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年打量着傅燃的表情,也不知他是信还是没信。从表面上看,傅燃平静极了,似乎岑年有没有恋人这件事、实在是非常无关紧要。
岑年一时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傅燃起码会高兴一下。
刚好,岑年果汁里的冰块融化了。他想了想,站起来去前面加冰块。
当然,岑年并不知道,就在他起身去添冰块时,傅燃招手喊了侍者来。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嗯,”傅燃注视着不远处那个低头夹冰块的少年,眼中漾起一丝明显到无法掩饰的笑意,他说,“今晚这里所有客人的消费,记在我账上。”
侍者“……!”
他端着托盘,晕乎乎地走了。
在侍者的印象里,这种事是很少有的。上一次,似乎还是一个富豪在他们餐厅求婚成功时,由于太高兴了,直接请了一整个餐厅所有的人。
这个消息在客人间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岑年加好冰块,往回走,就看见客人们交头接耳,似乎挺激动的。
是发生了什么吗?岑年有些疑惑。
他正要走回座位,却突然被人拦下了。
是那个小提琴手。他捂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不由分说地把小提琴塞到他手里,说
“岑,帮我个忙。”
“什么?”
岑年有点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小提琴。
“该死的,都怪那道龙虾,”小提琴手白着脸嘟囔道,“我想去个厕所,你给我顶一下班,可以吗?老天,要是让这餐厅整整十分钟没有音乐,我可能会丢饭碗。”
他都这么说了,岑年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岑年接过琴,小提琴手捂着肚子朝厕所跑去了。
傅燃看向他,挑眉,似乎在问他‘发生了什么’。
岑年不知怎么解释,只能对他笑了笑,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拿起琴弓。
由于之前的受伤,他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拉过琴了,还真有点怕自己手生。
岑年试了几个音,渐渐找到了些感觉。
已经有不少客人发现,提琴手换人了。他们看着这个亚裔小帅哥,一时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岑年丝毫不害羞,他握着琴弓,微笑着向客人们行了个正儿八经的绅士礼。
客人们发出了善意的笑声,还有人鼓了鼓掌。
然后,岑年把小提琴再次架在肩上。拉个什么曲子呢?
岑年想。
他的眼神穿过人群,与傅燃对视了一眼。
傅燃眼里噙着笑意,注视着岑年。他深色的瞳孔里盛着些繁星的倒影,温柔得不可思议。
岑年心弦一动。
四周都是透明的餐厅,仰头就是一望无际的夜幕,大片铺开的繁星。这里像是与世界隔绝开了,静静地伫立在星辰中央,而周身的繁星闪烁着,流淌着,顺着夜风吹来——
一段旋律自行在心头奏响。
来不及多想,岑年闭上眼睛,握紧了琴弓。
那旋律并不哀伤。
甚至还十分轻快,像是一阵轻盈的夜风,带着点糖果的甜香,夜色中隐秘而雀跃的欢喜。它像是一句祝福,对未来的期许与向往,像是……
万千繁星,在小提琴的弦上轻轻流动。
交头接耳的客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有人甚至停下了进食的刀叉,专心听着这陌生却悦耳的旋律。有人问旁边的人,这是首什么曲子,这么好听,为何他却从来没听过。旁边的人却也一头雾水。
只有一个人。
他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拉小提琴的少年,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
“star flos。”
——这不是岑年该知道的旋律。
第36章 匿名
夜色温柔; 繁星闪烁。
从远处慢悠悠吹来的山风在此地拐了个弯儿; 在岑年的琴弦上流连片刻; 带着旋律又慢慢飘远。
一曲终了。
岑年从旋律里; 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他拉小提琴是很需要灵感的,而刚刚,那段旋律自发浮现在脑海里; 他根本没多想。
以至于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star flos吗?!
如果只是主要的旋律也就罢了; 可以说是偶然听过、福至心灵。但是,他在演奏中的某些细节处理,都与上辈子傅燃谱子上写的,一模一样!
岑年没去看傅燃,心脏却不安地飘了起来。
他放下琴弓; 一边向各位宾客行了结束礼。
低头的同时,岑年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与此同时,原本的小提琴手也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了。他拍了拍岑年的肩; 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许多客人自发鼓起了掌,还有人冲他抛飞吻。更有甚者; 就坐在旁边那桌的一个白人女性风情万种地走过来; 往岑年的手里塞了张房卡; 冲他眨眨眼,说‘call ’。
傅燃面上的笑容淡了。
岑年“……”
他哭笑不得地把卡还了回去; 和小提琴手说了再见。
然后; 岑年在心里把刚刚想好的腹稿修了修; 才往自己的座位走。
“前辈,”岑年把果汁放在桌上,看着傅燃,笑了笑,“怎么样,好听吗?”
他微仰着下巴,像是只自己洗好了澡、正等着主人夸奖的小猫咪,眼里的得意差点没藏住,胡须都翘了起来。
“很好听。”
傅燃注视着岑年,温和地笑了笑,说。
“就这样?”
岑年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
“曲子,”傅燃一边唤来侍者,让他把岑年凉掉的餐盘重上一份,一边评价道,“曲子写的不错。”
岑年“……”
他的嘴角抽了抽。
“曲子不是我写的,”岑年咬着吸管,嘟囔道,“昨晚偶然听到的。”
“嗯,我知道。”
傅燃一边接过侍者新上的牛排开始切,泰若自然道“是我写的。”
岑年“……”
岑年吸溜了一口橙汁,差点被冰块呛到。
傅燃变了,真的变了。
“当然,”傅燃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岑年面前,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演奏的也很好。”
岑年摸了摸鼻子“谢谢。”
岑年把一小块冰抵在齿间,舔了舔,大脑又开始转动起来。
“前辈,”冰块融化了,岑年笑了笑,问,“刚刚,还算符合你的预期吗?”
“嗯?”傅燃的叉子顿了顿,抬头看他,“什么预期?”
“用小提琴演奏的曲子。”
这话岑年布了个陷阱。
上辈子,傅燃后来加入了小提琴的旋律,心里一定是对小提琴的演奏效果有过这么一个预想的。
岑年这么问之前,猜想过傅燃的许多回答。
如果他回答‘很符合预期’,是直接踩了陷阱……当然,傅燃不可能这么蠢。
如果是‘从没有预期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果——
听见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傅燃的眉头动了动。
他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
“不。”
岑年心跳一滞,镇定地喝了一口果汁,问
“哦?”
“简直超出了我的预期,”傅燃温和地笑了笑,“岑年,我以前不知道你会拉小提琴,还拉的这么好。”
傅燃真心实意地在夸奖,表情认真而专注。
岑年与他对视半晌,看不见任何谎话的迹象。
“谢谢。”
岑年沉默片刻,笑了笑,举起果汁杯同傅燃的酒杯轻轻一碰。
同时,他暗地里磨了磨牙。
这并不正常。
——不,如果傅燃并不是重生,这的确是最正常的回答。
这时候的傅燃,与岑年没认识多久。而岑年进组后手就受了伤,从没在傅燃面前拉过小提琴,也从没聊过这种事,傅燃不知道很正常。
而且,重生前的傅燃,根本没写过star flos的小提琴谱子,当提到‘预期’时,首先想到的的确不会是‘star flos小提琴版本演奏效果’的问题。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视了一个来回,很快又十分默契地各自移开。
岑年心知,这一回合,他又落了下风。
他们像是各自坐在西洋棋的一边,拿着棋子,斟酌下一步要怎么走。但这又不仅仅是一盘简单的棋。
因为,岑年甚至不知道,棋盘那边的,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位棋手在同他博弈。而且,就在刚刚,当自己演奏完star flos时,已经落了下风,先失一子。
他不知道傅燃究竟有没有握着棋子、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行着对局。但是,在那首star flos之后,如果傅燃坐在棋盘对面,说不定已经对岑年的身份起疑、甚至已经确定了。
不过……
岑年晃了晃玻璃杯,听着冰块碰撞的声音,敛了视线。
先失一子,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就像之前与顾晏喝茶时,他通过顾晏向傅燃传递的信息。
“前辈,”岑年放下玻璃杯,看着傅燃,一字一句地说,“这首歌很好听,是即兴创作吗?”
傅燃定定地注视着岑年,半晌后,他温柔地笑着,摇头。
他背后的玻璃墙壁外,是一整片灿烂的繁星。傅燃放下了刀叉,低声说
“不,它叫star flos。”
“star flos?繁星涌流?”岑年眼神暗了暗。他紧紧注视着傅燃,顿了顿,问“灵感是来源于星空吗?”
傅燃再次笑了笑,摇头。他看着岑年,一字一句道
“灵感来源于一个小朋友。”
“我想把这首歌送给他,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岑年眸色暗了暗。一字不差。
除了地点与时间不同,傅燃回答的每一个词、乃至神情的细节,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破绽。这是巧合,是傅燃的有意为之,还是……
“小朋友?”
岑年沉默片刻,笑着提议道“不如……等她长大了,在她的婚礼上弹给她听?”
闻言,傅燃一怔,安静地看着他。
“我随口一说,如果——”
“不。”
傅燃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岑年握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
傅燃眼底慢慢漾起了笑意,温柔而英俊得不可思议。他背对着漫天的繁星,说
“这个想法很好,谢谢你。”
“不过……”
傅燃垂眸沉思了片刻,说,“我想在里面加入小提琴的部分,岑年,可以借用你刚刚的处理吗?”
“……”
“当然可以。”岑年说。
没有破绽。
至少岑年没有发现。
按理说,如果没有特殊的变故发生,人对待一件事情的态度应该是一样的。虽然,这辈子傅燃从最初的态度就有些变化,但那很可能是由于岑年改变而引起的蝴蝶效应。
而此时,上辈子与这辈子,傅燃在岑年问起‘star flos’时的态度的确是一模一样的,连语句都没有变化。
也可能是傅燃正在‘扮演自己’。
不过,这在实际上是可行的吗?况且,假设傅燃刚刚得知岑年是重生而来,他能够在那么短时间内调整好状态、进入角色吗?
不,不对。
别人可能做不到,但以傅燃的演技与反应能力,是做得到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扮演的?从他结束演奏、回到餐桌旁的第一秒开始?
或者他根本没有在扮演,是真的一无所知。
或者……
岑年大脑有点混乱了。
一直到这顿饭结束,岑年又不着痕迹地抛了几个陷阱,傅燃一一从容地应下,自然而真实。
以至后来,岑年都开始怀疑,一切都是他多心了。
傅燃把他送到了酒店房间门口。
“岑年。”
岑年转过身,把房卡放进了卡槽里。身后,傅燃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
岑年转过头,突然被人碰了碰额头。
傅燃用手背来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担忧地看向岑年,问
“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发烧了?”
房门还没打开,岑年被傅燃抵在门前,空间不算宽敞
傅燃靠的有点太近了。
他微微俯了身,关切地注视着岑年。一手还放在他额头上,看上去就像是——
“呀!”
“嘘,别坏了人家的好事儿。”
是同组两个女配角的声音。
岑年“……”
好事儿?
岑年磨了磨牙。
两个女演员走远了。而傅燃仍温柔而担忧地注视着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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