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侧了侧头,声音很冷:“主席,收好你的信息素。”
可他下巴颏儿就垫在薄渐肩上,他扭头,鼻尖几乎蹭过薄渐的耳廓。陌生的拥抱感,紧密的充实感,让人心悸。
薄渐稍稍松开了江淮,轻声说:“收不起来。”
“你这是勾引。”
江淮感到似乎有什么不经意地摩挲过他耳朵,柔软而发热,薄渐问:“那你有反应了么?”
“……”
江淮没有说话。
因为薄渐有反应了。
薄渐垂下手,松开了他,稍稍别过头,低着眸子说:“抱歉,易感期。”
江淮的喉结滚了几下。
他猛然站起身,什么都没说,擦着薄渐的肩膀开门出去了。
女医生看见江淮出来,裤腿还没放下去,毛衣也揉得乱七八糟,小辫儿也翘起来几缕。另一个同学还没出来。她问:“红花油抹完了?”
“嗯。算一下钱。”
“一共四块五……同学你收拾收拾衣服,我有梳子,你要用么?”
江淮迟疑了几秒:“哦,好,谢谢。”
看男孩子梳头发,倒是挺新奇,女医生多瞥了几眼。还挺熟练。
薄渐推门出来。
不像江淮,薄渐身上的校服工整得十分严格,连鞋带都丝毫不乱,和进去前没有区别。他第一眼望见江淮在外面扎头发。
他走过去,低头问:“你天天都要梳头么?”
江淮叼着黑色发绳,头都没抬:“废话。你早上不梳头?”
“要我帮忙么?”
“不用。你先回教室吧。”
五分钟后,江淮顶着张送葬脸,和薄渐一起出了医务室。
两个人不远不近,一左一右。
几乎同时。
江淮扭头:“这几天你离我远点。”
薄渐也扭头:“背还疼么?”
“……”江淮皱起眉头,“不疼了。”
薄渐“哦”了声。但江淮不知道他是在“哦”什么,就又说了一遍:“这几天你离我远点。”
薄渐像是不知道他在指什么,偏头注视着他,阳光从林隙穿过,映照得这位好学生代表几乎圣光普照:“为什么?”
江淮眉头拧得死紧,明知故问。他反问:“你说为什么?”
薄渐像是思索了几秒钟,他敛下睫毛,目光微动:“你……是不是不想负责任?”
江淮顿脚:“?”
薄渐配合他停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我是一个想得很长远的人。”
江淮闭嘴,眼色不善地看着薄主席。
薄主席长眸低垂:“前桌,你是不是早就暗恋我了?”
江淮:“?”
江淮想问“你脑子有病吗”,但就他刚刚干的那些事,他自己都不乐意再想起来,骂薄渐就像是在你骂他自己。
于是他说:“没有。”他停了下,“谁给你的错觉?”
薄主席叹了口气:“你抱了我,亲了我……还不喜欢我,那不就是不负责任么?”
江淮:“??”
逻辑鬼才?
江淮静了半晌,最后:“操。”他说:“如果你不想让我继续做不负责任的事,就离我远点,明白?”
薄渐瞥他:“就这样么?”
“……你还想怎么样?”
“有补偿么?”
“……”
江淮冷笑了声:“你想要什么补偿?”
下午第一节 课的下课铃响了。枯叶在树根下积了寥寥几片。
风迎面拂过来。薄渐转头,神情疏怠:“江淮,你还留着那段录音对么?”
江淮没想到薄渐会忽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神色渐渐冷下来:“薄渐,这件事和你无关,也已经翻页了。”
薄渐的目光从他腰际扫过,又停顿在江淮的膝盖。不疾不徐,也不遮掩,江淮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薄渐在看哪,都看过哪。
薄渐掀唇问:“你觉得翻页了么?”
江淮攥紧手:“和你没关系。”
“你还有别的拒绝的话吗?”薄渐问。
江淮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带感情:“我和你有熟到拒绝你还要费尽心思找好听的话来安慰你的程度么?”
薄渐手背迸出青筋,脸上却云淡风轻:“没有。”他说:“我只是在做学生会主席分内的事。”
江淮嗤了声:“学生会主席的职责,伸张正义?”
“是的。”
江淮的神态反倒缓和了许多,他看着薄渐说:“这事儿您真管不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那几个小混混也拿我没办法。”
他继续往前走,松口了不少:“要是再把这事重新掀页掀回来……不说后果怎么样,对谁都是伤害,是吧?”
薄渐望着江淮的后背。
许久,他问:“什么错,什么后果都自己扛的感觉很好么?”
江淮停脚。
薄渐问:“你觉得这样,自己的人生很有价值?”
江淮转过身来,眼神很冷,也更陌生。
薄渐掀唇:“很蠢。也不会有几个人感激你,更多的人只会厌恶你。”
江淮抬手,指着薄渐:“可以了。适可而止。”
薄渐毫无动容,也一样的神情冷漠:“如果你不在意别人讨厌你,又为什么会在意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激?你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不。你不是英雄。”薄渐说,“你只是在勉强自己做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
“滚。”江淮嘴唇微动,“最后一遍。”
“做好你能做的就可以了。”
在江淮眼里,这位学生会主席在用一种理性至极、高高在上的态度,说着因为事不关己而格外冷漠,和官腔别无二致的话:“把录音交上去,让别人知道错的不是你,知道到底是谁错了……剩下的,你做不到的,在你能力范畴之外的,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尽力了,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
薄渐说:“江淮,保护别人不是你的义务。即使你视而不见,也一样会……”
江淮一拳打在薄渐脸上。
薄渐稍稍偏了偏头,嘴角破出一点血迹。他站着没动,依旧冷漠地把话说完:“也一样会有人理解你。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
江淮神色中带着种极锋利的戾气。他语调平直地说:“薄渐,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就保持闭嘴。”
薄渐神情不变:“你认为我还要怎么了解?”
江淮蜷紧了手。他说:“你不了解,也没必要了解。”
薄渐不了解,也没必要了解。没必要了解他,没必要了解他有多讨厌,讨厌透了这种“大多数人的沉默”。
他和江俪还住在旧出租房,三更半夜有醉汉喊着不堪入耳的话,来砸门,来砸窗户时,他已经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了。
“我是个Beta,你让我玩玩,我标记不了你。”
“我是个Omega,你让我玩玩又怎么样?就爽几下,你又怀不了孕。”
薄渐当然不了解。
一个每天上学都有专门司机接送,衣食住行处处挑剔到不行,只接受精英文化,精英教育的大少爷怎么会了解。
薄渐沉默了许久。他抬眼:“那你给我一个了解的机会好么?”
江淮嗤了声:“你是我什么人啊?”他微微眯起眼,“主席,您不觉得您在我身上浪费的时间有点多了吗?”
薄渐又静了几秒。他很轻地说:“朋友……可以吗?”
江淮稍愣了下:“什么?”
薄渐问:“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可以吗?”
他敛下睫毛,向江淮摊开手:“比前后桌关系更好一点。”
江淮愣神地看着薄渐这只修长匀称的手。他头脑有一瞬间发空,他刚刚打了薄渐一拳,薄渐还说他俩是朋友……这是当代真善美吗?
江淮没话说,往后仰了仰:“那你伸手干什么?”
薄渐又静了几秒。许久,他说:“等我找到办法把‘照片’删了,你把录音给我,好么?”
想办法把宋俊手里的“照片”删掉,江淮也不是没想过。但谁知道宋俊把“照片”存哪去了,有没有备份,这个想法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江淮也没觉得薄渐说这话有任何可行性。
他皱眉:“这和你伸手有关系吗?”
薄渐:“……”
作者有话要说: 主席:木头,不牵我手·^·
第37章 勾引
周五下午江淮还是没逃得过被叫去主任办公室。
江淮在班主任、主任、副校长办公室轮流呆了一整个下午; 但最后落到他身上的处分只有一个“班主任批评教育”。不是学校对他网开一面,是江淮留下了“挨打证明”; 又是那群四中混混翻墙进校主动挑的事,所以这事不怨江淮。没有自己学校学生平白无故挨了打; 还处罚自己学校学生的道理。
但学校很重视这件事; 后门西那面墙百分百保不住了。
刚刚放学; 卫和平过来问:“哎淮哥; 周末出来玩么?”他说,“这周天,咱们班篮球队一块出来,吃个饭逛逛; 再找个场子练练球……你来么?”
卫和平当然不是篮球队里的,江淮估计是许文杨找卫和平来问话。他抬了抬眼皮; 前排的许文杨扭着头觑他; 见江淮看过来,就笑了笑。
江淮:“不去。周天有事。”
卫和平知道一般星期天是约不出江淮来的,每回周天都必然是有事。平常卫和平也不会周天来约江淮……但这回不是他约,是班长; 还有其他的同学。卫和平心想这不是个让江淮融入班级体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卫和平问:“要照顾阿财吗?”
江淮一顿; 点了下头,没说话; 算是回应。
卫和平这可就犯难了。他又一寻思,一咬牙狠心道:“要不你去跟他们练球吃饭,我去你家帮你照顾阿财?”
江淮抬头看他:“……”
卫和平举手自证:“我很细心的!过年我家亲戚弟弟妹妹来了都是我照顾!”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半晌:“再说吧。”
“那再说是去不去?”
“随缘。”
“什么叫随缘……练球班级荣誉呢!你说随缘我就当你答应了!”
“……”
卫和平一想; 又腆着脸伸手。
江淮眼皮一跳……今天怎么老有人向他伸手。他问:“你伸手干什么?”
卫和平:“把你家钥匙给我,星期天我去你家找阿财玩去。”
“滚。”江淮“啪”打走卫和平的手,稍稍挑了挑唇角,“周六再联系。”
卫和平松下一口气,心想江淮可算他妈的答应了。为了让江淮融入集体,多交朋友,提高个人风评,他容易吗?
他正要走,余光向江淮身后斜觑了眼,他小声问:“哎,江淮,主席嘴怎么破了?”
江淮凉凉地瞥卫和平:“我怎么知道。”
薄主席面色如常,整理好课桌,躬身把板凳放到桌肚下,出了座位。
临出后门前,他稍稍侧身,在卫和平的目睹下,揉了揉江淮的头,弯起嘴角:“下周见。”
卫和平:“!!”
江淮:“……”
卫和平长吸一口气:“江……”江淮挎起书包,“铛”地把凳子踢到了桌底下:“你闭嘴。我先走了。”
校后门停了辆引人注目的银色古思特。二中学费不算低,但大多还是依据中考成绩录取的学生,好学生更集中……虽然二中也不乏家境殷实的学生家庭,可能开得起一辆几百万的车来接送孩子的家长寥寥无几。
连司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对他雇主富有的艳羡和惊叹的目光。
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不变得骄傲自大,洋洋自得是很难的。
薄渐支着头,靠在后座,神容倦冷。
司机说:“今天下午夫人在家。”
没有回应。司机也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应。
柯瑛把手中的大学简介放到一侧。她起身,看了眼时间,开门见山地问:“上次我让司机给你送过去的申请材料你看了吗?”
薄渐书包也没有放:“看了。”
那沓厚厚的申请材料在进二中校门的半个小时内就进了活动室垃圾桶。
“有心仪的学校了么?”柯瑛说的是问句,但她继续说,“上次的材料我重点圈了几所,这几所是最合适你的……当然最后选择的权利在你手里,你权衡一下哪所更合适,尽快做好申请准备。”
薄渐神情不变,漫不经心道:“我自己选么?”
“对,但我认为……”
“我不出国。”
柯瑛猛地像被卡住了嗓子:“你……”
薄渐做了个彬彬有礼的停止的手势:“妈,不要作徒劳无功的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安排好。”
他转身上楼:“我先去写作业了。”
薄渐的作业在放学前就写完了,他在睁眼说瞎话。
他习惯性地反锁房门。其实并不会有谁鲁莽的不敲门就直接进来,但他习惯了把房门反锁上。薄渐放下书包,脱了外套。
衣柜旁有一面等身镜。
薄渐瞥向镜子,嘴角还留着点破损的伤口。江淮那一拳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