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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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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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过了几分钟,他福至心灵的从窗户看出去,毫不意外看到一个利落的身影,通过自行车后座轻松攀上车棚顶,然后直接跃到围墙上方,不一会儿就没了背影。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裴也几乎毫不犹豫地断定。
  就在周择“越狱”一分钟以后,停车场的看车老头从休息室后面走了出来——每天上午,老头都会在九点半左右去停车场外倒垃圾,但因为垃圾桶离车棚开回不过五分钟,所以他逃课从来不选这儿。
  反观周择胆子颇大,大到就像早有预谋。
  闻嘉朗一发现这事儿,就迫不及待地和徐多智说:“我靠,我同桌逃课了?”
  徐多智正盯着手机心不在焉,压根没听他说了什么。
  “逃就逃呗,有什么的……”
  闻嘉朗察觉到他注意力不集中,便探头看他手机:“你看什么呢?夜未眠是谁啊?”
  “没什么!”徐多智“啪”地把手机屏幕往下一盖,“……你刚说谁逃课?”
  闻嘉朗嘀嘀咕咕地坐好:“我同桌啊,那个学霸。”
  徐多智往前面一看,果然只看到一个空桌子。
  “靠?他还逃课?”
  “……你丫刚就没听我说话吧!”
  “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我就动怎么了?”
  “你敢打你爹?!”
  “去你妈的!”
  “去你妈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裴也杵着脸,忽然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从教室的后门路过,然后又在窗户旁往里看了两眼,最后似乎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便直接走到了前门。
  “你好同学,我找个人。”周海洋站在门口,随便抓了一个路过的学生,“你们班周择在吗?”
  突然被人抓住胳膊的孙天望吓了一跳,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反倒是一旁同行的李平安替他回答道:“他不在。”
  “不在?”周海洋又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几眼,确实没看见要找的人,“那你们班主任吴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孙天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看到正抱着作业走来的秦燕,便向周海洋指了指她:“吴老师办公室不好找,你跟着我们班长去吧。”
  一脸茫然地秦燕被推了过来。
  ……
  裴也看着那个男人跟着秦燕走远。
  这时徐多智和闻嘉朗一前一后地走过来,前一秒还互喷口水的两人,转头就重归于好。
  “裴哥,飞机说在一楼厕所碰见理一的大猩猩了,帮我们看着呢,要不要去啊?”
  “不去。”
  徐多智失望地在前桌坐下:“为啥啊,那个大猩猩在外面造谣咱们给他下跪道歉,猴子他们都……”
  裴也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徐多智果断闭嘴了。
  “不是让你们别跟他们走太近吗?”
  闻嘉朗干咳了一声:“没走近,就是昨天你走了以后正好碰见了,聊了两句。”
  裴也却说:“飞机叫过去的吧。”
  其实后来想想也知道,居浩南和李赫飞压根不是碰巧在楼下遇见,相反,他们应该就是被李赫飞叫去堵周择的。这也算周择倒霉,还真就被堵到了。
  他把脑袋搁在臂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不找大猩猩麻烦以后,徐多智和闻嘉朗就直接在裴也的前桌的空位上坐下唠嗑了。徐多智趴在椅子的靠背上,他瞅着裴也眼下两片青灰,表情有些同情。
  “你这都多少天没睡好觉了?苏姨还是老样子吗?”
  裴也闭上眼睛:“……昨天麻将室有人闹事,她又发疯,半夜被送医院去了。”
  徐多智“啊”了一声,表情很是奇妙。
  闻嘉朗摁着手机说:“哪个医院啊,我姐夫是中心医院主任,我让他给换个单间吧。”
  裴也静默了一秒,然后说:“十里亭那边的精神病院。”
  不仅是他,徐多智和闻嘉朗都沉默了。
  当然,并不是裴也把苏雅送进去的。可他不会,不代表那些人也不会——男方的家人为了男人死前的一点财产,无所不用其极,苏雅被逼得不行,最后拿着菜刀追出来。
  而故事的结局就是她被闻讯而来的警察连夜扭送进了看守所,凌晨被送进精神病院打镇定。
  他们正说着,裴也又看到那个陌生男人走到教室的前门。
  这一次他没有漫无目的地用目光寻找,而是求助似的看向他身边的吴广。
  班主任一来,大课间的热闹气氛稍稍减退了一点儿。学生们的目光随着老班的脚步而移动,裴也也不例外。他看着老班走到周择的座位边,然后转头看了一圈,最后向自己走来。
  “闻嘉朗,你同桌呢?”
  闻嘉朗当然摇头:“我不知道啊!”
  吴广瞪大了眼睛:“你同桌你不知道?”
  闻嘉朗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他爸妈,还能一天到晚看着咋的……”
  “咋说话的!是不是去厕所了?”
  “嗯,不知道啊……说不定是逃学了?”
  “怎么会!”老班异常自信地回答,然后一边叉着腰一边和跟进来的陌生男人说,“估计上课的时候就会回来,我们出去等一会儿吧。”
  放弃吧,你们等不到的,裴也在心里想。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班主任还站在教室里,他不至于浑到当着他的面接电话。只能等老班出去了,他才低头看一眼手机的来电提示,以及紧随其后的一则短信——内容是医院发来的缴费通知。
  短信一连发了三条,似乎怕极了家属把病人抛弃在他们那儿,毕竟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裴也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然后看了一眼仍在门外徘徊的老班。
  犹豫了两秒后,抓着外套站了起来。
  徐多智叫了一声:“你去哪啊?要上课了。”
  裴也撂下了一句别管我,便穿过桌椅从后门跑了出去。


第十七章 
  当周择和裴也在精神病院里看到彼此时,双方的心里皆是翻起了一阵惊涛骇浪的。
  就像那双无形的手终于在这一刻扯断了绳子,随后倾倒下来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淹没了两人之间的空隙,氤氲的水汽逐渐填满了这片空间泥土和青草被打湿,好闻的气味散开来。
  而就在十分钟前,周择刚捏着诊疗单从陆教授的诊室出来——以一个病人的身份。
  距离他上次和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头见面,已经是快两周前的事儿了。
  虽然当时对方有让他第二天再来医院做一次机测诊断,以便准确地判断他的问题,但周择后来很明显是将这个建议抛之脑后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病。
  还是心理疾病,这不扯淡吗。
  但至于他今天为什么又来了,按照周择自己对医生的说法,是因为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愈来愈差;而按照他心里想法的来说,就是为了逃避和周旋。
  周择按照陆教授所说的,做了一系列检查,等待结果的间隙,他下楼打算在这个花草树木绿化充足的医院里溜达两圈。
  精神病专科医院虽然因为疾病的性质,在市民们之间俨然成了一个都市传说一样的地方,但事实上,它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和其他综合性医院没有什么不同。
  周择顺着长长的楼梯来到一楼的空地,楼下人多一些,有些是工作人员,有些是来看病的人。而病人们也多是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彼此相互扶持、相互安慰,反倒衬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于是周择在门诊部逛了没多久,便折身往另一头看起来人少些的地方去。
  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容易不由自主地想很多事情。周择就是这样。
  更别说这种的胡思乱想其实占据了他生命很多时候。比如现在——他望着绿油油的爬山虎和脚下走不完的水泥路,不知道下一刻会走到什么地方的未知感丝毫不会影响他,反而,能够影响他是几公里外的学校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人们应该已经发现他逃学了吧?
  正在四处找他?
  如果人们在监控里看到自己翻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失望?惊讶?质疑?
  周海洋势必会和马文静联系,然后就是大发雷霆或无止境的说教。
  周择甚至都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叛逆期不听话不懂事的孩子,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家长作对,或许是为了得到关注,又或许是满足精神需求……
  但事实上他明白,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周择慢慢地走,每一步都踩得踏实严密,短短的回廊一眨眼就走到头了,他顺着接下来的路转弯,正前方却出现了一伙人。
  有穿着白衣的护士,有神态不一的家属,还有一个病人,家属和病人正在拉扯,而护士是拉架的。
  紧接着周择就停了下来,远远地观望着——穿着病服的女人约莫四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 看着十分疲态,再加上她的情绪起伏太大,目眦欲裂的神态有点儿要和身边的人同归于尽的架势,所以他估计女人的真实年龄应该会比他想的小一点儿。
  “我根本没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把我送进来安的什么心!有种让别人评评理!”女人一边大声控诉家属模样的几个人一边抗拒护士的靠近,“你们医院跟他们也是一伙儿的,不就是为了钱吗?真是丧良心啊!你们是要杀人啊!”
  “你别闹了,这里是住院部,会打扰病人休息的!家属别看着了啊……”
  “你们都要杀人了!我不仅要闹,我还要告你们!抢我的钱,砸我的店,还有朱家豪,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弄死他的……”
  “你别污蔑人啊!我哥明明是自己病死的!”
  家属冷眼旁观,护士百口莫辩。
  妖魔鬼怪,群魔乱舞。
  周择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想要远离这个修罗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在那群你拉我扯的人群后面看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道黑色的影子沉默地站在这群吵闹的大人后面,似乎对面前的闹剧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在等这些人自己安静下来。
  如果人有类别之分,那么此时周择就觉得,面前的人应该是和自己待在一个分类里的。
  当裴也将目光慢慢从苏雅身上转移到周择身上时,没有人发现,甚至他自己——原本冷漠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瞬微不可查的闪烁。
  后来某个时候,周择说起这段偶遇时,用了这么一句倒胃口形容——“两个臭鱼烂虾突然在一个臭水池子里的相遇了。”
  真不知道该暗自庆幸还是自认倒霉。
  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大人们的闹剧升级,从动口到动手只需要一句不堪入目的脏话。
  然后苏雅和几个人拉扯的过程中,不知被谁推到了雨里,狠狠摔了一跤,还没爬起来的时候护士就趁机上去打了一针镇定。
  没多久人就给弄回病房里去了。
  周择一直在楼下没有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他看着那个女人从歇斯底里到安静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又看着裴也跟着护士把女人抬上病床,又看着女人被按上一圈一圈束缚带。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裴也每天都累成那样了。
  ……
  有些时候,裴也是怨恨苏雅的。
  恨到想一刀子扎死她再一刀子扎死自己,恨到大不了大家都别活了的那种程度。
  可他怕死。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活着也没意思。
  在他印象里,那个漂亮能干的苏雅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而活着的是一个没文化的蠢笨女人,一个满脑子只想着找男人结婚的无知女人。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给过他一口饭吃,裴也就只能继续忍受下去。
  有时候他也会想,什么时候忍不了了,就一走了之。
  可当他真正听到火车和飞机的轰鸣时,他又骤然发现,自己根本哪儿也去不了——他的双脚已经扎在了这块土地里,发现拔不动后,便不想拔了。
  “病人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你们家属就不要添乱了。”护士正在板着脸在门外训斥朱国福等人,“而且你们住院费和诊疗费是不是都还没交?”
  朱国福和他妹妹朱虹兰此时均一声不吭了,尤其是在护士提出缴费要求以后,胖成发面馒头的朱国福立马转着脑袋就指向病房里的裴也:“你找他,他给钱。”
  裴也冷不丁地扫来一眼,朱国福立刻挺了挺肚子,似在给自己撑腰。
  护士打量了一眼接过缴费单的裴也,默默可怜了一下这个看起来才十多岁的孩子,然后继续板着脸催促他快点缴费。
  裴也粗略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所有积蓄拿来交费,还能剩不到两百块。说舍得出这个钱那是不可能。但他肉疼完,仍把缴费单叠叭叠叭塞进裤子口袋。出去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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