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好在其他员工早就结束了午休,这两位才不至于被人围观。小刘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保持着隐形人的状态,默默从一旁遁了。
“你忙完了?”
“嗯,听说你上来了就直接过来看看,怎么样?好玩吗?”
“还不错。”
等电梯的时候,周择抓着他的手指,忽然若有所思地说:“跟你说个事,我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说起来当初他们分开,马文静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裴也倒说不上怨恨她,但总归有些心理阴影,似乎她一出现,周择就会离开。
于是连裴也自己都没注意他此时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的凝重。
“她年后回国,想来见见你。”
“…见我?”
周择故意逗他:“对啊,你怕?”
裴也别开头:“我怕什么,你妈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喜欢,你还能跑了不成?”
“那也说不定啊……”
裴也嘶了一声,显然是被他作得气到了,电梯门刚一打开,他就拽着对方走了进去,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人压在角落里,俯身吻了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不舍地放开。
裴也问:“……还跑吗?”
周择被吻得腰痒,头难受地高仰着,几乎快站不住了,只好求饶。
裴也轻轻叹了口气,用商量的语气低喃了一句。
起初周择没有听清,过了好几秒,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裴也说了什么。
——我可以等你,但六年太久了。
久到每个人都觉得遗憾。
“……”
听到他的话,周择下意识掐住手心,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蓦地堵得他胸口难受。
就在这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一群陌生人站在门口,原本热热闹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总好!”有反应快的立马会过了意,拦住其他人,“我们人太多了,裴总您先下。”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的话永远来不及说出口。
随着电梯门自动合拢,角落的两人终于不自然地分开。
尴尬。
正要说什么,电梯门又自动打开了。
“……”
“……”
还是那些人。仔细看的话,他们脸上八卦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消失。
为了防止刚刚的情况再次发生,这次裴也抢在他们面前说:“你们都进来吧。”
“这不好吧……”
“进!”
一声令下,人群如洪水一般涌了进来,电梯瞬间被塞得满满的,在这些人的推推搡搡之中,裴也不得不伸手护住周择。
差不多同时,极其刻意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好在电梯终于开始下行。
等它再次停靠下来,多余的“电灯泡”们都走了,而站在门口附近的一个员工终于忍不住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那个…裴总…你们去几楼?”
“……一楼。”
这公司是待不下去了,赶紧回家吧。
员工贴心地帮忙按了电梯,最后还不忘本职工作:“裴总,前台让我转告您,之前有个自称周先生的哥哥打电话到前台……不过既然你们……那就不打扰了!”
电梯门徐徐合上,议论的声音却没有拦住。
“走走走!”
“裴总太激烈了,那嘴都亲破了。”
“之前你们谁赌裴总在下的?输了吧哈哈哈!拿钱来!”
“啊……!”
作者有话说:
裴也:听说我是0?
第七十二章
元旦节之后,两个人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并稳步发展,裴也多数时候都在公司,但每天不论多晚都会回家,以至于之前他拿来睡觉的休息室被改成了杂物间。
而周择办完展览之后就赋闲下来了,最近考虑在家养个宠物,不过因为纠结是买乌龟还是鹦鹉而迟迟没有行动。
平静的生活直到除夕的前几天,两人突发奇想决定回平江过年。
——其实也不算突发奇想。
起因是周海洋的一通电话,这几年,周择的这位叔叔一直都呆在平江,他在迈入四十岁的年纪以后,好像猛地想通了什么——或许是两年前,又或许是三年前。某天,他突然关掉了心爱的工作室,去了一所机构当书法老师。
总之再没拿起那柄刻刀。
周择这次能提前回国,有一半原因也是周海洋偷偷出了力。
他对这个侄子,总是心里抱有一丝愧疚,好像如果他当年做了点什么,这个孩子就能过得好一点儿——尽管周择并不认同。
回平江的路上,裴也专注地开着车,四周的音响设备在放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如果不看中文,他根本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他平时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听相声,不容易犯困,但这回坐在副驾驶的是周择,他有晕车的毛病,喜欢上车就睡觉,所以裴也就提前让小刘把相声换成了纯音乐。
可还没上高速,周择就把它又调了回去。
他解释说:“在热闹的环境里我睡得更香一些,听纯音乐容易焦虑。”
“是嘛?”裴也有些苦恼,“那我回头看看家里的留声机能不能放相声什么的,实在不行换台电视机,不仅能听还能看。”
周择却说:“嗯……还是放着吧,咱们偶尔也需要情调。”
裴也不逗他了,憋着笑:“好吧,你说了算。”
过收费站的时候,裴也忽然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周择低下头,粒粒圆润的白玉手串躺在他掌心,藏青色的流苏依旧像缎子一样。
裴也说:“一直忘了给你,这回是真的开过光的,可别弄丢了。”
“你一直留着?”
“当然。”车子缓慢上路,裴也将副驾的车窗关紧,车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睹物思人嘛。”
周择被他逗笑了:“那他们误会你是佛教徒,怎么也不告诉他们是在睹物思人?天天听大悲咒和佛经挺煎熬的吧。”
裴也说:“……或许也不算是误会。”
“?”
周择不解,对方却丝毫没有多解释一句的意思。
神这玩意本诞生于人,创世也好救世也罢,那些光伟正的形象都是人类臆想出来的。庙宇的香火和教堂的祷告,无非就是过得不如意的人们在一起凑个热闹。
直到他有一天自己也跪在了那张蒲团上,才发现原来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宁愿相信神明存在,也好过接受绝望。
——这些话藏在心里比告诉他要好。
驾驶座上的人吁了口气,转头却见旁边的人已经睡着。轻轻一笑,他抬手将播放器的声音关掉了。
三个小时之后,车子到达平江收费站,下高速之后会有一段环形路,恰好就是在这一圈路上,周择迷迷瞪瞪地醒了。
外面的景色已经变成了农村的矮房,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平江的另一面。这几年平江的市区变化很大,今天又开发了新的片区,明天又建了崭新的楼房商场,甚至还通了高铁。
但唯有这里,好像被暂停了时间一般。
随后进入市区,周择才发觉自己真的又回到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明明只生活了不到一年,却尤为深刻。
周海洋的家还在原本的工作室里,只不过门口的牌匾摘了,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房子。
他们在门口停车的时候,正好碰到周海洋出门。双方都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周择先开口打了个招呼,并递出了带来的礼物。
周海洋和蔼地点头说好,在看向裴也的时候,表情微微凝滞。
周择将人悄悄拉到身边:“这是我男朋友,裴也。”
裴也有些无措,规规矩矩地问好。
周海洋一愣,然后挤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你好你好,来来,都进屋说吧!”
房子的一楼被改成了客厅,虽然变了许多格局,但那张长条木桌却仍放在那里。
周海洋去后面倒茶,两人便在客厅等着。
裴也蹭了蹭手心,小声说:“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
周择抓住他的手指:“挺好的,要是不那么僵硬看起来也挺自然的。”
闻言,裴也立马露出懊恼的神情。
“噗。”周择没忍住笑出声,在等对方脸色更差之前,他安抚道,“别那么紧张,我叔很好说话的。”
裴也兀自紧张了一会儿,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有空打量打量四周,兴许是长条木桌格外眼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来过这。”他说。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裴也的回忆逐渐清晰,他指着长条木桌:“那时候你就坐在那儿。”
周择也想起来了:“……然后进来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让我给他们做墓碑。”
两人相视一乐,随即别开了头。
“来,喝茶。”周海洋刚端着杯子出来,便看到两人笑得十分开心,不由得欣慰,“虽然我这辈子没有子孙福,但看你们小辈如今过得不错,也挺高兴的。”
周择说:“奶奶如果还在,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周海洋点点头:“老人家一辈子都想看我找个正经工作,可惜啊……”
说完,话锋一转,他又看向裴也,手却指着周择的房子:“你知道吧,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调皮得很,现在反而变了样,都成艺术家了!那时候我教他石刻,连线都刻不直……”
周择打断道:“都是以前了。”
正沉浸过去的中年男人蓦地一滞,遂叹了口气,没有再提。
离开周海洋家之后,裴也在车上忽然问了周择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突然去做雕塑?”虽然他不懂,但也能感觉出他现在做的东西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石刻也是雕塑艺术的一种,只不过换了一种材料罢了。”
周择这么解释。
他如今的作品偏爱用可塑性材料,也就是泥塑。虽说同属雕塑艺术,但隔行如隔山,一个注重雕一个注重塑,两者并不相通,所以他是几乎放弃了前者的所有积累,从头开始学新的技法。
——蒙一个外行人是很容易的。
裴也轻而易举就相信了,虽然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晚上,两人跟几个许久没见的老朋友吃了顿饭。
这顿饭很突然,对方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他们的行踪,一通电话打过来,邀请得十分热情,恰好,周择也想见见他们。
在去的路上,周择听裴也说了那些人的现状。
徐多智去年升级当了爸爸,家里的面馆被他经营的很好,开了两家分店;前几年扫黑除恶,居浩南因为看赌场被抓坐了两年牢,如今开了一个小理发店,依旧顶着五颜六色的脑袋;靳阳去了新疆,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近况。
周择听完,忽然想到一个脑袋上总是抹半瓶发胶的少年,便问:“那闻嘉朗呢?”
“他啊……”裴也正在倒车,便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无奈,“他最近去了澳洲,听说孟初雨去那上学了,他爸一直想让他回家上班,甚至让我去劝他。”
怎么可能劝得动。
他们的车刚停好,车窗边就冒出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
“狗蛋,别扒你叔叔车!”
徐多智系着围裙就跑了出来,一把抱起刚满两岁的儿子。
周择下车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
确实时隔太久,徐多智第一眼没认出他来,反应了两秒,才磕磕巴巴地叫出他的名字:“周……周择!哎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都变样了,差点没认出来。”
周择说:“你也是,都当爸爸了。”
徐多智应当是他们中最早成家的人,当初高考他只能去大专,索性没读书跟着裴也出去闯荡,但不到一年就灰溜溜地跑回家继承家业了,随后相亲、结婚、生子,顺水推舟。
“你们在这吹冷风?”
徐多智前脚刚走,后脚就跟出来一个人,粉色脑袋与他极不合衬。
“好久不见。”周择将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是挺久的,这个狗比终于不用半夜偷偷抹眼泪了。”居浩南一见面就拆裴也的台。
裴也:“……”
谁半夜抹眼泪了?
没寒暄两句,几人就转移到了室内,也就是徐多智的面馆里。
这边是新店,装修都是新颖的样式,在大厅中央架个火锅,整个店里都烧得暖洋洋的,进去之后周择就见到了徐多智的老婆,一个有些泼辣但很贤惠的女人。
“来,我先敬少爷一个。”徐多智先举杯,“你们俩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百年好合。”
周择一边喝酒一边吐槽:“不是,怎么还叫我少爷……”
徐多智连忙甩锅:“不好意思,习惯了……那不都是因为裴也!”
被点名的人白了他一眼,兀自说起另一件事。
“听说吴老师住院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