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给我的!
——是你……自愿……我没有——根本没有找你要啊!
——哦,对了,那最后……都是你自找的!你这个罪恶的混账,你想死了,我也就是干脆一点,帮你早点死掉。也就……仅此而已啊!
事到如今,在大厅仰头所望见的基督山伯爵的身影,已经彻底地虚化了。他到底是不是熟知的那个基督山伯爵,这个问题也变得毫无价值。
如果复仇者来得再晚一些,时间点选择在威克翰怀揣着嫉妒心杀死达西、夺取伊丽莎白的芳心之后,得到了鼓励、自信心极其膨胀的他,哪里还会遭到现在这样深且重的刺激呢?
幸好,现实中不会有如果。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威克翰什么都没做成,被虚假的自信伪装的内心深处,“埃迪”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散去。
由此,虽说还有遭受一次死亡遭遇的前提,但是,最后起到压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的作用的导火索,只是一双颜色相同、其中蕴含的情绪大有差异的眼睛……
*****
“不止是死而复生……这个人类的身上,还有非常奇怪的地方。”
在观察了近半夜过后,艾尔利收回了目光。
他先是默不作声地将眼帘合上,微顿了片刻,才重新睁眼,话音也恢复了平静。
宴会早就结束了,他和埃德蒙现在正待在极其宽敞的卧室内,透过魔术道具看到地下囚室的情景。
艾尔利本想直接到地下去的,但埃德蒙强烈反对,理由是隐蔽起来观察更容易发现马脚。事实上,为了一个人类,有两个英灵如此谨慎、大费周章,还真是不得了。
而观察了这么久,却没能得出什么能让他们满意的结论。
乔治·威克翰,被复仇者的火焰烧灼后,确实是化为了灰烬,在那一刻,生命体征也确实是消失了的。
可是,艾尔利敏锐地发现,事件还没有结束,至少阿赖耶识那边,还没有传递来“任务完成”的讯息。
最后的结果也果然超乎了意料,在Ruler和Avenger这两个英灵的注视下,散落在地板上、甚至有不少已经被风吹走了的黑色灰烬竟然自发地凝结、堆积、拔高——
不出几分钟,灰烬重新变成了活生生的威克翰。
不仅这家伙还活着,连身上的衣服都完好无损,没半点破坏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艾尔利:“……”
埃德蒙:“……嗬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那就来试试吧,要多少次才能把这恶心的东西彻底地烧干净。”
他还真的连着烧了好几次,然而,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威克翰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仅靠复仇者的力量,竟然还奈何不了他。
这会儿在房间里也观察了好一阵,除了发现威克翰醒来后似是莫名其妙地发了疯外,依旧——毫无收获。
艾尔利总觉得,自己应该隐约捕捉到了一点线索。但那线索太小,太不明显了,至少这时的他,只在心底里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
“说起来,阿赖耶识为什么会让我过来呢?”他暂时转向另外疑惑,这是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出现了的。还有一个,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在心头萦绕:“先不说交易的内容……让我这样的英灵消失,对人类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吧。”
阿赖耶识为什么要费力救下这么没用的英灵?
“毕竟,我现在就算来了,也没有帮上埃德蒙的忙,遇到无法杀死外来者的情况,也毫无头绪。”
从那色彩仿佛都因此黯淡下来、顺着肩头耷拉下去的头发就能看得出来,他很失落。
也许就带了点沮丧的意思,他坐到床边的力道稍稍大了一些。因此,极有弹性的床垫陷了一下,又一下子反弹。
环绕在过长裙摆间的繁复接连起的绸带在腿间略微凹陷,刚好,又被悄然而起的气流浮动。缎带的颜色是淡蓝色,宛如浪花般流动,而在流淌至裙摆最下方时,因支撑着它们的人略换了姿势,之前被遮掩的弧线优美的脚踝,全部显露了出来。
这个细节,还站立着的埃德蒙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艾尔利还没有换下那身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太过复杂的长裙,甚至由于被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他连戴在脖颈间的饰品都忘了摘——“不啊,埃德蒙,这个十字架我一直都戴着的,是一位朋友送我的礼物呢。”
男人不着痕迹地注视了一阵,心里升起的念头竟不是再观赏,而是赶紧,将被略微挑起的裙摆重新扯回到它应在的位置,把那可以带来无尽引诱的肌肤遮住。
“你在说什么蠢话。”出口的语气略有不善。
“啊?”
“为了这点小事来贬低自己,难道不是蠢话吗?行了,乔治·威克翰的事情今天不用管了,也暂时看不出名堂,你去休息吧。”
“不是贬低,我真的觉得——”
艾尔利正想要稍稍地反驳一下,可话音中途截断,他的脸上略浮出一抹异色,许是由惊诧染成的。
“……埃德蒙?”
“什么。”
“你拉着我的……”
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完,因为,艾尔利也一时卡了壳,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奇怪。
对啊,就是奇怪。
埃德蒙:“?!”
先前陷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的男人,直到这时才猛地回神。
埃德蒙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得到主人允许之前,擅自伸了出去,拉起了原本好端端地搭在艾尔利腿间的裙摆——是了,他刚刚分明在想,要把青年露出来的脚踝,连带着被高跟鞋包裹着的双足一起遮住。
埃德蒙:“…………”
艾尔利还在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
不知为何就陷入了窘境的男人继续沉默。
很快——没错,鉴于艾尔利并不是擅长主动找话题的性格,冷战在这时结束,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快的了。
埃德蒙似是相当自然地松手,让裙摆自行下落。
“艾尔利。”
面色淡漠的他更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先前触碰到裙角的指尖,如被火苗燎稍:“会跳舞么?”
艾尔利接道:“不会。没学过,也没机会跳。”
他顿了顿,见埃德蒙收回手后,又半晌没有说话,便顺着这个话题发散了一下思维,自以为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为了不让似乎想要教他跳舞的男人尴尬,他(自以为)机智地道:
“——不过,我还挺有兴趣的。埃德蒙要教我么?”
埃德蒙:“……”
“那就教教我吧。”
“……”
“今天不觉得累,不用休息。所以,来跳舞吗?”
请务必相信,艾尔利是怀着真诚之心,发出这个邀请的。
而对应的,被邀请的这个对象,正因自己脱口而出的莫名之言不由暗自懊恼的男人,在刹那之间,脸上竟是闪现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光辉。
拒绝的理由有很多。诸如时间太晚,没有兴致,亦或者,他不过是随口一提。
他也应当拒绝。如今的他们只能算是有过往昔纠葛的“同伴”,即使有一层敷衍外人的订婚的关系,但看似相隔得这么近,真正的距离,他心知肚明。
谁又能理解他的矛盾之处?
想要抓住,抓住之后,不敢松手,却又更加不敢靠近。
这可是他的“憧憬”啊,在看不见尽头的迷途之中苦苦寻觅的唯一的“光”。如今终于见到了,他比留在记忆里的那个人更加美好,恨不得用手心将他捧起,可是,又担心这触碰会让光芒熄灭。
这样的情况。
不比曾经好上多少的、反而更加陷入绝境的情况。
想要打破,就只有——
让“他”在无意之间先行一步
就像曾经,那个暴风雨交加的昏暗之夜,英灵的嗓音在雨水与浪潮的哀鸣中响起。
然后,就像现在,坐在床边的同一个人,带着柔和的微笑。
埃德蒙只听到了自己低沉的声音。
“你想跳吗?”
“嗯。”艾尔利说。
真正的心理活动一定不能透露出来。他顺带一想。
埃德蒙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看出来了,不知为何,就是这么确定。
埃德蒙很想跳舞吧?宴会举办了这么久,主人们却一次都没下到舞厅内。虽然时间有些晚了,而且,确实觉得有些累,但他更希望埃德蒙能够心满意足。
那么,在意识到埃德蒙大概不会主动向他伸手之后,他的眼底便填满了包容和宽和。
“很想啊。”他说。
他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
距离朝阳取代黑夜中的星空,还有大抵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伯爵彻夜通明的庄园,似是及时地接到了主人想要相反效果的通报,在骤然间熄灭了大半的灯火。
黯淡下来的地方是平日是金碧辉煌的大厅。
机敏的管家将厅内的灯火熄灭后,便吆喝走了所有留候的仆人,将场地清空后,自己也悄然退去。
偌大的空地间,只被星光点亮些许的黑暗里,只有两个人的摇晃的影子。
不需要旁观的宾客。
手扶在被不用束腰也显得格外纤细的腰间。
所扶之人因为担心误踩到舞伴的脚,悄悄地踢掉了还是不怎么习惯的高跟鞋。赤足先与纯白如明镜的大理石地面相贴,随后,果然踩到了舞伴长靴的鞋面。
他所站的地方,就是将温暖传递到冰冷心间的源泉。
不需要伴奏的音乐。
因为,若是有多余的噪声,就会盖住男人最想听到的动人乐音。
“唔……好累呀。”
在舞伴的牵引下笨拙地旋转,隐约还有要滑倒的趋势。
“这样——吗?好的,跳舞……感觉,也很困难啊……”
被举起,在下一刻落下,随即,在腰间多出的支撑之下,艰难地让身体向后倾倒,腰也在向后弯曲。
长发在重力的拉扯下从肩头滑落,星光恰巧倾撒上完美的侧颜,让繁星也被吸引,点缀上流光闪烁的发丝间。
他的舞伴也俯下身,烟草的气味到了鼻尖。
他们的视线在微暗的夜色中相接。
“对了,埃德蒙……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
若是开灯,在太过明亮的地方,会让你看到不该看到的欲望。
“不要说话——”
临时又换了一个话题。
此后,将就着无声的舞蹈结束的最后一个姿势。
将自己的神色藏在黑暗中的伯爵,终究埋下了头,眼睑微垂,浅盖住金色眼瞳中隐隐跃动的晦涩之光。
——不要说话。只需静静地,等待我的亲吻。
而这时,朝阳刚刚出现在晨光微露的天边。
第64章
“我就知道; 先生们最能接受的只是那些温柔、美丽、贤惠、体贴的小姐。如果某位小姐拥有特殊的才能,那最好就要当做秘密藏起来,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了。”
“哦,如果那位小姐再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独到见解,那就是人们绝对无法忍受的。可是,他们自己又不见得更加仁慈,更加宽容; 又能聪明得到哪儿去呢?”
明媚的晴空之下,伯爵的庄园内部,穿过由白色巨石费大力雕琢出的缠绕着花的藤蔓的层层拱门; 能够看到摆放在花园中心的桌椅。
这儿大抵正举办着一个小型的茶会。不过,说是“茶会”,其实还算不上,单纯是有复数的人坐在这里; 随便聊聊天而已。
方才那番用带着自嘲和略显尖锐的语气说出的话语,来自伊丽莎白·班内特小姐。
今天; 班内特家的小姐们接到了伯爵府上——准确来说,是“伯爵夫人”——的邀请,她们怀揣着或是激动或是兴奋或是平静的心情,又一次来到了这座宛如巨大城堡的庄园。
就目前而言; 以客人的身份坐在花园里的,就只有五位小姐之一的伊丽莎白。
除了班内特们,伯爵还邀请了住在朗伯恩的其他门户地位都相差不大的年轻人,当然; 在场的还是有不少贵族少爷和小姐。
对外的说辞是,伯爵夫人身体不好,但是很喜欢让家里热闹。于是,伯爵希望这些年轻人的到来能够让在房间里休息的伯爵夫人感受到快活的气息,当然了——如果在客人们之中萌发了爱情的火苗,伯爵与伯爵夫人更不介意牵一牵线。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经由那漫长一个月的宴会,所有人已经都知道伯爵夫人身体不好,不方便露面了。况且,就伯爵这相当于白花钱提供场地和精美吃食给适龄青年男女愉快交流的行为,实在是太慷慨,太合大家心意了。
班内特小姐们来到这里,虽然之前因为那尴尬的嫁妆问题在婚嫁方面很不得绅士们的青睐,但现在不同了,她们摆明了是伯爵的贵宾,也还有年轻俏丽的美貌,自然成为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