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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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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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治疗手段和药物他都很讨厌,更讨厌别人因此看他的眼神。
  这边,裴也扫干净玻璃渣,见他还蹲着,便问:“你不舒服吗?”
  没想到周择却推开了他:“我没事。”
  裴也愣住了。
  随后他走出了浴室。
  “给你把门带上,要哭就哭,我看不见。”
  说完他又有点后悔,什么叫看不见,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不久,水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裴也低下头,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摆,绷直的白色布料上有一小块血迹。
  啧……
  真麻烦。
  他将扫把扔在一边,然后趿拉着拖鞋,去电视柜里翻找不知猴年马月的创可贴。
  作者有话说:
  择哥蹲,择哥蹲,择哥蹲完裴哥蹲~


第二十六章 
  其实这条巷子里的人都知道,苏雅养的儿子不是亲生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裴也从来没喊过苏雅一声妈;也因为今年才三十五岁的苏雅理应不该有这么大的儿子。
  可两人又为什么成了一家人呢?
  原因不得而知。
  裴也十岁起就跟着苏雅,之后辗转过好几个地方,平江是他上初一那年来的,如今快四五年了,也是认识苏雅这任亡夫以后,他们才定居到这条巷子。
  当然了,起初别人都以为他们是母子,面对那些目光,苏雅没否认过,反正她只在乎怎么跟丈夫过好小日子。但后来,人们每天都能看到裴也一个人瑟缩地睡在麻将馆,再加上一些东拼西凑的传言,母子关系不攻自破。
  ——虽然苏雅还是不在乎。
  人们接下来再讨论的话题,也慢慢就成了一些同情裴也的话了。
  ……那孩子天天住店里,家里俩大人都不管,真可怜!
  那一桌中年妇女讨论他的口吻犹言在耳。。
  裴也在地铺上翻了个身,发现旁边的位置仍空着。
  周择还在阳台上。
  看看时间,午夜十二点。
  裴也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跑到阁楼踩着梯子上去。
  “哎,你还睡不睡了?”他探出半个身子。
  夜里的温度会让人感觉有点冷,周择背对着他站在阳台的护栏边,已经吹了很久冷风了。
  听到裴也的声音,周择转过身:“你先睡吧。”
  裴也没动。
  “心情不好?”
  周择低着头没回答他。
  裴也又往上爬了两步,走上阳台。
  “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他将一个塑料袋伸到周择面前,“多愁善感。”
  “你才小姑娘。”
  塑料袋里面装着他在店里拿的几瓶啤酒和一包香烟,对于心烦的人来说,这些都是良药。
  “谢谢。”周择接过了袋子,“一起吧。”
  裴也接过他递来的酒,麦芽的香气在空气里若隐若现。
  周择的两只手肘都抵在护栏上。
  他凝望着远处的灯光,仿佛自言自语的轻轻道:“冬天好像快到了。”
  裴也嗯了一声。
  平江的春天和秋天都很短,好像眨眨眼,就过去了。
  如果他也能眨眨眼直接变成三十岁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周择看着他的侧脸问。
  “我在想……”裴也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为什么某个少爷大半夜不睡觉,站在屋顶吹冷风。”
  周择被他逗笑了:“不是我说,干嘛总叫我少爷?”
  裴也摇头:“不是骂你,夸你呢。”有钱的不一定是少爷,娇生惯养的才是。
  如此形容,周择还是第一次听。
  “对了,你妈妈她……”
  他忽然想起来对面房子里的苏雅。
  走之前,苏雅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隔着门对着裴也发了通脾气。从没见过这样泼妇骂街的架势,连当时站在门外的周择都被狠狠吓了一跳。
  “不用管她。”裴也不在意地说,“而且,她不是我妈。”
  不小心洒在地上的啤酒已经干了。
  裴也又接着说:“我在福利院长大的,她是那儿的职工,后来她查出来不孕不育,怕没人给她养老,就把我领养了。”
  说白了,他对于苏雅而言就是个养儿防老的工具。
  见周择没有说话,裴也又笑眯眯地说:“怎么样,听到我的故事,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见状,周择只好无奈地摇头:“这话说的……我的快乐又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至少看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也过得很惨,心里多少能平衡一点吧。”裴也不以为意,“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看到别人过的不舒服,老子就爽了。”
  周择没做声,他能理解裴也所说的话,却没办法做到和他一样。
  水泥护栏上粗粝的表面将皮肤印出了密密麻麻的红印子,裴也背靠着护栏,仰着头,闭着眼睛。他在听,在感受,在思考,唯独不想睁开眼睛看一看。
  “你明天可以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吗?”周择问。
  裴也仍保持着那个动作,嗯了一声。
  他没有问周择,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只是安静的陪着。
  “今天谢谢你。”周择捏着空掉的易拉罐说。
  “真要谢谢我?多请我吃几顿饭,最近手头比紧。”裴也伸了个懒腰,重新趴回栏杆上。
  酒精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了,周择也趴到了栏杆上,被风一吹,便觉得自己脸颊变得热乎乎的。
  “行啊,不过我也没钱……我妈断了我的生活费,想让我低头道歉。”周择忽然很想说话,想说很多很多话,“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了,我只是不想去一中,也不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你告诉我,我有错吗?”
  周择的声音闷闷的,他将头埋在臂弯中,就像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
  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长长的、空无一人的楼梯,他和那个人相对站在转角处,两人说了些话,然后对方忽然凑了过来,但被他躲开了。似乎因为这个动作,他们突然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再然后,他将人推了下去。
  “哎,走了。”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出神时被打断,周择如临大敌地竖起了每根神经。
  裴也被他晦暗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似的,安抚的手随即抽离:“……酒喝完了,下去吧。”
  周择舔了舔嘴唇,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片刻后,他才从回忆里抽身而出。
  “只有一床被子啊?”
  面对阁楼唯一的地铺,周择明知故问。
  裴也困极了,打着哈欠说:“不然呢?”
  周择掀开被子一角坐了进去,还没躺下,他就闻到了被褥里散发出的淡淡的皂香。
  不多时,旁边已经有了平缓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近在咫尺的体温。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披着自己的外套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
  ……
  早上,裴也是被外面的开门声叫醒的。
  他很少睡得这么熟,熟到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躺回去再睡一会。
  敲门的是苏雅,她睡得早起得早,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发现自家麻将馆还没开门,便以为裴也不在。
  “小白眼狼,一大早就不见人,生意也不做了,哪天翅膀硬了不知道要飞哪儿去……”
  还没看见苏雅的人,就已经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
  “是,老子是白眼狼,这个店一天赚多少钱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裴也被吵醒,脾性也大,“我要上学没时间看店,你也不闻不问,要不是虎哥让我给他帮忙,咱俩早就饿死了!”
  苏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吼什么?我还说不得你了!我还不是有事!”
  裴也嘲弄地笑了笑:“有事?又去勾搭哪个男人了吧?看你这样,哪有时间开什么店,不如卖了,省的那些人时不时来闹。”
  或许是不想真的惹毛裴也,又或者是自己理亏心虚,苏雅的气焰忽然灭了不少:“你不是说你要退学吗?这个地段还是挺好的,之前生意也不错……”
  裴也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三十多岁的女人,年轻时再有姿色,如今也只剩下空无一物的脑袋,和残存的、几乎消磨光了的漂亮。
  “行了行了,我今天不是来了吗?”苏雅不满被他用那种眼神盯着,借口走了,“我先去对面吃个早饭。”
  等苏雅走了,裴也把拉了一半的卷帘门彻底抬上去。
  揉着脑袋回去的时候,在楼梯口看到了被吵醒的周择。
  裴也停下脚步:“醒了?”
  周择抱着毯子,看了一眼门口,刚刚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嗯。”
  裴也想起来半夜看到他缩在沙发的样子,有点无奈地从他手里接过毛毯:“我睡相很差吗?宁愿睡沙发,不嫌难受?”
  周择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不得不说,确实难受,尤其是脖子,酸得抬不起来。
  但他喜欢男人,怕睡那么近,藏不住。
  裴也回阁楼收拾了地铺,然后带着周择回对面房子里洗漱,等两人再次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苏雅埋头在麻将馆门口做卫生。
  她的动作麻利勤快。
  裴也站在阴影下多看了两眼,然后转头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周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你其实没那么讨厌她吧?”
  裴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知道是否算是一种默认。
  两人迎着初升的朝阳,步子慢且悠闲,地面的水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裴也微眯着眼睛问:“你饿不饿?带你去吃这边最好吃的鸭血粉丝。”
  “你请客吗?”
  “啧……那天不是说好了,我帮你的忙,你管我的饭。”
  “可我总觉得你在坑我……”
  “你穿了裤子不认人?”
  “……滚啊!”
  两人肩并着肩,少年人独有的单薄却挺拔的后背,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人来人往之中。
  他们闭口不言,却又像什么都说尽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两个崽子的原生家庭呢,相信大家能看出来一些端倪啦(都是不太健康的成长环境)这也是这篇文的初衷。由衷希望,共鸣的人少一些,没有就最好了~


第二十七章 
  瓦白色的墙上横贯了一根细长扭曲的裂缝,远看不大明显,可一旦凑近,就能发现这条裂缝的突兀,以及其中近在咫尺却无法填补的距离。
  诊室的门紧闭着,走廊上的座椅都坐满了排队的人。
  裴也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偶尔抬头看看诊室的门。
  不久前,两人刚走到诊室门口,周择突然临时反悔,不愿意让他跟进去,所以他现在只好在门口等着。
  其实周围的人里,也不乏一个人来的,但更多的,身边围绕着各自的亲人朋友。
  裴也低下头,百无聊赖地在浏览器搜索着心理疾病的相关词条。
  不久前,由那张温和无辜的脸说出的拒绝犹言在耳。
  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
  ——人家的戒备心。
  可虽说能理解,裴也却始终觉得不舒服,但到底是怎么不舒服了,他又说不上来。
  总之别扭极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诊疗室的黄铜色门把手微微转动,门后走出的少年长身鹤立,头微低着,身后的门还未来得及关上就被下一位候诊的病人推开,并且,接下来突然面对一众陌生人的目光会更让他无措。
  “这边儿。”
  裴也好心地招招手。
  对方看到自己时似乎松了口气。
  周择大步走近,表情很轻松:“你怎么坐在这儿?”
  裴也站起来,不仔细比较,两人看起来一般高:“不然我该坐在哪?”
  周择闲聊似的说:“我以为你会下去逛逛。”
  逛逛?
  在精神病院里?
  他可没这个雅兴。
  裴也不可名状地给了个眼神,希望对方能懂。
  不过可惜的是,周择并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自然也没察觉他那个眼神里表达的意思。
  尔后周择又自顾自地说起了其他话题,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说起的是否是有意义的对话,有时候甚至只是一句随口的陈述……像是只是为了说点儿什么而说话的。
  裴也自然发现了这点,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从医院出来到各回各家,这么长的路上,从头到尾,他都没再说什么话了。
  ……
  新的一周和往常没有两样,日子还是照常过。
  当然,除了从这周开始,每个晚上多出来的晚自习,让学生们哀嚎了一阵儿以外,还是比较平静的。
  不过平静也不代表一点涟漪都没有——自从周择在闻嘉朗面前跟李赫飞他们动了手以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就有点变了——从之前的不给正眼变成了如今的另眼相看。
  不过周择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到底出于什么。
  他也懒得弄清楚。
  反正在班上大多数人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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