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掉到地上。
当然,除了谢云曦较着劲,抓着木柱外,谢文清和谢年华也没好到哪里。
而当车驱离平阔的青石大道,走入坑坑洼洼的田间小径时,这车便出现了颠簸。
颠簸中,三人无法避免的开始彼此挤压。
车轮滚过泥坑。
“二姐,你别一直往我这里倒,我都快被你压出车外了。”谢云曦用力抓着车上的木柱,上半身向车外仰了仰,若不知他脚盘稳妥,手上着力,指不定就要摔下车去,来一个狗吃屎。
他这抱怨的话刚说完,车轮却又滚过一块乱石。
惯性之下,谢云曦的上半身无法控制地向前倾倒过去,压向谢年华和谢文清。
眼见半个身子往后仰向车外,两人迅速稳住底盘,手臂用力,抓着木柱。
片刻缓神,谢年华呼出一口气来,“你不挤我,我能挤你,艾玛,你就不能下车自个走回去?”
“要走你走,这车还是怀远顺来的,要不是我反应快,你早跟着一起团灭了。”
团灭这词听着陌生,但结合他们的遭遇,谢年华略一沉思便理解了这话的意思。
“团灭,这词倒是挺应景。”谢年华啧啧道,“不过,咱爹到底什么时候到前厅的,也不知他听了多少。”
说到这儿,她心中亦生起几分疑惑来,“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看见阿爹的?怎么也不早点提醒我们?”
“我也很晚才发现的好嘛,就是沈叔叫大哥小文清之前的那段时间,你让我怎么提醒,要是那会儿被大伯发现,咱们现在指不定也要跟着遭殃。”
谢文清稳住身子,“嘶,所以,我阿爹好好的,怎么突然去而复返?”
专门过来听墙角——这显然是不可能是事情,但除了这个可能性外,他实在想不出自家老爹为何会突然折返。
谢年华疑惑的附和,“对哦,阿爹不是气回后院去了吗?这么快就消气了?”
“嗯,我想想,那会儿我看见大伯是在右窗那边,手上好像那种一瓶什么东西。”谢云曦回想着细节,不大确定地说道,“那瓶子好像是红花油,对了,就是红花油,上次不知谁送给大伯得,据说好像是特制的,效果很好的那瓶。”
听他这么一说,谢文清和谢年华齐齐眯了眯相似的桃花眼,只觉这话信息量有些大啊。
刚打完人,气回了房,结果没多久就出现在窗边,你说这好好的一家之主,偌大的正门不走,为什么出现在窗边,还是无声无息地那种。
奇怪,实在太奇怪。
但更奇怪的事,他手上拿的还是特效红花油——那玩意儿效果比普通的红花油效果更好,消肿祛瘀,可治疗跌打扭伤,筋骨酸痛,乃外伤用药之神器,居家旅行之必备。
但这东西,整个谢宅最需要红花油的,还是特效红花油的,却只有沈乐一人。
谢年华细细琢磨了一番,“啧啧啧,阿爹果然……”一时顿住,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半晌,她才一言难尽地说道:“打人的是他,气得走人的也是他,最后送药的还是他,所以,这到底算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呢?”
对于这个“是他是他还是他”的问题,谢云曦几人想了一路,但直到他们抵达琅琊山,爬回桃花居,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而就在他们几人躲在桃花居逍遥自在的时候,谢宅大院却再次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鸡毛。
鸡毛飞天,鬼哭神嚎,当真热闹。
谢云曦瘫坐在榻上,嘴里咬着清甜的野青枣,目光则悠远的看向窗外漫天的星辰。
“哎,良辰美景奈何天,家暴鸡毛为那般,大哥啊,二姐啊,你们说,我要不要多送些红花油过去?”谢云曦好似极为认真地思考着,“也不知家里的红花油够不够用?”
红花油够不够,谢文清和谢年华不清楚,但家里的鸡毛掸子——貌似还挺充沛。
第85章
翌日午间。
桃花居; 前厅内。
谢年华侧躺在榻上,脸上敷着天启第一款手工面膜。此面膜的制作者——谢云曦正暴殄天物的研磨着极品珍珠。
一旁; 安颜则在捣鼓新鲜的玫瑰花瓣; 碾压花汁之余,她还时不时看几眼谢年华脸上的糊状面膜。
当然“面膜”这词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头一次见。按照他们三郎君的说法; 这东西敷在脸上; 待自然干透,自可润养脸颊; 美白肌肤。
作为第一个享受面膜的人; 谢年华心中亦是半信半疑。
虽说; 谢云曦信誓旦旦地保证; 必让她在三日后的乞巧节重新焕发容光; 可他们毕竟不是“相亲相爱”的姐弟;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坑姐的新招数呢。
“三郎,这糊糊……不,这面膜什么时候才能从脸上拿掉啊?”谢年华敷着面膜不好张嘴说话; 只能含糊着一边询问; 一边伸手试探着触碰。
谢云曦用纱网筛选着碾压成粉末的珍珠; 闻言; 他本能抬头看向谢年华; 见她正要摸脸; 立即出声阻止; “二姐,别用手碰,等干透了; 便可洗净看到效果; 你急什么啊。”
——这事关脸面的事,自然急啊。
谢年华心中腹论着,但手还是听话放了下去。不过,她手是安分了,却不代表她人就会安分下来。
趁着谢云曦低头筛选珍珠粉的时候,她暗戳戳的侧过脑袋,抿了几下唇,品尝了一番嘴角边的“面膜”——牛奶和蜂蜜混合调制而成的糊糊,你还别说,这味道其实还挺不错的,要是能再加些芝麻,必定更加美味香醇。
谢年华舔了舔舌头,含糊着说道:“安颜啊,我突然有点饿了,你把刚刚三郎用剩的那碗面膜糊糊拿过来,喂我垫垫肚子呗。”
听到这话,安颜抬头看她,结果刚一看去,便发现她家二姑娘嘴角边那明显少了一圈的面膜。一时,她竟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纠结之余,她只好向谢云曦投以求助的目光。
当然,吃面膜这话,谢云曦自然也听到了,他对着安颜,无奈叹道:“她要吃就给她吃呗,免得你家二姑娘把脸上的都给舔完了。”
——艾玛,这敷面膜敷的,还能吃到肚子里的,哎,也就他二姐了吧?
谢云曦揉了揉眉心,只觉这厅里,老的小的就没一个靠谱的。
要说这厅内,小的自然是指谢年华,至于老的,那便是谢齐和沈乐这对难兄难弟了。
昨日,谢云曦几人逃走后,谢宅便没安生过,从夕阳落山头闹到夜深三更休。
然而,就在谢齐和沈乐以为这又追又打,折腾一夜后,谢朗就算没有消气,但好歹也算出了些怨气,总不至于把他们扫地出门。
特别是谢齐,作为“从犯”,“帮凶”,他自觉自己最多是罚一顿打,抄几遍家法之类的,回头再说些软话,也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吧。
——毕竟谢朗对谢王氏和谢言氏,那可是半句重话也没说,还特别宽宏大量,善解人意的为她们找好了台阶。
可,天不随人愿,心多是偏长。
想起一早被谢朗踹出家门的悲惨场面,谢齐亦是忧伤。
他小心地揉了揉自己那碎成八瓣屁股,心中嗷嗷吼着:呜呜呜,大哥实在太双标了,明明大嫂和我夫人也都是帮凶,为什么最后清算的却只有他一人——太偏心,太不公平了。
“嘤嘤嘤,沈弟啊,你说我大哥他是不是他过分了,小时候,我和阿闵一起闯祸,他也总是这般,对阿闵就好似四月春风,对我却如腊月寒风,这次更惨,哎哟,我的屁股哟……”
说到伤心处,谢齐情绪一激动,屁股一抬,昨日鸡毛掸子残留的酸爽直直地冲向脑门。
其实,刚开始他只是假装卖惨,但这会儿说着说着,想着想着,假惨还真就变真惨。
回忆过往种种,谢齐悲从心来。抬头瞥了谢云曦一眼,却发现他这好侄儿依然不动如风,半点要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惨叫无人应,谢齐只能无奈捂着屁股,小心的坐回软垫。
垫子虽软,奈何身心亦痛。
谢齐悲鸣:嘤嘤嘤,他家三郎也不爱他了,他堂堂谢家二大爷,竟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实在是太惨了。
一旁,沈乐同样顶着双黑黝黝的眼圈,他瞥了眼不争气的谢二大爷,心中嫌弃:艾玛,说好的假装卖惨,怎么就自怨自艾上头了,真是没出息。
果然,人还是要靠自己啊。
这般想着,沈乐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用手肘碰了碰谢齐,见他回应,这才俯下身,靠着他的肩膀小声吐槽。
“喂,阿三这孩子简直了,那可是整整二十颗粉珠,看那形色,光泽,啧啧啧,一颗便是千金啊。”
作为北院沈家的独子,沈乐自认年少时也曾是一掷千金,挥霍无度的主,但看着谢云曦这糟蹋珍珠,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做派,不禁暗叹:哎,这败家娃子,也就谢家能养得起他啊。
他这话刚落下,谢齐心中生起的那点悲古伤今的情绪瞬间便梗在心口,当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咽得他半晌无语。
稍缓一口气,他没好气地瞪了沈乐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净关心这些个有地没的,不就二十颗粉珠嘛,大惊小怪。”
——不就二十颗粉珠……嘛?
沈乐眼皮一跳,伸手捏了捏谢齐的那种老脸,“咦,确实是那个为了十块铜板和我吵了三天三夜的谢齐啊。”
年少不知愁滋味,唯有零花最动人。
当年的沈乐和谢齐虽贵为世家郎君,可每月到手的零花钱却不够他们折腾的,偏这两人有钱就喜欢彼此借着花。
只是这借来借去,待两人都没钱了,便又总爱彼此讨债。
可惜这两人谁也没记账的习惯,到最后算不清,说不明,只能打闹着,谁也不愿让谁。
不过,你还别说,他们这打闹了不知多少回,可打完闹完,回头有了钱还是照样没心没肺的混着用。
年轻时没钱,过的抠抠搜搜,如今年纪大了,却一下变的豪气起来。
沈乐搓了搓手,一脸的谄媚,“谢二爷啊,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你兄弟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不如……”
“做你的白日梦!”不待他说完,谢齐便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我有什么钱,连喝酒都喝不起呢,钱都你二嫂管着,还借钱,你怎么不借我点。”
听到这话,沈乐立马变脸,“哟,那你还说我大惊小怪,‘不就二十颗粉珠’——这话你个穷鬼也好意思说出口。”
有钱谢二爷,没钱谢穷鬼——这人啊,就是太现实。
谢齐翻了翻白眼,“你那是没见过三郎这些年的大手笔,这就磨碎了几颗小珠子罢了,前年这小子磨了十颗碗大的夜明珠,为的也不过是让他大伯母赢得‘世家大妇第一女红’的称谓。”
“哈?”沈乐怀疑自个耳朵出毛病了,“他大伯母,不就是我谢大嫂——谢大嫂子她不是……嗯,不太擅长女红吗?”
何止是不擅长,简直是手残。
沈乐想起当年唯一一次收到的,来自谢王氏亲手绣制的荷包,人手一个,那绣工就不要说了,反正他那一个,戴着没一天就漏了一个大口子。
这女红还想得第一,想想都觉玄幻。
看着好友一脸的黑脸问好,谢齐耸了耸肩,“你还真别说,那年,第一女红还真是我大嫂。”
“哈?”沈乐瞪圆了眼,一脸见鬼的表情,“什……什么?这是世家大妇都死绝了?还是她们手都摔断了?”
谢齐斜了他一眼,“没办法,就算大嫂女红差,可架不住她做的那一身衣裳会发光啊。”
独一无二的事物,无论在哪个时空,哪个时代,都是极为珍贵的。
当然,就谢齐看来,那第一女红的荣誉,简直就是用钱砸出来的。
这般浪费奢侈,谢云曦本该被谢家长辈责罚,奈何谢家主母她高兴啊。
女红,那可是谢王氏一直求而不得的痛。
这不过几颗珠子便能让她眼眉吐气,一扫多年雪耻,想想,多划算的买卖啊。再则,这可是谢云曦的一番心意,她自然不会让人动她的乖侄儿。
按照谢王氏当年的说法,不过十颗夜明珠,就是二十颗,三十颗,一百颗,只要她家三郎乐意,就算把谢家宝库所有的珍珠都给磨了,摔了,扔了她都纵着,护着,谁也不能动她乖侄儿一根毫毛,骂都不许骂,说也不许说。
——瞧瞧,这当家主母都不要“脸”的直接护人了,连个最起码的伪装都懒得装,可见护人护的有多紧。
有谢家隐形大bss护航,谁还敢找谢云曦聊家规,说道理。
想起谢王氏当时那霸气侧漏的模样,谢齐不禁深叹了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沈乐的肩膀,“有些事,你看习惯就好了,十颗夜明珠其实也不算什么,要说大手笔,那还是大前年那会,我那大哥沉迷绘画,又总嫌弃颜料少,固色又差,回头你猜,三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