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在自己的领地上就是土皇帝,他可以冲着别人叫嚷,可以让所有听到他声音的佃户发抖,却不允许有谁在他的领地里取代这份权利:“泰伊古太太,你忘记你在跟谁说话了吗?你眼前是刚刚才提议,替你偿还五万六千法郎债务的好心人。”
欧也妮想给葛朗台鼓掌了,这个老头虽然吝啬,可还是能分得清谁是自己人的嘛。泰伊古太太被葛朗台说的一下子坐了下去——哪怕她心里更愿意得到葛朗台剩下的财产,也知道一鸟在手强过十鸟在林的道理。
“那么这信,您写还是不写呢泰伊古太太?”欧也妮一点儿也不肯放松,并不因自己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一倍的贵族太太咄咄相逼,有丝毫良心不安:“德。特劳丰侯爵也会愿意写这样的信的。”
既然当了那啥,就别再立小白花人设了。欧也妮直到泰伊古太太点了头,答应马上就会去写信,并会把写好的信交给父女两个看过再发出,才放她回房间。
“买府邸的钱,要从你每年的十万法郎里扣除。”葛朗台在泰伊古太太的身影看不到后,突然向欧也妮提出了一个条件。
欧也妮果断收回自己刚才对葛朗台增长的一点点好感,面容再也没有一丝笑意:“您是说买回来的府邸,都写上我的名字吗?”收益归你也就算了,本钱还要我出,那我劳心劳力图的是什么?
葛朗台就知道精明起来的女儿,不会这么容易糊弄过去,仍然被欧也妮的不客气给气得不轻:“小姐,你不会拿着那十万法郎,去巴黎参加舞会吧?”
“头一年,只是头一年。”欧也妮觉得自己是在给葛朗台吃定心丸,谁知葛朗台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再也不肯与她说一句话。
拿农后来悄悄告诉欧也妮,从那天之后,老爷每天晚上都会在自己的金库里呆很久,还想把食品库房的钥匙收回去:“可是我告诉老爷,如果他收回钥匙,小姐会让高诺瓦叶从庄园里送东西来的。”
欧也妮对拿农的小心思毫不在意:“是呀,我也希望吃到高诺瓦叶先生送来的新鲜鸡蛋。”
拿农很是得意:“那我可以跟小姐一起去巴黎吗?”
欧也妮很吃惊:“现在还不是去巴黎的时候。”
拿农现在最佩服的人已经从葛朗台换成了欧也妮,十分笃定的说:“只要小姐想去,就一定能成功的。先生其实已经被说服了,前两天,还让我……”拿农及时收住了,哪怕她现在最佩服的不再是葛朗台,还是不肯透露他资金往来的秘密。
第11章
欧也妮并不觉得拿农做的不对;只是告诉她,自己不能带她去巴黎:“你得替我照顾父亲呢;拿农;你要是跟我一起离开,父亲会吃不上饭的。”
刚刚把一大笔钱汇给格拉桑的葛朗台,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老吝啬鬼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动;却抵不过对刚刚消失一大笔金钱的心疼;气哼哼的嘟嚷着:“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些饿死。”
欧也妮的头摇得飞快:“怎么会,我还指望着您看到我作金币铺满特劳丰的情景呢。”
这话才是葛朗台爱听的;借着这股兴奋劲;他向欧也妮说起自己这几天的成绩:台。格拉桑已经回信了;银行的确有几座府邸达到了向外出售的条件。如果葛朗台同意;台。格拉桑有信心按着市价的七成达成交易。
据台。格拉桑的信中说;王上听从了侍从长的建议;近期将会册封一批爵位。如果葛朗台有意的话,以他的财产“和对王上的忠诚,以及长久以来对王国的奉献;”足以拿下其中的一个男爵册封。
“光有奉献还不够;竟然要三万法郎。”葛朗台不觉得格拉桑的话夸大其辞;向欧也妮抱怨:“王上真是上帝忠实的子民;需要的奉献也一模一样。”
这样的幽默打动不了欧也妮;她迅速计算了自己剩下的钱;又算了一下今年公债利息到期的时间;大方的向葛朗台说:“我可以替您付一半的费用。有了男爵小姐的头衔,说不定我就可以得到王后的接见,那样巴黎所有的客厅都会向我敞开。”
“那你应该出全部的费用。”葛朗台得寸进尺的要求着。
欧也妮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同意他的建议:“可以;不过以后公债的所有收益,都有我的一半。”
鼻子上肉瘤的抖动,显示葛朗台内心的不平静:“小姐,你在跟你的父亲讨价还价。”
“或者全部的费用都由您来支付,我只动用公债的利息。”欧也妮不觉得讨价还价有什么不对,她已经发现了,面对老吝啬鬼,一开始就狮子大开口,再慢慢降低条件,得到的会比一开始只提最低条件要多。
葛朗台果然在权衡之后,答应自己出所有得到男爵头衔的花费,而且今年的公债利息,就用来给欧也妮“练手”,这是他的原话。
很快,台。格拉桑再次传来了好消息,欧也妮悄悄指定的特。奥布里翁侯爵府邸以及泰伊古太太府邸,分别以二十一万法郎跟十八万法郎的价格成交了:只等着独生女前去验收。
而泰伊古太太的朋友也回了信,确定葛朗台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下一批王上册封名单上。
得到这两个消息,欧也妮去巴黎的时间便提上了日程。直到她走前的前两天晚上,葛朗台才向依然围绕着欧也妮的克罗旭家族、台。格拉桑母子公布了这个消息:“欧也妮一直思念她的母亲,我觉得她可以去巴黎转换一下心情。”
阿道夫。格拉桑听说后,头一个恭喜欧也妮:“你早该去巴黎,凭借葛朗台这个姓氏,你一定会在巴黎大放光彩的。冬季舞会开始之前,我也会去巴黎,期待到时与你相见。”
台。格拉桑太太拉了拉蠢儿子的衣袖,克罗旭家的三个人完全从突然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特。蓬风接过话头:“虽然有人明确告诉我,不久的将来我可以当上安茹法院的推事,可是如果您有需要,我将毫不犹豫的去巴黎开展业务。”
神甫与公证人巴不得立刻给侄子的漂亮话鼓掌,葛朗台却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如果他的女儿非得嫁人的话,他宁可选择阿道夫那个蠢货,也不会选特。蓬风先生做女婿。
等客人都走光了,葛朗台把自己的这个想法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欧也妮,换来的是她轻蔑的笑语:“嫁人?哦爸爸,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放任一个陌生人对我的财务指手划脚?”
葛朗台听后心头大定,泰伊古太太觉得欧也妮小姐虽然还没有到巴黎,却已经初具巴黎女子高傲的风姿,拿农则怀疑小姐这次不带自己去巴黎,一定是因为自己差不多接受了高诺瓦叶的爱情。
每个人对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欧也妮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认清自己内心想法的机会。
她要准备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次出行的只有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当然不能随身携带沉重的金币,欧也妮用自己的十万法郎,从葛朗台那里换来了九万六千法郎的公债凭证。老箍桶匠解释四千法郎的差额时说:“现在公债正在上涨,等你到巴黎的时候,它已经从六十六法郎一股,涨到七十法郎了。”
欧也妮早已经重新得回了金用品盒,对葛朗台趁机把四千法郎扣回去并不计较——葛朗台已经通过台。格拉桑购进了贝尔坦街的两座府邸,四千法郎完全可以看成是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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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带着泰伊古太太来到驿车前,欧也妮回头看向已经望不到的老宅,她的心里没有什么不舍,只是对自己曾经耽误过的时光做一个怀念。
拿农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含混不清的请欧也妮一定要注意身体,葛朗台则盯着车夫把行李安放在车顶后,才向欧也妮粗声大气的说:“格拉桑会到车站接你。千万别亏了本。”
这样葛朗台式的告别,让欧也妮更没理由伤春悲秋:“爸爸,请照顾好自己。如果我需要动用什么,我会写信向您说明的。”
车夫已经开始敲打车门,催促欧也妮上车。等她在泰伊古太太身边坐好,葛朗台的声音从车下传来:“新年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欧也妮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去新世界的希翼,那光芒让黎明提前到来:“如果我赶不及回来的话,请您到巴黎吧。”
葛朗台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却一直等到见不到驿车的影子,才向拿农抱怨:“蠢货,回家吧,再看她也不会回头的。所以你别再理什么高诺瓦叶了,你这个岁数,已经过了生孩子的年纪。”
摇晃的驿车上,欧也妮听不到拿农的回答。她身子坐的挺直,眼睛却已经闭上,脑海里设想着自己到巴黎之后,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打开那些高傲、保守又做作的贵族们的客厅。
等到驿车停下,台。格拉桑早已经等在那里,激动的表达自己在异乡见到朋友的兴奋之情。欧也妮不动声色的接受了格拉桑热情的致意,觉得自己的巴黎之行应该不会太难:
格拉桑把她们引到一架崭新的双轮马车前,他不无自豪的向欧也妮介绍这辆法里—布雷曼车行最新出产的马车:“足足支付了一万一千五百法郎,小姐。如果您催的不是这么急,我可以把价钱讲到一万法郎。”
欧也妮感兴趣的却是拉车的两匹骏马,纯白色的鬃毛油亮亮的,覆盖在毛皮下的肌肉,随着马轻微的动作抖动,看上去结实有力。马头高高昂起,哪怕身上套着缰绳,也不能让它们低下,眼睛炯炯有神,偶尔打一下响鼻,不耐烦的跨动一下结实的长腿。
“这两匹马也是我的吗?”欧也妮虽然没有相马的经验,只从外形上也知道这两匹马价值不菲。
听她问起,哪怕已经见惯了巴黎的奢华,格拉桑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它们当然是您的小姐。我按着您的吩咐,特意替您在数百匹马里挑选出这两匹,哪怕葛朗台先生在这里,也得承认这两匹马值得上一万五千法郎。”
一直没有出声的泰伊古太太,终于咳嗽了两声,欧也妮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一名淑女是不应该在大街上与人谈论每样用品的价值。
虽知道泰伊古太太又当又立的心态,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欧也妮仍向台。格拉桑道谢:“台。格拉桑先生,太感谢您了。如果不是您在巴黎,我真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不方便。”
格拉桑对欧也妮的感谢照单全收,请她与泰伊古太太上车,自己则坐上了另一辆马车。显而易见,那车与拉车的马,与欧也妮的没法比。泰伊古太太在车上悄悄对欧也妮说:“那位先生说的价钱很公道。”
欧也妮笑了:“他代理着爸爸在巴黎的生意,知道爸爸熟悉每一样东西的价格,如果从中赚钱的话,是什么后果他心里很清楚。”
车子一路驶向圣日尔曼区,为了让欧也妮更了解马与马的性能,台。格拉桑早交待过车夫,一定要让马车跑的又稳又快。
欧也妮刚才已经知道,车夫也是格拉桑替自己雇佣好的,因此向泰伊古太太请教起沿路的风光,并不觉得难为情。
很快,就有总是在布洛涅森林消磨时光的花花公子,注意到了这辆出众的马车。有人骑着马追了上来,要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驾车的马是不是上一周有人肯出价一万八千法郎的那两匹。
等到确认之后,花花公子们议论了起来:“那车上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第12章
欧也妮不知道;哪怕她还没有在巴黎的社交场上露面,能引起这些花花公子们的注意;就已经吸引了全社交场的目光。
等到人们发现她的住处;竟是曾经德。泰伊古侯爵府邸,而泰伊古太太是同她一起重新住了进去,整个巴黎都议论起那座府邸的新主人了。
可是那座府邸的新主人迟迟没有拜会任何人;就连德。泰伊古侯爵夫人;也没有与任何老朋友们联系。府邸的车夫倒是很忙碌,因为德。泰伊古侯爵夫人派出车夫;让他带给自己的债主们送了信;请他们准备好借据;她不日将上门偿还债务。
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贵族们都知道德。泰伊古侯爵夫人离开巴黎前已经破产;因为拿不出任何抵押物换取流动资金;导致不能按期偿还赌债,才不得不远走外省。现在她说要上门偿还债务?
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人们的目光更多的集中到了开始重新装饰的府邸,发现那府邸上面德。泰伊古的门牌已经去掉;却没有挂新的门牌;不由纷纷猜测与德。泰伊古侯爵夫人住在一起的那名年轻小姐的来历。
就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以德。泰伊古太太密友的身份;要前来拜访。访客被一一挡了驾;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姐与前来拜访的人不认识;不方便接待。
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在自己的府邸里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