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还……死不了,我在呢。”
温庭云有了回应,秦筝迅速压低声音在温庭云耳边说了几句话,却引起了怀中人强烈的反应,然而紧接着,秦筝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突然把玉瓶提在了手里,对着曲尘大喊道:“我可以给你!”
水流湍急的声音淹没了后半句,曲尘停下手里的动作,端着剑等他继续说。
秦筝把温庭云背到了自己身上,低声安慰了几句,抬头看着曲尘,“我给你,你让我们从这离开。以后是死是活,都两不相欠。”
“好。”
曲尘并未上前,他身后似八爪鱼的触手瞬间张开了那眼花缭乱的铁鞭,这些鞭子尾部尖锐无比,慢慢伸向秦筝的手。
“哥哥……”
温庭云仿佛叹息似的一声,他知道劝不住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救命药,有没有效还另说呢,现在我只想咱们尽快脱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虫子留给我我也不用,”秦筝梗着脖子,僵硬地用侧脸靠了靠他,“刚才那种事,我可经不住再吓一次了,你听我一回,行不行?”
“嗯……”
铁鞭即将碰到玉瓶的瞬间,秦筝突然手一空,玉瓶垂直而落,铁鞭仿佛蛇一般去缠绕已经滚落在水里的玉瓶,就在这时,秦筝低喝一声,连人带剑跃起数丈,翻起层层叠叠的浪花,温庭云在这空隙用寒牙的刀意猛地劈下水中,将那团纠缠在一起的铁鞭轰得细碎,而后秦筝极速催动体内所有的内功,朝着曲尘一人尽数使了出去。
只见剑光不见人影,秦筝一共挥出了九十九剑,瞬间刺中了曲尘所有的经脉和命门上,这已是他剑术绝顶造诣,世间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整的施展完一整套剑法,若不是无相般若的加持,秦筝也不会这么成竹在胸,不过这么用也只够这一次,再看曲尘僵直的背影,秦筝笑了,还好……一次足矣让他彻底一败涂地。
国师大人一身雪白的华衣,如败军残破的军旗零零碎碎地在空中摇曳,他想仰天长啸,却发现就连抬头的动作都由不得自己。
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他还能笔直着站着全因为惯性,回不了头也看不到这个对自己突然下了狠手的人,曲尘自嘲一笑:“秦筝……我以为你下不去手。”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哈哈哈哈哈哈……终究是我太过心软,以为你也能将心比心,给彼此的立场留个退路。我看错人了……看错人……”
“后悔了吧?我也是,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这句话砸在曲尘脸上,成了最后击垮他的稻草。
远处被巨石落地砸起一个巨浪,马上就要把他们吞没了。
温庭云脱力地靠在秦筝肩头,“一切就看天意了……哥哥……我尽力了。”
秦筝淡淡一笑,用额头顶着他:“睡会儿,咱们回家。”
大浪滔天,遮天蔽日地卷过了这场恩怨情仇,滚着所有人的情绪,那些不甘和后悔,咬牙切齿和情深意切,糅杂在一起混沌成一股强劲的水流,朝着闸口奔涌。
水流泄过半数之后,河床开始剧烈的松动,在圣女墓穴断口的地方竟然破开了无数石门,从里头伸出来的铁桥严丝合缝地搭在了暗河的河底,同那副万里画卷一起,成就了一条九谷归一,重见天日的路。
秦筝在水里被搅得七上八下,他终于看清了河底的画卷,刻的正是地藏神在度化地狱子民的场景,地藏神听他们虔诚的忏悔,用自己的佛身炼化罪业之火,献给所有渴望再见天日的魂灵。
他趁自己最后还有一丝气力,拿出牵机索,死死地钉在了河床底部,一段拴着他和温庭云,一段拴着曲尘那彻底废了的身子。
“你做到了子卿……做到了……”
而后天旋地转,三个人同时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很痛苦最近的大战写的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行不行还是硬着头皮写下来了,谢谢诸位的资瓷!
秦筝念的那句诗出处是《诗经·王风·大车》,大概意思就是:我指日为誓,活着的时候如果不能结为夫妻同处一室,死后也一定要葬在一起,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抬头看看那永远也不会消逝的太阳!
就是一句牙酸的誓言~~~~
第115章
被炸开的断层错落不齐; 但这并不影响从圣女墓早被挖空了的山腹里伸出去一条恢宏的“天桥”,河床披着画卷缓慢抬起,水从两边泄下; 仿佛轻纱覆盖在路肩; 水帘越拉越高,把河道两遍烧的滚滚烈焰给彻底隔开了。
苏耽等一行人早就按照温庭云的吩咐; 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个人肉饺子尽数泡在暗河中央等待,因此他们将整个过程全都收在了眼底——轰然打开的闸门; 倾泻而出的河水; 两岸毁天灭地的火油和烈焰; 还有脚底突然抬升起来的河床,阴沟暗河摇身一变成了托起所有人希望的归途。
冰火两重天,眼前是地狱; 脚底是生路,硬是生出了些神性来,让人不得不敬畏这圣女墓下的鬼斧神工,还有初代教主苦心孤诣为后人铺的路。
河水交缠着火油从一个又一个的断口流去了深渊里,众人惊叹完这阵奇观; 才匆匆去帮扶被大水冲得七歪八倒的同伴。
“是秦筝!还有九爷!他们在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苏耽和傅严循声往后赶过去。
牵机索还牢牢钉在地上; 秦筝咳了一声; 呛出许多水; 他把温庭云抱在怀里,一只手垫在他的头下防止撞击; 他们两个之间有一根可怜巴巴的腰带把人捆着,再加一层铁索,简直和当时从黄龙山那把人捞上来时一样,狼狈里透着一点生死相随的浪漫。
“快救他……他受伤了……”
秦筝头昏脑涨,原本因为无相般若那急调全身内力的法门用完之后,体内真气直撞冲击着五脏六腑让他立马晕了过去,可是还没晕多久,在河水里滚了几个来回,心里又焦虑着温庭云的伤,撞了个满头包后就醒了,期间还渡了几次气给温庭云,现下看着闸口渐渐泄进来的天光,他心弦一松,彻底脱了力。
“可算是把你们等回来了!”
苏耽和傅严把人扶起来,顺手把牵机索和腰带都给卸了,看见温庭云前胸还在渗血,苏耽眼疾手快地给他封住了血脉,喂下一颗药丸,“怎么搞成这样?捅穿了?”
“右胸的剑伤最严重……还有那个吸血的虫子……苏耽……”秦筝强撑着坐起来,突然喉头一股腥甜,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苏耽吓了一跳,赶紧给秦筝号了个脉:“你别急啊,咱这大夫多着呢死不了,温庭云这小子命大得很,右胸就是看着伤重,只要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就能治,那血虫吸他的血就是找死,我保证给他……”
话未说完,苏耽脸色阴沉下来,古怪地看了秦筝一眼:“秦筝你——”
秦筝瞪了他一眼,摇摇头叫他别说,“水里撞到头了,没事,快给他止血。”
苏耽和傅严把温庭云扛到宽敞的地方,放平身体,撕掉上衣检查伤口时,围观的人无不触目惊心,他全身大小伤几十处,有刀砍的剑刺的还有火燎到的,渗血的伤口被一个个吸得饱饱的血蛊附着着,傅严光看一眼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这蛊虫能强行剥离宿主么?九爷被这些小虫子吸干了可怎么办!”
“不懂就不要乱发言,”苏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他,随便一挥手就把小虫子给打飞了,“看见没,就这么简单。”
傅严差点“哇”了出来:“不愧是医邪,徒手剥虫,厉害厉害。”
“咱们老九百毒俱全,血蛊吸他的血,还没把人吸干自己就被毒死了。”张穆远蹲下,捻着手帕帮苏耽打虫子,轻轻叹了一声,“他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只能说是色令智昏了呗。”苏耽从鼻子里哼着气,熟练地给他做简单的止血处理,秦筝就这么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不懂医道,不过看着渐渐止了血的伤口多少放下心来,劫后余生,大家心里都松泛了不少,是以才敢稍微调笑几句。众人七嘴八舌的,他也听不大清,就这么看着温庭云微微起伏的胸膛出神。
百花宫的人也聚了过来,刘虞一看秦筝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她不由分说地在秦筝身上点了几处关键穴位,压低声音问他:“你这么不顾惜自己,可知没多少资本给你败了?!”
她从来不会疾言厉色,可秦筝的脉象让她胆战心惊,“他们说曲尘有解药,拿到了吗?”
秦筝苦笑着摇摇头:“哪有什么解药,二姨你们都没办法,他区区一个南疆小国更不可能有了,没事,我还有精神呢。”他揉了揉自己的肩,想故意做点什么轻松的姿势让人放心,“就是被撞得身上疼,这会儿缓过来了,你看我还……嘶——”
秦筝刚想站起来,五脏六腑一阵抽疼,他龇牙咧嘴地被刘虞给按回原地,刘虞声音有些哽咽,“别逞强了!你……没多少时间了。”
“别告诉他。”他抓住刘虞的手,低声恳求。
刘虞苦着脸:“我瞒不了多久。”
秦筝:“那就能瞒多久瞒多久,劳烦二姨给我开点补气活血的药,吃了脸色红润的那种,我就熬一熬吧。”
“不可再与人动武,还有,亏了的身子是补不回来的,现在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既然仇已报,神教的事也尘埃落定,你需要精心将养着。”刘虞用手绢轻轻帮秦筝把嘴角的血迹擦掉,眼睛红红的,“二姨用尽毕生医术,恐怕也只能让你撑三个月。”
“够了。”秦筝淡淡地笑了一下,握着刘虞的手,“多谢二姨成全。”
捆在同一条牵机索上的人动了动,咳了几口水出来,转醒了,曲尘努力强撑着想爬起来,可四肢无力,刚撑起来一点就又栽了回去。
对治病救人帮不上什么忙的四谷主张穆远,目光被这位全身湿透,头发凌乱不堪的国师大人给吸引了过去,他蹲到了曲尘身边,扫了一眼曲尘手腕上的剑痕,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张穆远淡淡道:“你别费这个劲了,国师啊,成王败寇,认命吧。”
曲尘愤懑地掀起眼皮瞪着他,又移过目光,落在秦筝专注的背影上,那个人的眼里,从今往后,永远,也只会有温庭云一个人了。
他垂下眼眸,脑门磕在雕龙画凤的桥面上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只留了一地的凄凉,和拼都拼不起碎成了渣子的尊严。
在他身后还有不少被大水冲过来的丘池人,地藏神教的人早就等在了这里,等丘池人醒过来,刀剑早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全部杀了!”大谷主当即发话,拿着刀就要过来砍曲尘的脑袋,却被张穆远拦住,他用下巴指了指曲尘身上的伤口道,“这剑法精妙,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可出剑的人只伤他经脉而避开了命门,大谷主稍安勿躁,他人已经废了,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再站起来,与其立即杀了泄愤,不如问问为何要剑下留人。”
张穆远歪着头看过来:“秦筝,你留他一命,难道只是于心不忍么?”
还没等秦筝说话,大谷主阴阳怪气道:“他非本教之人,问他做什么?难道杀个人本谷主还做不得主了?”
张穆远春风和煦地笑笑,“若是从前,自当听大谷主的吩咐,不过从今往后,我们也该听教主的意思了。”
众人循声望过来,都是一脑门雾水,孟长令往前一步,冷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教主?温庭云么?那小子半死不活的,要做也轮不到他!”
“九爷从来就没想过要当教主。”张穆远走到秦筝身边,笑眯眯地问道,“秦公子,恕在下多嘴问一句,这通天桥是谁打开的?”
秦筝不想参与神教的权力斗争,之前苏耽帮温庭云交代的那番“遗言”他听得出来,温庭云早就盘算着这教主之位是要留给自己,那时候温庭云以为自己回不来,又怕秦筝大仇得报,广寒名誉扫地后,秦筝依旧身份位置皆尴尬而难以自处,故而一边安排苏耽带人去百花宫想办法解毒,一边把这大位的归属安排好了。
秦筝一想起这个就有股火气窜上来,这臭小子是恨不得把他后半辈子的所有事都自作主张地安排好,丝毫没有考虑过,吃好喝好,万事大吉,身边缺了他,秦筝怎么心安理得地去享他用命换来的福?良心喂狗吃了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
“是谁打开的不重要。”秦筝有些生气,忙不迭从怀里拿出了那块黑黢黢的石砚,递给张穆远,“这是你说的通天桥的‘钥匙’,是他拼死才拿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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