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小姐,”涅日朗伯爵心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如果您有什么好办法的话,请直接说出来。王室,王室会尽量配合您的。”
这么好说话?欧也妮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向着希望得到主意的纽沁根摇头:“没有资金,任何好主意都是徒劳的。资金,我们需要的是资金。”
是呀,纽沁根银行现在拿不出钱来了。纽沁根猛地向涅日朗伯爵问了一个问题:“侍从官大人,现在黄金市场的价格,足够保证纽沁根银行金库里的黄金,如果卖出的话,能够实现盈利。”
涅日朗本能的反对:“不行。您知道的,那些黄金只是暂时存放在纽沁根银行的。”
“可是您忘记了吗,”纽沁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公债市场下跌,是因为有大量的公债被抛售。如果黄金市场同样有大量抛售的话,黄金的价格也会走低。那时我们已经有了大量的资金维持公债市场的稳定,只要把已经降下来的黄金,再买回来不就行了。”
“就如欧也妮小姐曾经说过的那样,投机者在一个市场亏损的钱,都希望在下一个市场弥补回来。如果他们在黄金市场赚不到钱,就会想办法把钱投入公债市场。这样的话,”纽沁根兴奋的拍了下手:“进入公债市场的资金就会增加,市场会更快的稳定。”
听起来真的很有道理。涅日朗伯爵不由向欧也妮征求意见:“您认为纽沁根伯爵的建议,可以实现吗?”
欧也妮不置可否的点头:“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不过纽沁根伯爵,我想提醒您,手里有限的资金,不能一次性的进入公债市场,毕竟上一次救市您也发现了,想稳定市场情绪,不是一天的买入盘涌入可以办到的。”
纽沁根信服的点头,向欧也妮保证:“请您放心欧也妮小姐,我会注意市场节奏的。”
发现又有可以利用的资金,欧也妮的情绪也好了一点,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原来的神采:“还有联合资金,纽沁根伯爵。公债市场不是纽沁根银行的公债市场。各家银行上一次都持有了大量的公债,如果不想自己的银行被清算,他们这一次也要拿出与纽沁根银行同样多的资金来!”
说着,欧也妮的目光终于正视涅日朗伯爵:“侍从官大人,一旦纽沁根银行不得不破产清算,利德银行能不能象纽沁根银行这样替王上救市,我很怀疑。所以还请侍从官大人考虑一下,并不是只有纽沁根银行的金库里存放着黄金。”
要卖大家一起卖,否则纽沁根银行金库里只剩下公债凭证的话,就真成了一堆废纸!
涅日朗伯爵思考着,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王室会配合纽沁根银行的话——王室并不是法王一个人的王室,王后与王太子都对法王的命令不买帐,而巴黎第二大银行利德银行,背后的操控者就是王太子。
不过涅日朗伯爵也想到了王后手里拿着欧也妮曾经持有的全部公债,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经过了上一次市场的动荡,王后手里的公债价值应该也缩水了,是不是也希望公债的价格有所回升呢?
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利德银行会配合纽沁根银行的。
欧也妮这一次仍然没有送纽沁根他们出门,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两位伯爵大人都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谁还在意这么一点小细节呢?
毕竟欧也妮刚刚受到了伤害,不是吗?
第二日的报纸上,已经很少见到继续分析财政监督官离职的事情了,大家都被公债市场的再一次动荡所吸引,只有《神圣法兰西》,还在对拉索尼埃伯爵口伐笔诛,认为财政部应该对他的财产进行全面清查。
欧也妮很佩服王后的执着,对来拜访她的首席女官表达了对王后的仰慕之情。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听惯了对王后的溢美之词,对欧也妮贫乏的词汇并不怎么动容。
她是带着王后的命令来见欧也妮的:“欧也妮小姐,公债市场再一次动荡,王后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欧也妮对此不是很明白:“首席女官大人,我以为王后手里的公债,都已经按照二十五法郎的价格全部卖出了。”
首席女官的脸上,难得的现出了一丝尴尬:“您知道的欧也妮小姐,”她摸了摸自己手上巨大的戒指:“王后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对自己的子民充满了感情,愿意为他们付出自己的一切。所以在公债市场最动荡的时候,王后为了让市场尽快稳定,把自己售出的公债,又重新买了回来。”
欧也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拍不行,她已经快压不住自己的恶心了。只是脸上带了感动:“王后真是太仁慈了。我们会永远感激王后为帝国所做的一切。不过公爵夫人,我能知道王后的购进价格,以及持有的份额吗?”
首席女官的眼睛看向了会客室里悬挂的波斯地毯,没有正面回答欧也妮的问题:“王后希望竭尽所能的帮助她的臣民。”
行吧,把贪婪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欧也妮真学了一手。她压低声音,亲近的向公爵夫人说:“首席女官大人,您是知道的,上一次纽沁根银行承担了救市的责任,拿出了全部的流动资金。这一次,纽沁根银行已经拿不出足够的资金了。”
“那不是说?”公爵夫人严肃的脸上,出现了裂纹——王后手里的公债,还会继续下跌?
欧也妮肯定的点头:“正如您所想,首席女官大人。如果没有资金流入的话,公债市场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儿信心,就会崩溃。如果王后手里的公债不是很多的话,还是直接放出去的好,免得损失太大。”
首席女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的向欧也妮说:“刚刚我已经向您表明了王后的立场,为了她的臣民,王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出手里的公债的,那不是给公债市场雪上加霜吗?”
太高尚了,欧也妮十分想鼓掌。哪怕碍于礼仪没有这么做,欧也妮还是向首席女官表达了自己对王后的崇拜之情,而且她还向首席女官透露,纽沁根银行虽然已经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可是还有一点金子可以卖出。
如果巴黎的所有银行都跟纽沁根银行一样替王室分忧,卖出自己金库里的金子,就会有足够的资金拯救公债市场:“这样,王后手里的公债,就可以升值了。”欧也妮眼睛里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发自内心的不希望王后的利益受到损害。
首席女官这一次接受了欧也妮对王后的祝福,带着与欧也妮同样的希冀离开。
不得不说,欧也妮虽然不出门,可是拜访的人却川流不息。这不,进行了一天操作的纽沁根伯爵,又来向她报告进展了?
纽沁根银行的黄金,已经全部出清,得到了一千一百万法郎的资金,已经有三百万法郎投入了公债市场。虽然比起强大的卖盘,三百万法郎并不够看,却也勉强让市场提震了一些信心,上午休市的时候,公债的跌速开始回落。
而下午紧急召开的银行家会议,也让纽沁根觉得意外,一向跟他做对的利德银行,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危机,竟然同意出手一部分自有黄金,所得资金将加入联合资金,同纽沁根银行一同救市。
一向与纽沁根银行做对的利德银行开了好头,让各个小银行的银行家不得不承诺也会出手一部分库存黄金,联合资金再次集结到了两千万法郎的资金。
纽沁根当机立断,先行用纽沁根银行的资金垫付,在公债市场休市前的一小时,追加投入五百万法郎,竟然让公债的价格,收盘时较上一天有了小幅度的回升,收于十五法郎五十生丁。
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欧也妮与纽沁根分享了这个令人喜悦的成果,不忘提醒他,明天一定要监督各个银行,把全部资金归结到位:“纽沁根伯爵,我觉得这一次纽沁根银行不应该再承担大头救市资金。”
纽沁根也不愿意呀,可是如果纽沁根银行不承担大头的话,那些小银行家还好,利德银行会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对于已经得到王太子明面上支持的利德银行,没有明面支持者的纽沁根银行,行事有些缩手缩脚。
“您应该没有忘记,已经投入黄金市场的黄金,您还要再次购回,保持库存充足吧?”欧也妮觉得纽沁根让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一句话如水冷水泼到头顶一样,让纽沁根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回购合适?”
欧也妮微笑看着这个厚脸皮的人:“纽沁根先生,我想提醒您,不是我们回购,而是您一个人回购。做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我不会在银行流动资金明显吃紧的情况下,同意您大量购进不必要的黄金。”
纽沁根呆住了:“您刚才不是还说,要纽沁根银行……”说不下去了,他想起欧也妮一开始说的就是让他再次回购。
“可是你是知道的,欧也妮小姐,我的所有资金,几乎都再投资进了纽沁根银行。”
欧也妮笑不出来了,叹了一口气:“谁还不是把大部分资金以及几年来的盈利,都投资在纽沁根银行了呢?”
为了尽快回收自己的资金,在明知道纽沁根银行参与救市的情况下,欧也妮还是通过格拉桑的代理人们,小量多次的悄悄卖出铁路公债。
因为卖出的十分分散,看上去都是普通投机者进行的交易,联合资金入场的声势又很浩大,《法兰西日报》还大篇幅的对银行救市进行了宣传,所以市场并没有因欧也妮的悄悄入场出现大幅下跌的局面。
这让欧也妮的资金回收变得十分顺利。虽然欧也妮还保留了一半的公债,仍收回来的近五百万法郎。这些资金都被欧也妮投入了被大幅打压下去的黄金市场,收购价格是八法郎。
购买回的黄金,没有运回贝尔坦街的府邸,而是分散的运到一处资产阶级聚居的公寓里。这间公寓处于整栋楼的底层,墙外爬满了生长多年的蔷薇,当然也会在花开的季节引来一些蜜蜂、蝴蝶。房客为了避免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打扰了自己的休息,窗户整个春夏两季都会关闭。
没有人知道这间公寓卧室的地板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挖出一个近两米深,足足五米宽的地窖。经验丰富的工人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不是卧室的空间不足,这个地窖完全可以更大些。
现在欧也妮就站在地窖的入口处,一身黑色的斗蓬,把她的身影模糊起来,哪怕房间里点着一根蜡烛,看起来还是如梦如幻。就算是泰伊古太太在场,一时也难以从背后看出这是欧也妮。
“小姐,已经全部放好了。”地窖里钻出一个人来,小声向欧也妮汇报着:“六百二十五公斤的黄金,按您的吩咐,其中的二十五公斤由胡安带人,连同您工厂里储存的硝,一起运往索漠了。剩下的六百公斤,全部在这里。”
欧也妮帮着他把地窖的盖子盖上,谨慎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引起邻居的怀疑。然后两人一起小心的修饰着入口与地板的衔接处,再盖上提花地毯,哪怕是密探到来,也难一眼发现这个充满小布尔乔□□调的房间地下,隐藏着巨大的财富。
“真是辛苦你了帕布洛先生。”欧也妮同样轻声的说:“对我来说,这是我最后的退守,请您务必保证这里的安全。”
“放心吧,小姐。”帕布洛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向欧也妮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有别的话。
哪怕屋里的烛光昏暗,欧也妮还是向帕布洛笑了一下:“大概一周以后,如果我把贝尔坦街的窗户打开一条缝的话,你就可以让工厂的硝因为屋顶漏雨而消失了。到那时硫磺也该运到索漠了,你派个人过去接迎一下。木炭的话,在索漠就可以买到,爸爸会愿意卖给你们的。”
说到这里,欧也妮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哪怕想到自己要付五万法郎一年的租金给葛朗台,也不能阻挡她的笑容——她写信给葛朗台,请他把特劳丰庄园借给帕布洛他们使用的时候,葛朗台就开口跟她要了这个数目,还一定要欧也妮付现款。
如果不能付现款的话,葛朗台要求欧也妮亲自回索漠签一个协议,商定欧也妮的还款时限。
欧也妮清楚,葛朗台在自己两次往索漠运回黄金之后,跟大部分巴黎人一样,认为自己手里已经没有更多的资金,想借此把自己叫回索漠。
对于葛朗台隐藏的关心,欧也妮除了自己感动一下外,并没有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回应,而是用二十五公斤黄金,让葛朗台明白自己的决心——是巴黎人要抢劫自己的财产,她就要留在巴黎解决问题。
跟来时一样,公寓的看门人去制止门外的流浪汉时,欧也妮静悄悄登上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包着厚布的马蹄与车轮,无声无息的驶到贝尔坦街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