却没有合适的人。”
“他只是为了堂堂正正地活着而已。”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陆泽海当初一手揽内阁大权,勾结户部贪墨灾银税款,大肆铲除异己,死在他手中的人数不胜数。
陆家抄家时候白玉堂上数斗明珠熠熠生辉,无一不是穷苦百姓的血汗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铲除陆家,废除内阁乃大势所趋,即便没有赵嫣,陆家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在刘燕卿看来,赵嫣于情有亏,于理无错。
当时的陆家对于赵嫣而言只是必须要除去的绊脚石,连赵嫣自己也未曾料到陆泽海待他如此恩厚。
京城上下数双眼睛盯着赵嫣的动静,皇帝虎视眈眈,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了八年。
腥风血雨的八年。
身在万丈高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当年的陆惊澜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父亲作的恶,不知赵嫣遭的罪,痴于剑术,被权势滔天的陆家阻隔在腥风血雨之外。
直到陆家一朝倾覆,鸟兽俱散,四处求告无门的时候,残酷的现实才血淋淋地曝于眼前。
而出乎陆惊澜意料的是,连赵长宁也背叛了陆家。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当年陆家抄家时候赵长宁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陆惊澜咬牙切齿的恨了赵长宁许多年,恨的是赵长宁无血无泪的一张脸。
如今刘燕卿告诉他,原来当年他替陆家求过情。
这世上谁不想堂堂正正地活着?
能堂堂正正地活着,谁想做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陆惊澜的手颤抖的握不住他的青玉剑。
刘燕卿盯着陆惊澜道,“当年先帝为了控制他,在他身上种了丹砂。赵嫣不过是先帝为了毁掉内阁而生的一枚悲惨棋子,先帝已死,陆家人便将恩怨全系于他一人之身,是否有失公允?”
陆惊澜双唇艰难开合,“丹砂?”
医馆的大夫说,他医术浅薄,不知这病根由何而起。
刘燕卿道,“陆公子有所不知,丹砂是宫中禁药,凡服丹砂者,寿命不足十年。我今日所言每一句无半分虚假,陆公子聪慧人物,自己也当有所判断。”
“他被判入刘府时已没几天可活了,是我将他的扳指扔进了乱坟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带他来岭南养病。”
“陆公子,我手中有丹砂的解方。”
陆惊澜后退一步,手背青筋骤起。
因情绪不稳,呼吸跟着粗重,眼中漆寒褪去,覆盖一层血意。“是你所为?”
刘燕卿道,“是我所为。”
陆惊澜,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赵长宁,还有谁会信你?
于是陆惊澜知道,他一句话碾碎了赵嫣。
他回过头,见塌上的赵嫣的脸色青白,形容消瘦,两截细弱的腕子还残留淤青,脚踝上有被锁链割裂的斑驳伤口,齐整衣襟下掩饰的狼藉只有陆惊澜一人清楚。
恍惚像是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已经死去多时。
陆惊澜五脏六腑猛地蜷缩成一团,四肢僵冷,手中的青玉剑重重坠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惊澜想起第一次见到赵长宁的时候,是在陆沉烟的婚宴上。
赵长宁一袭大红官袍,踩银色履,覆玉色冠,身后映着阑珊灯火,拱手对陆惊澜道,“贺宁王妃喜。”满目的绯色入了眼中,指尖还残留被一阙暗色衣摆拂过的余温。
赵长宁在陆家的时候,与先帝的一些流言陆惊澜从未在意过,谁知道背后掩盖的是比流言更不堪入目的事实。
他们之间走到今日地步,不外乎“世事弄人,阴差阳错”这八个字。
“他向先帝求情的时候,一定跪了很久。”
陆惊澜的手指抚过赵嫣的发鬓,手指落在了掩在乌发中的几缕斑驳白色时,微微一颤。
当年陆家出事后,赵嫣深夜乘轿入宫,出宫后告几日病假。
刘燕卿去赵家拜访,却被赵东阳拒之门外。周折从赵家的下人处打听得知,赵嫣被先帝拿砚台砸的头破血流。
赵嫣做了什么,惹的向来青睐于他的皇帝动了雷霆之怒?
又恰逢陆家刚被抄家的节骨眼。
刘燕卿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又逢入宫,在朝下遇到当时的大太监常平,刘燕卿便对常平道,“赵大人实不该替陆家求情,如今恐怕要牵连自身,敢问公公,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