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大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玫瑰大少- 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对于沈惜言留的“下马威”,赵万钧的确没恼,他目送着前边同手同脚的“嚣张”背影,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又掩饰性地手指抵唇,抬抬下巴道:“进啊,都搁这儿愣着干嘛,挪不动窝了?”

    九爷发话,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脑袋一晃便好似无事发生,开始三五成群各说各的,香园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沈惜言浑然不觉自己成了戏园子里的新谈资,还逞着一脸威风地落了座,没过多久忽然想到什么,脸腾地红了半边。

    沈惜言一把拉住迎面来的伙计问:“我方才是怎么进来的?”

    伙计端着托盘一本正经回道:“爷,您是走进来的。”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走进来的!我是问你动作……哎呀,算了算了。”沈惜言偷偷往赵万钧那边看了一眼,对方正与人谈话,压根没有留意他。

    沈惜言心里舒了一口气,又隐隐些许失落。

    但凡碰上跟九爷有关的事,小少爷一准要纠结好久,没想至夜半难眠都算好的。

    伙计把托盘上的茶杯放到沈惜言桌上:“这是一位爷给您叫的蜂蜜水,润喉的,您请慢用。”

    “是哪位?”

    “这我就不清楚了,得问问另一个传话的。”伙计往衣冠满座的台下张望了片刻,回身对沈惜言说,“没瞧见,兴许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一杯茶而已,说不准是青鸢叫人送的,沈惜言摆了摆手:“算了,不碍事。”

    伙计走后,沈惜言顶着一脸臊红抿了口杯中的蜂蜜水,这沁入心脾的甜度,竟是他最喜欢的。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香园听戏的时候,九爷给他带的清凉糕,也是这般恰到好处的甜味,只可惜他没吃完,后来严夫人知道他想吃,还特意命人去买了好多回来,各类都有,只是通通都不对味。

    沈惜言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蜂蜜水,假威风过后,他心里又莫名其妙地不是滋味了起来。

    就像耗尽了蜂蜜的甜,只剩盖不住的酸。

    *

    两日后的下午,沈惜言正坐在窗边看法语版的《散文选》,刚下学的严书桥嚷嚷着来了。

    “号外号外!”

    “你爸又给你放假啦?”沈惜言合上书,看起来对严书桥所谓的“号外”不甚感兴趣。

    “不是,是陆凤眠从上海过来了,她今晚要在大剧院演话剧!还好你过几日才回金陵,我让大哥帮忙弄了前排的票,你赶快捯饬捯饬,吃完饭咱就过去。”

    严书桥说着往桌上拍了两张入场券,上头印着陆凤眠的肖像,卷发美痣,摩登扮相,眸色撩人又不乏上海滩名媛的文艺气质,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几分,可沈惜言却像被烫到似地收回目光。

    他与九爷在六国饭店看的那部电影,就是陆凤眠演的。

    “你还没听过陆凤眠吧?她红火起来的时候你正好在美国,去年她来过我学校一次,简直比那闭月羞花还要醉人数倍。”严书桥的表情动作都跟念诗似的,浮夸又向往。

    沈惜言点点头:“挺好,不过我不去。”

    严书桥兴奋的表情瞬间耷拉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沈惜言的书桌上:“你最近怎么了嘛,你以前明明很爱玩的,自从上回……”

    “哎,打住打住!我今晚和青鸢约好了,要去听他的戏。”

    严书桥拿着票在沈惜言面前“哗啦啦”抖了两下,稀奇道:“不能够啊沈大少,你从美利坚回来的,放着那么多新派玩意儿不碰,怎么突然爱上了听京戏,这是在西洋玩腻了打算返璞归真啦?”

    “我以前又没听过京戏,京戏对我来说比百老汇的歌剧更为新派。”沈惜言一本正经地胡扯,事实上,他对有板有眼的本土戏剧毫无兴趣。

    “不对,我觉得你有问题,你变了。”

    严书桥这人精得很,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沈惜言只能先以退为进。

    “我哪儿变了?”

    严书桥满脸审视地摩挲着下巴,道:“我说不上来,但你绝对有事儿瞒着我,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万一是看上的哪个姑娘人家看不上你,说出来岂不底儿掉?”

    沈惜言闻言心里一虚,背后冒出汗来。

    他知道严书桥平时看着大咧咧不担事儿,但其实心眼儿细,只是没想到这回竟猜中了大半。

    他这事儿,可不就是跟那情情爱爱有关吗?只不过对象是个男人,然而,这恰好就是走入僵局的关键一棋。

    严书桥见沈惜言不说话了,也知道自个儿猜中了,他呲溜一下跳到地上,拿起话剧票道:“得,你去听你的京戏,我呢就邀个同窗一起,也差不离。”

    “等等书桥!” 沈惜言突然叫住严书桥。

    “想通和我一块儿去看陆凤眠啦?”

    沈惜言摇摇头,下唇被上齿咬得发白:“我……”

    严书桥被沈惜言支支吾吾的模样吓到了,沈惜言最近老这样,严书桥甚至怀疑自家那位好强率真的好友被人调过包了。

    严书桥拍着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天塌下来咱俩一人顶一半。”

    这塌下来的天严书桥是否真能扛住,沈惜言不敢妄言,可眼下唯有严书桥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他与严书桥近二十年的情谊,早比金坚,他倒不是怕严书桥知道他的腌臜心思之后嫌弃他。

    他只是羞于启齿——他是如何向九爷说教一通,最后九爷及时抽身,他却泥足深陷的。

    沈惜言天人交战,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碰了上下嘴皮子,把那晚在六国饭店门口发生的事统统跟严书桥讲了,包括自己对九爷说了怎样难听的逆耳忠言,又为此陷入了怎样难堪的局面,讲到最后已是满面愁容。

    第38章

    严书桥听完,两只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垂在身侧的手也咻地攥起拳头,他憋了一脸红,怎奈未曾在市井厮混过,只骂出一句“他大爷”来。

    沈惜言在旁眼巴巴地瞧着严书桥,还指望他能开导开导自己,给自己一点儿启迪。

    谁知严书桥却怒容满面地大喝道:“惜言,你骂得好啊!要是我,不光骂他,我还要揍他,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好东西,没想到他居然,居然如此缺德!”

    “连你也觉得我是在骂他啊?我怎么会骂他呢……”沈惜言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他生我气了。”

    “那不正好吗?反正你也要回金陵了,不必再与他纠缠。”严书桥重重扶住好友的肩,愧疚道,“对不起惜言,让你在我这儿受委屈了。”

    沈惜言拿开严书桥的手,定定地说:“可我不想这样,不想他讨厌我,书桥你懂吗。”

    严书桥看着沈惜言的双眼,从愤怒变为疑惑,最后化作震惊:“你该不会也……”

    沈惜言没说话,但那样子明显就是默认了。

    “别犯傻啊我的沈大少爷,他那是在戏弄你,他仗权欺人!”

    “你别总这么说他,吃人一口水,记人一口井,九爷是大好人,他救过我的命。”

    而且还是两次……

    “你就算要报恩,也不该把自个儿贡出去吧!这多荒唐啊。”

    沈惜言耷拉下唇角:“书桥,你也觉得男的喜欢男的是怪事对吗?”

    “你忘了苏宴笙的下场了?”

    周遭的空气忽然沉了下来。

    “我没忘。”沈惜言的语气竟万般清醒。

    苏宴笙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谈不上记得或遗忘,因为从来存在着,动一下便钻心,他自己都不敢碰,更别提被别人碰。

    当年严书桥并未亲见那场惨剧,却清楚记得沈惜言为此梦魇缠身小半月的情形,严书桥也知道自己窜上气头提了不该提的人,转而道:“你刚来北平有所不知,你去打听打听,究竟多少女子为他痴狂神伤,相思成疾,比如你上回问的那个才女柳如絮,就跟你现在这副德行一样。让她们一人添一笔,赵九爷那情债都够写好几本了。”

    沈惜言也是个实打实的驴脾气,听到严书桥这般三番两次诋毁九爷,立马心中搓起火来,他高声辩道:“分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怎能叫情债?”

    两人声音一个赛一个大,把小玉都给喊来了:“二少,沈少,夫人要我来问问,你们是不是拌嘴啦?”

    严书桥立马换了张笑脸,一把揽住沈惜言的肩:“没有的事儿,我俩怎么可能拌嘴?”

    沈惜言回揽住严书桥:“对啊,我们好着呢。”

    小玉站在门缝外头一脸狐疑,寻思了几秒便下楼去给严夫人回话去了。

    小玉一走,两人便十分默契地一同放开对方,又变回了争锋相对的模样。

    严书桥算是完全明白了,沈惜言根本就是和那赵九爷你情我愿的,现在这俩人正没事找事呢,好家伙,就他个傻帽儿还认真了。

    他长了个牛鼻子似地瞪着沈惜言,至此不愿相信他最要好的发小儿竟爱上一个男人,还是他严家的克星赵家人。

    “沈惜言,你到底要怎样。”

    沈惜言豁出去了,豪言道:“我想娶九爷为妻!”

    严书桥被沈惜言生猛的话惊到打跌:“你可知赵家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赵万钧他爸赵麟祥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赵万钧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这儿是北平,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沈惜言不悦到了极点,压低嗓音道:“他爸是他爸,他是他,你为何说话总带着偏见?”

    “成,那咱姑且就不论赵家怎样,可你是个男儿身不假吧?你俩都没法儿传宗接代,他又如何会真心待你?”

    严书桥一句反问结结实实凿进了沈惜言本就岌岌可危的心坎儿。中国人最讲究传宗接代,他虽在西方世界吸收了四年多的洋思想,可骨子里流的还是故国的血统,若真要对抗几千年来的传统思想,他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

    严书桥见沈惜言突然不吭气了,也知道自己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他趁热打铁道:“你要真跟他好上了,赶明儿他要延香火,转头就娶好几房姨太太回来,生一堆孩子,气死你。”

    “他不会的……”沈惜言这话说得自个儿都没底气。

    “哟,你才认识他几天?两个月都没有吧,你就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啦?”

    严书桥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的又都是沈惜言心尖尖上的疙瘩,他恨不得拿根针把严书桥这张要命的嘴给缝起来。

    沈惜言心虚说不过严书桥,又不满他总是这样夹枪带刺地诋毁赵万钧,一气之下便收拾细软离开了严公馆,严昌平和严书运这会儿都不在家,严书桥也还生着闷气,严夫人一个人拦不住,只好差人跟去看着。

    沈惜言没走太远,就在附近的清河公寓租了一间房,租期一晚,今天的戏他也不看了,明日说什么都要打道回金陵,以免夜长梦。

    这间公寓的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德国人。沈惜言德语说的不算地道,但热爱与外国人交流,第二天中午收拾行李的时候,就主动跟前来查账的老板施耐德用德语搭上了话。

    施耐德会说中文,来北平经商做学者多年也很少见到会讲德语的中国人,尤其还像沈惜言这般有贵气与谈吐,他觉得沈惜言有趣,便邀他到会客室喝红酒,配菜竟是两碟花生米!沈惜言去过德国,所见的德国人大都疏离冷淡,可这位施耐德却热情得很,简直像被北平的擀面杖彻底擀平揉搓过一样,沈惜言会多国语言,施耐德也见多识广,会恭维人,很快就把沈惜言捧得飘飘然了起来。

    二人交谈甚欢,原本一杯上头的沈惜言硬是多喝了两杯,还糊里糊涂应下了施耐德于燕京大学文化交流会的邀请,过后才想起自己本打算下午去火车站的,看来又要延后几日了。

    他微醺地回房,懒得管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大”字摊饼似地倒在床上。

    昨日终于把心里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说出来了,今日又和新朋友喝了点儿小酒,他又累又畅快,瞪着屋顶半天,却猝不及防惆怅了起来。

    因为这会儿,他本该是在火车站的。

    昨晚严书运来找过他,想劝他回严公馆,他没答应,因为他还未想好如何面对严书桥。

    他对严书桥说的那些,譬如要娶九爷,全都是大话,现在想来真够无地自容。事实上,九爷早都把他隔离在世界之外了。

    况且他也依然没能鼓起勇气跨过横亘在心中的高山,十年前那场惨剧带给他的恐惧实在太多了,他怕苏晏笙拖着断腿投河的可怖场景,他怕瞿景铄抱着尸体崩溃绝望的哭喊,他也怕英明神武的九爷因他沦落成别人口中不得好死的怪物……

    可他更怕,更怕此去经年,九爷真的会像严书桥说的那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