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玺垂着眼,主动站起来:“……我拿去倒了吧。”
炎一没说什么。
饭堂的角落里是专门处理剩菜和脏盘的回收处,季玺跟炎一来了这么多次,好歹也知道。
因为没有自动服务机来清扫盘子,这里的食客用完餐后应当自觉将餐余垃圾清理掉。
季玺将桌面收拾干净,端起盘子,用带着颤抖的嗓音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饭已经吃完了,他害怕自己这一走,转眼炎一就不在了。
随后他匆匆忙忙地端着油腻的盘子,挤过人流,跑到回收处。
炎一好像听到那句话了,他如一座雕像般坐在原地,没有动。
季玺舒了口气,赶紧抱着餐盘,走到倒饭的人群后,面前摆着两只巨大的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混杂的剩饭剩菜搅和在一起,散发出隐隐的酸臭气味。
季玺屏住呼吸,想着赶紧倒完了事。
就在他缓慢移动到垃圾桶前,正要倾倒自己手里的餐盘时,手臂突然猛地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人猛地一撞。
季玺手一抖,那混着酱汁的餐碟全泼到了撞他那人的衣服上。
季玺一惊,下意识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而那人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季玺一抬头,才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男人横眉倒竖地拦在他面前,这人长得极高极壮,比季玺高了一整个头,体积至少是季玺的两三倍。
“喂!小子!”这人气势汹汹地蹬起眼睛,指着季玺,“你他妈没长眼,还是瞎啊?”
季玺放下碟子,平静道:“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唷!你还狡辩呢!”季玺这话不说还不要紧,不说这人立马怒气冲冲地吼道,“他妈老子被泼了一身还是老子的错咯?你这小屁孩看着斯斯文文,啊?皮痒了是吧?”
季玺根本不想跟他胡搅蛮缠,他直白道:“你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那人冲着季玺吹胡子瞪眼,“你当打发叫花子呢啊?”
季玺皱了皱眉:“那你想怎样?”
那光头一把拽住季玺的手臂:“走!跟我去侦查局!我要你坐牢,赔我精神损失费!”
季玺被他这么一拖,也急了,他大力地甩开,怒声道:“你是不是有病?不就是弄脏了你一件衣服,还什么精神损失费?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周遭的人全都站在旁边,围观这一场骚动。
季玺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踩上了一坨狗屎,他也不想被围观,掉头就走,谁知那光头依依不饶,墙一样的身体立刻挡在季玺离去的路前。
“你站住!”他喝道,“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季玺的脸色彻底冷下脸,他一字一句地道:“今天我就赔你这一件衣服,多的没有,你想讹诈也找错人了,赶紧给我滚!”
光头冷哼一声:“哟,你这小孩骨头到挺硬……”?他掏出拳头,就往季玺脸上招呼。
季玺一把钳住他的手,掏出腰间的军刀,冷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一闪,刀刃架在了光头的颈动脉之上。
见一场口角动了刀子,围观的人群发出尖叫。
“我最后说一遍……”季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让开。”
光头却不为所动,反而阴森地笑了起来,有恃无恐道:“小孩儿,你拿个刀片威胁我,以为我会怕你啊?”
季玺早已被他弄得暴躁不堪,他持着刀的手愈发用力地卡在那光头的脖子上,在盛怒中,不经意间,锋利的刀口已经小幅地划破了一点那人颈部的皮肤。
忽然间,季玺的目光怔了一下。
那光头黄白的皮肤被划出一条裂纹,露出里面的皮肉,却没有一滴血从中渗出。
这是个什么东西?!
在察觉到危机来临的前一刻,季玺骤地收回手,军刀在光头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半指宽的口子。
季玺向后退了一步,面前光头歪着头,咯咯地笑起来。
那得逞张狂的笑声异常渗人,配合着半截被割开却没有血流出的脖子更是格外诡异怪诞。
第89章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季玺瞳孔一缩。
这家伙,莫非是个变种的畸变人!
只见那光头张开五指,徒然朝他飞扑了过来,黑影如闪电般。
电光火石间,季玺完全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向后一跃,将身后的桌椅尽数撞翻。
这个怪物给他的震撼太大,让他一时间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往自己腰后一摸,却摸了个空。
该死,他今天出门竟然忘了带枪!
下一刻,季玺掏出短刀,冲着那家伙的头颅过去,周围的围观群众早已如鸟兽般四散逃开,整个拥挤的翻腾在惊慌叫声中陷入一片瘫痪的混乱。
这光头的移动速度跟之前他在野外碰到的那种“超级”畸变体比起来只增不减,光是用冷兵器,还是这么一柄短短的小刀应付起来,实在过于吃力。
季玺的刀尖在即将触碰到那东西眼窝之前迅速撤回,光头孔武有力的手臂距离他已是咫尺之间,若季玺刚才再不撤退,恐怕要硬生生被他撕下一块皮肉。
“哐”地一声,他撞在桌角上,后腰传来一阵剧痛。
季玺捂着腰,牢牢握着刀,喘了一口气。
光头狞笑一声,再次扑了上来。
这绝不是常人能达到的身体素质,季玺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某种畸变人的变体,不知是不是病毒出现了变异,这东西不仅伤口不会渗血,还能保持人类的智力,而且攻击力极其惊人。
季玺眼底闪过冰冷而憎恨的目光。
再次持刀向前,正面迎击。
他没有多余的武器,只能用短刀招架。
“叮——!”武器碰撞发出一阵脆响,季玺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力。
刹那间,他惊诧地发现一柄泛着寒光的三棱军刺横在自己面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手持军刺的男人只给他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一如他们从前遭遇险情的任何一次。
季玺愣在原地,身体与大脑的连接仿佛突然失灵了。
男人回过头,冷声说了一句:“退后。”
季玺立刻反应过来,却没有退后,反而持着刀继续向前,直攻光头下肢的脆弱部位。
炎一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立即手肘一翻,军刺立即朝着光头的面门钉了过去。
光头被两人夹击,巨大的身躯向后闪避,季玺一击落了空。
不行,这家伙反应速度太快了,用刀根本没法碰不到它一根发丝。
季玺在下一爪到达之前闪身离开。
一旁的炎一面色沉静如水,不急不缓地接下所有攻击,只留给季玺一个挺拔的后背。
那光头怒极,却怎么也进不了炎一的身,双方缠斗不下。
季玺沉思了片刻,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炎一。”他喊了一声。
同一时刻,他突然伸出手,飞身向前,将手掌心在那柄军刺的放血槽上一划,血珠四溅,寒光爆闪。
炎一的动作停了一下,光头徒手抓住那柄军刺。
“呵呵呵……”
季玺站在原地,满头冷汗,唇边却忽得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
“嗤——”
下一刻,一柄银色的寒芒从光头的眼球中央穿出,将他整个脑袋戳出一个洞。
它的动作瞬间停了。
“咯……咯咯”那东西牙齿上下摩擦发出怪异的声响,然而这样还没完,他在僵硬了片刻后,又摇摇晃晃地朝季玺扑来。
“吼!!”它受了伤,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声,震彻四方。
不是吧?居然还能动?
季玺睁大眼,却反应极快,他果断抽动短刀,正中它的眉心,将它整个脑袋贯穿,牢牢地钉在后方的墙面之上。
半黄不绿的恶心脓液溅了出来,洒了满墙。
仓皇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啊!!!”
“杀人啦!”
光头被他钉在墙上,嘴里发出意味不明地嘶吼,挣扎不止,季玺尤嫌不够,他抽出短刀,将那颗头颅从脖颈处齐齐切断。
那颗正常人两倍大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暴突的眼珠死不瞑目地盯着季玺。
季玺面色冰寒如水地看着它,丝毫不怵。
再一看,他短刀上沾上那黄绿不接液体的地方竟冒起了青烟,不消片刻便被腐蚀出了好几个小洞。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光是解决一只就花了这么大功夫,若着光头真是畸变人,也太过可怕了。
季玺将废掉的刀扔在地上。
他转过身,炎一正面色阴沉而复杂地注视着他。
季玺顿了顿:“……对不起啊。”他讨好地绽出一个笑,轻声说,“让你等久了。”
炎一看着他,没说话。
季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从炎一回来后,他就愈发看不懂这个男人了,他张了张口,正欲再说,饭馆的大门口突然冲进来一大堆穿着军官的士兵。
四周一片哗然。
一下子冲进来十几个人,他们佩着重甲和突击步枪,看模样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来者不善。
季玺顿生疑惑,统战部队的人怎么跑到病木区来了?
饭馆里乌泱泱的食客到处乱窜,推搡挤压,就在这时,季玺后背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他趔趄一下,猛地被那只手拉进了一处昏暗的帘幕之后。
季玺惊诧地回过头,只见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清瘦的少年坐在轮椅上,竖起一根手指,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竟是常怀!
他的保镖站在一侧,随后又立刻把旁边的炎一拉了进来,季玺这才发觉,这杂乱的饭馆最后方,居然还藏着一个暗室。
而刚才他们在解决外头那个畸变人时,躲在暗室里的常怀和保镖距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这会儿,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满满当当地塞下了四个人,几乎让人无处落脚。
他们面前,只有一道暗红色的,没有垂落到底的帘幕作为遮盖。
外面出来巨大的骚动,清清楚楚地传入暗室里四个人的耳朵里。
沉重的军靴踏在地板上,连屋顶都在震动。
“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双手举过头顶,不要惊慌!”
“请注意,一名极为危险的通缉犯已混入这所餐馆内。所有出入口立刻封闭,所有人配合军方检查!”
“通缉犯名为季玺,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就是他杀了弎先生!”
“季玺!季玺在哪里?”
“出入口已封锁,所有反抗及企图逃跑者立刻击毙,请放下武器!”
“再重复一遍,一名基地重级通缉犯正在此处,请所有居民排好队,接受检查,军方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垂下的帘幕与地板的空隙间,还能看到外面人走动的脚。
一帘之隔,外面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声不绝于耳。
季玺立在原地,贴着最后进来的炎一的后背。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整个暗室内鸦雀无声。
季玺只感觉自己的神经如弦一样绷紧到了极致,这一刻,血液在血管中极速的流动和剧烈的心跳声都历历可辨。
整个饭馆被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官兵团团围住,如同铁桶一般,氛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听动静,他们已经开始搜查了。
季玺满身冷汗,如芒刺背。
他刚杀了那个畸变人没多久,军方的人来得极快,显然是早有预谋……
思绪如一团乱麻。
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时刻,季玺的大脑一片空白。
帘子外,几双黑色的军靴就在他们不远处徘徊。
……越来越近。
三米、两米……
季玺呆站在原地,那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的紧张感已经达到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忽得,季玺看到自己身前的炎一动了动。
季玺尚未反应过来,心跳如鼓,心间涌上一股强烈的冲动,他伸出手,想要去握住炎一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
就在这个动作的同时,炎一迈开步子,撩起帘幕,直直地冲着外面的军官走了出去!
差之一毫,季玺伸出的手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碰到。
他一个人站在帘子后面,浑身冰冷,完全僵住了。
胸口如同被一双手大力地撕扯一样,呼吸困难,眼前泛起阵阵眩晕。
那是他意识仅存,最后的一副画面。
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句。
“……是你!炎一……”
季玺用木钝的大脑模糊地想到,那些人怎么会用听起来那么意味深长而惶恐的声音喊炎一的名字。
黑暗降临,神经如过载融化的电线切断了所有意识与肢体的连接。
然后,他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季玺发现自己躺在摇晃的床板上。
……他在一艘航行的船上。
这是一张不大的硬木板床,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船舱不大,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