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没有没有洗干净,凹痕中还卡着黄泥和血污。
语方知把白玉揣进怀里,玉在冷水里泡得冻人,冻着他在大夏天汗毛倒立。
看见严辞镜向他走来,他让嘴角牵出一抹微笑,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要回去?”
严辞镜点点头:“剩下的都交给何将军了。”
语方知问:“我送你?”
严辞镜难得应承下来,语方知哪能错过独处的机会?招来快马,翻身上去,扯着马鞭,朝严辞镜伸出手:“上来。”
严辞镜没碰他,拽着马鞍利落上马,坐在了语方知的前面。
作者有话说:
语方知真的伤心死了(新年快乐!!!!)
第76章 玉碎
严辞镜扭头去看语方知:“送我回府罢?”
语方知夹紧马腹,让马缓缓跑起来,手臂圈着严辞镜,不让他反抗,道:“我又不是马夫,你说去哪儿便去哪儿么?”
严辞镜急了,频频扭头去看他:“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去,我要下马。”
语方知嗅着他的发香,故作疑惑:“不是严大人自己要坐上来了么?怎么还反悔了?”
他还想逗逗严辞镜,但没想到严辞镜居然安静下来,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说了一句:“那便去个安静的地方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其实语方知已经想到他要说什么了,但还是笑着打趣:“要说什么?我不爱听的别说,好不好?”
语方知虽是在笑,环住严辞镜的手却一再收紧,勒得严辞镜不舒服,下意识按住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拉开。
但他的手太冰了,严辞镜还摸到了一道口子,转身去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找唐霜包扎?”
“没事。”
“怎么没事?”严辞镜握住他的手,“已经能见到肉了!你不痛吗?”
此时才感觉到一点痛,语方知贴着他的侧脸蹭:“痛,好痛!你吹吹?”
没正形,却让严辞镜不上不下,这伤口一看就知道是甩鞭子时,太过用力留下的,伤是为他受的,他心里不好受,捂住那道血口说不出话。
语方知反扣住他的手,紧紧攥着:“骗你的,我没觉得痛,见到你被人围住,才是真的怕。”
此时马已经停了,没进城,停在严辞镜染病休养的地方。
没有人,只有风吹稻田,严辞镜终于不怕被人看见,也不怕人听见。
“我值当你这样么?”
语方知已经察觉不对,从身后抱住严辞镜:“值当!我甘愿,我不后悔!”
严辞镜后颈上盛着委曲求全的重量,衣襟已经被抓皱了,他被禁锢着,觉得呼吸都困难:“语方知。”
“你想好再说话!”语方知怕得很,装模作样吓唬他,“说我不爱听的,我就亲你!”
严辞镜才不怕,又叫他话中的惊慌软了心,叹了口气:“那我说些你爱听的吧。”
“从你晔城出现的那一刻起,我的计划就被全盘打乱了。”
语方知点头:“是好事,我帮了你!”
“是,”严辞镜继续说,“若不是你,估计我现在还在帮黑鹰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或者我早就死在了那次宫宴上,再幸运一点,也不过是多活些日子,最后死在大理寺的监牢里。”
“我不要你感激我,”语方知亲了亲严辞镜的耳珠,“你也帮了我不少,我们之间没有谁欠谁。”
严辞镜用转头看他的机会,躲掉了耳畔的气息:“我们是盟友,我们有同样的目的,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我一直没忘。”
“但……”
语方知大叫:“不要再说了!”
严辞镜沉默了会,还是接着把话说下去了,“但也止步盟友,或者同伴,再多的,你要找别人。”
严辞镜是真的心狠,话语伤人,还要亲自动手,挣开语方知对他禁锢。
一口气叹得语方知心狠狠地揪起来,他重新环住严辞镜,头抵着他肩窝,动作之大,胯下的马儿都被带得走了几步。
“在房中对你做的那些事,你不乐意下次就不逼你了,我们慢慢来,开始我也不愿意承认,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想。”
严辞镜摇头:“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语方知心口一跳:“我没错,我心爱你也是错么?”
严辞镜听不得这句话,挣脱开他的手,翻身下马,语方知也跳下来拉住他,重新将他拥进怀里。
怀中的充实感并未填满他空落落的心。
“我没错!严辞镜,我没错!我心悦你,我有什么错?”
严辞镜以手臂隔开两人,眼中冰冷,怕语方知听不清似的,一字一顿:“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开始?语方知难以置信地看着严辞镜。
一开始?梦华阁的惊鸿一瞥,芙蓉渠的冷眼相对,还是徐府中的缠绵?
都是错么?
他宁愿严辞镜打他,赶走他,也不要这般绝情,一句话就将他们的过往全都否认,那他算什么呢?
“你不要我了么?”语方知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严辞镜低着头,慢慢脱离了语方知的怀抱,原本抵着语方知胸膛的手也渐渐滑落下来,语方知已经看到了他的选择,心如刀割。
“我在帐中抱你,你并未反抗,我以为……”
语方知觉得严辞镜绝情极了,看着面前依旧风华月貌的梦中人,“你一定忍得很辛苦。”
严辞镜眸光暗淡:“你不该救我。”
“什么?”
严辞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那晚……你也不该来徐府。”
语方知笑得苦涩:“原来你记得。”
“是,”严辞镜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语方知道:“当时情况特殊,返魂香非比寻常,若是不能……”
“不是!语方知你扪心自问,你当真不知道第二种破解之法么?”严辞镜冷冷地看着语方知,他觉得语方知自私。
语方知承认了:“你猜的没错,我有私心。”
返魂药效极强,饶是语方知自认为心志坚定,也无法不在嗅到那股子邪气的香味后,对严辞镜产生平日没有的绮念。
当夜,他尚可骗自己意识混乱才情动,直到回了江陵。
直到在菱湖再次见到严辞镜。
“告诉你又何妨,将错就错,终于让我认清自己心。”
严辞镜忍不住:“所以我说一开始就错了!你不该犯下大错,让我跟你有过度的牵扯!”若是没有发生,那么语方知就不会移情于他,那么他们就可以继续做盟友。
语方知苦笑:“发不发生又如何?不过是晚一点,我迟早会发现我对你——”
“不!”严辞镜打断他,“不是的!如果不是你那晚的举动,我们不会到今天不得不了结的地步!”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语方知总算知道了。
“我就这么让你厌恶?”
严辞镜垂着头,连个眼神都不给,薄唇紧紧抿着,开不开口又有什么关系?语方知早就知道他的选择。
“严大人可还记得?你大病初愈后,曾亲口允诺我,救命之恩可换一个心愿。”
严辞镜浑身一颤:“倘若……倘若你执意……”
“倘若我执意,大人也拿不出好脸色,我逼不了你。”语方知自嘲道,
“大抵你的心……是铁做的。”
语方知从怀中拿出那枚白玉,被丢弃,被践踏,白玉早就没有了光芒。
“严辞镜,你丢也该丢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严辞镜一直低着头,语方知看不到他的面容,可在雕玉时,那模样早就想了千遍万遍。
语方知将白玉翻了个面,刻刀将他第一次见到的严辞镜,惟妙惟肖地画了下来。
窗下,年轻的状元郎经过,无意抬头,淡漠出尘,让楼上的人深深记在了心里。
语方知抚摸着白玉上镌刻的面容:“本就是送你,你不要,那便一文不值。”
严辞镜一直没有抬头。
语方知心中绞痛难忍:“白玉是我刻的,要毁,也该由我来毁。”
话毕,白玉应声而裂,碎在语方知手心中。
碎玉落地的声音那么清晰,严辞镜一定听清楚了。
“如你所愿。”
语方知翻身上马。
两人错身的瞬间,严辞镜再也绷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说:
好巧不巧,竟然是在今天这个日子更了这一章(有对象的都去过节了,没对象来看虐文hhhhh)
第77章 难眠
城南斧头村的重建很顺利,每次严辞镜去看的时候,都会惊讶何潜的执行力。
流民对这位凶悍、有手腕的将军,是又怕又佩服,惟何将军的命是从,让他们搭房子,他们就不敢造凳子,让他们去城中领活干,一个偷懒都没有,救济的白粥早停了,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糊口的法子。
何潜告诉严辞镜,说村民不喜欢斧头村这个名字,严辞镜回去想了一个晚上,赐名白玉。
村民很喜欢。
此后,白玉村叫得越来越响。
当时何潜问过严辞镜,为什么赐名白玉,严辞镜摇摇头,说不出来。
倒是个别村民能说得出个大概,说是建村当日,村头挖出一枚剔透晶莹的白玉,一面刻海棠,一面刻美人,有人问那白玉在哪,却没人回答得上来,这个流言也就不了了之。
白玉对严辞镜来说,代表了很多,正大光明地赐了这么个名,他不怕语方知听了会多想么?
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语方知已经走了。
他还知道语方知离开的前一晚,在他的床前站了很久,久到他装睡差点露馅了。
临走前,语方知俯身要碰他,那只温热的手悬停在他额头上,终是没有落下来。
接着江陵就入秋了,有了些冷意,但严辞镜始终开着窗入睡……
最近,严辞镜夜中惊醒的次数频繁了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任谁都能看出严辞镜的状态不好。
杜松发现严辞镜夜里开窗睡觉了,睡前帮他关好了,第二天仍是开着。
这夜,严辞镜再一次惊醒。
他掀开被子离开床榻,奔至窗边才发现,惊醒他的,只是深夜突降的秋雨。
那雨水打在窗上的声音,简直跟登徒子破窗入室的动静一模一样。
他没折返上床,就着件单薄的寝衣,反坐在窗下的圈椅上,趴在窗上看秋夜的月光。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和鬓角。
他伸手去接,把手打湿,在湿漉漉的窗台上划着,划出三个字,写快了看不清什么,他用袖子抹去,又重新划。
直到食指泡在水里发皱,他才终于写出写一个满意的,把头垫在手上,盯着那三个字发愣。
他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
最后,就这么趴在窗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杜松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窗边的景象,吓了一大跳,把浑身冰冷的严辞镜扶到床上,替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盖好被子,出去吩咐杜砚熬姜汤,请大夫。
这一切,严辞镜都不知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唐霜坐在床前替他诊脉,见他醒了,说:
“大人只是烧热,休息几日就好,没有大碍。”
严辞镜抓掉额头上的毛巾,哑着声音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碍。”
杜松看得叹了一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地跟唐霜抱怨:“严大人不知怎么的,听不进劝了,总爱在窗边睡觉,怎么可能不着凉。”
其实不用杜松说,唐霜已经发现严辞镜的不对了,她劝道:“严大人近来瘦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会熬出病。
严辞镜摇摇头:“唐大夫说错了,我好像已经病了。”
许是相处久了,唐霜待严辞镜不似寻常病患,看他这般糟践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得红了眼眶,把药方塞进杜松怀里,飞快收拾药箱出门,杜砚要送她都没让。
府衙外,药童正等着她,见她偷偷抹眼泪,忙问:“严大人怎么了?”
“严大人没有大碍。”
药童不解,默默看着唐霜,唐霜问:“你去打听打听,少东家何时回来?”
药童叫唤:“唐大夫您忘了?少东家说不会再回来了,所有事都交给张管家了!”
严辞镜躺了一个上午,烧刚退下去,就挣扎着坐起来穿衣,杜松和杜砚都快给他跪下了,他就是不听,执意要出门。
连罗生都来劝:“大人!剿匪一事就交给何将军吧!您生着病,就不要再管了!”
严辞镜强硬道:“不行,你忘了上回他空手而归了吗?全权交给他,我不放心。”
杜松没办法,只能去马厩了牵马车,严辞镜不要,兵府就这么点距离,坐马车简直就是小题大做,但其余三人苦劝,大有他不坐马车,就别想出府衙大门之势。
严辞镜最后妥协坐马车了。
到了兵府,都不用杜松提醒何潜,何潜看着脸色苍白的严辞镜就哎哟哎哟,叫个不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