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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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孟-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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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琢磨,钟栎苦守的是喻珩生前的辉煌与荣光,那他守的是什么呢?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他就这么把喻珩偷出来了,在东宫一把火的遮掩下,他得到了不属于大殷,只属于他的喻珩。他将他藏在苍山之上,坟前搭起两间像模像样的草屋,从此做起了守陵人。
  他比守陵人有情有义得多,屋中筷子成双,一副磨得光亮,一副稍显澄净,只要有他一口饭,绝不会断了喻珩的。
  逢年过节都要一起,偶尔他也喝得酊酩大醉,醒来时趴在坟包上,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将坟尖掘秃,有时不喝酒,摆棋盘设案桌,下棋对诗,又笑又叫,冷清又热闹。
  就这么过了十五年,夏长嬴还算满意。
  可惜没有下一个十五年了。
  谢玄带着官兵,黑压压地围住了夏长嬴。
  “不知你是何许人,许是认错了坟,速速离开罢,这坟你挨不得。”
  挨不得?夏长嬴凄苦地笑:“我守了十五年……”
  谢玄有意帮夏长嬴,不然也不会故意将他当做不知情的平民百姓,眼下不是攀扯的时候,他故作厉色,呵道:“朝廷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夏长嬴置若不闻,阖目抱住了坟包,十指插进沙土之中。
  谢玄领命前来之时,特地落下刑部的人,眼下不尽快赶走夏长嬴,等刑部的人赶上来,夏长嬴想走都难,他吩咐道:“你们两个,抬走他!”
  “住手!”
  谢玄循声回头,惊讶地看着跑来的严辞镜和语方知,“你们来干什么?”
  严辞镜跑出一身热汗,他拦在夏长嬴身前,辩道:“不过是个无名孤坟,指挥使定要扰了他清净么!”
  “严大人,下官奉命行事……”谢玄不敢对他动粗,为难极了,将求助的目光送给了旁观的语方知。
  严辞镜诚心要阻拦,谁来都没用,“奉命?奉谁的命?谁命你随处掘坟?犯下这等损阴阻德的错事。”
  “严大人!”追上来的刑部官员斥道,“皇上已经下了调遣令,你何故还滞留于晔城?此事与你无关,莫要横生枝节!”
  搬出皇上也没用,严辞镜不为所动,拦在夏长嬴身前谁也不能上前,他有心要护夏长嬴,不过夏长嬴并不需要。
  “惊平,”夏长嬴已经站起来了,低着头搓手心的泥,道:“让他们动手罢。”
  严辞镜不解:“先生——”
  夏长嬴笑得勉强:“落叶归根是好事。”
  刑部官员冷笑:“隐太子遗骸失而复得自然是好事,你夏长嬴罪无可赦,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来人!”
  严辞镜护着夏长嬴后退,一旁的语方知也蓄势待发。
  好在谢玄在,官兵都听谢玄的,谢玄不发令,谁也不动,他默不作声地将一柄铁铲掷去,道:“要不你来?”
  待那气急败坏的刑部的人闭嘴,谢玄一板一眼道:“夏长嬴,有关隐太子的事,还请你随本官走一趟。”
  “不可!”
  夏长嬴安抚地拍了拍严辞镜的手,“别担心,先生很快就会回来。”
  语方知猜透来龙去脉,也劝道:“惊平,前辈不会有事的。”
  严辞镜听不进劝,拽着夏长嬴的衣袖不放,想说话,舌尖又被酸楚浸得无力,只能垂下脑袋藏起湿透的眼。
  原先不知屋后藏着谁,后来查案查到夏长嬴身上,严辞镜什么都知道了,他决定帮夏长嬴隐瞒,没想到瞒不了多久,他不愿让夏长嬴失望,也知道他阻止不了什么。
  夏长嬴知道他心中的不安和自责,宽慰他,同时也道出了他的决定:“不怕的,我走一趟便是。”
  夏长嬴如此冷静,更叫严辞镜震惊,一时发怔,眼睁睁看着夏长嬴被人带走,看着他不舍地扭着脸,却不是对他。
  严辞镜顺着那目光回头,看见身后官兵将高举的铁铲深深插进了坟堆中。
  夏长嬴的执念不比他的少,严辞镜心里苦,偷偷忍着,紧紧攥着衣袖,语方知就在身侧,他不敢露馅,他瞒了太多,已然不知要从何说起。
  察觉到左肩一沉,严辞镜心中防线溃败,他肩头一落,随即将所有顾忌都抛诸脑后,傍着语方知的肩头开始小声地啜泣。
  语方知瞪了谢玄一眼,将严辞镜搂进怀中,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低声哄:“先生无碍,是傅大人奉命办案,他不会为难先生,不然也不会派指挥使前来。”
  余下的仅是语方知的猜测,他暂时没有告诉严辞镜。
  夏长嬴几乎没有一丝挣扎就被带走,大约跟他手上带着泥土的布袋有关。
  若他猜得没错,这是隐太子生前埋在东宫里的东西,当初他受毕知行所托,要去将树下的东西挖出,可惜来晚一步,被人挖走了。
  这袋子里到底是什么,毕知行也不知道,他偶然路过东宫看见太子亲手将它埋在树下,便猜测是十分重要的物件,如今看来的确是重要,带走它的人大概就是用此物与夏长嬴达成了一致。
  傅大人突然得知隐太子藏身之处的消息,或许也与带走布袋的人有关。
  至于隐太子的尸身……单靠夏长嬴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运出来的,宫中有人帮了他。
  过去的事情牵扯甚广,若要深究一时半刻也深究不完,眼下安抚严辞镜最重要,语方知很快便带着严辞镜下山了。
  因着谢玄一行人声势浩大,登山的百姓都驻足打量,很快就把路堵死了,语方知带着严辞镜下山下得很艰难,也就没有注意混在人群中的朱焕英。
  朱焕英褪下大内总管的服制后,没有一丝惹人侧目的威仪,与平日里遇事就来上香的一般百姓无异,灰白的脸色,微躬的腰,额头还湿着匆忙赶来的热汗。
  他以为夏长嬴会带着隐太子的躯体离开,永远离开大殷,在他看来,太子没有丝毫对不起大殷,对不起皇族,可惜……
  单凭可惜不足以让他冒着性命之忧帮夏长嬴,让他出手的,是太子生前的一次善举。
  大约也不算善举,太子一向端方宽厚,命人救下一个落水的倒霉内官实在不足为奇,但对于被救起的内官来说,足以铭记一生。
  作者有话说:
  夏和喻,发乎情止乎礼。


第190章 爱不移
  知晓夏长嬴不会有性命之虞后,严辞镜渐渐冷静下来了,泪是擦干了,可脑中还百转千回地缠着愁绪。他身旁坐着的语方知难得安静,更叫他不安。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苍山上住的是夏长嬴?”语方知悔不当初,若是他早知道严辞镜和夏长嬴的关系,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最重要的,语方知不敢说,他吃过夏长嬴的醋!
  严辞镜观他神色,心里没底:“是先生他不让我往外说……”
  语方知闻言看去,正抓到他抬手抹早就不掉泪的眼睛,抬手勾了勾他的鼻尖,道:“先生还教你撒谎么?”
  严辞镜不敢装了,挪了位子挨紧语方知,什么都招了:“之前我骗你说我家中还有爹娘和弟弟,你信了,若是我再告诉你先生在苍山,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撒谎骗了你,我怕你怪我。”
  语方知抚了抚严辞镜微红的眼角,道:“你不说我才会怪你。”
  被蹭得有些疼,严辞镜抓住那只手,有些不甘:“你也没告诉我你并非语万千独子……”
  语方知扣紧严辞镜的腰,“我是为你好!”
  严辞镜捧住语方知的脸,“我不是为你好么?我怎么舍得叫你与我一起背负?”
  这话绝不是说谎,语方知有些动容,说了句“我早该认出你的”,便摁着严辞镜要亲,恰好马车停了,小清在车外叫唤,叫得什么兴致都没了,语方知不耐烦地打发他:“去备热水和晚膳!”
  “哦!”
  “慢着。”语方知掀开帘子,道:“不是我屋里,是西院。”
  “哦哦!”小清如临大敌地飞快跑走。
  下了车,严辞镜发觉往日热闹的语宅冷清不少,语方知解释了,先前魏成借故查封了语家的铺子,语家损失巨大,十三坡丧命的下属也多,江陵语家又遭灭门,要用钱填补的漏洞很大,荻花街十座已卖了九座,余下这一座还有语万千落脚的别院,临走前也都要卖了,下人早就遣得差不多了。
  末了,贼兮兮的:“严大人俸禄几何?”
  严辞镜笑:“再养你一个绰绰有余。”
  语方知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正要献上讨好的吻,下人又来唤,说是掌柜来找,铺子里的事耽误不得,语方知黑着脸给严辞镜指了路,让他先回屋里休息。
  严辞镜之前来都是宿在语方知房里的,今日倒是稀奇,让他去住西院。
  西院怎么?严辞镜进了屋,没看见小清,膳食热水倒是备得充足。
  水太烫,严辞镜没急着沐浴,打量屋里的陈设,果然,床榻是黄花梨的,贵妃榻是彩绘雕的,小桌都是黑漆嵌螺钿的,他进的,是那“旧友”的屋子。
  严辞镜没再细看了,褪了衣衫入水,也不管烫不烫了,烫点也好,正好能烫去心中那涩味。
  坐在浴桶中,发现浴桶大得能容下两人,难道想共浴?严辞镜不泡了,火速出了浴桶,随手抓来叠好的衣衫,又叫花红柳绿灼了眼。
  一展开,一件绣花衫裙立了起来,严辞镜一时无语,低头重新找去,发现备好的衣物全是女子的衫裙,越看越不对,发现屏风上绣的是仕女图,案上还放着女子梳妆的一应物什,怪哉!
  先不管其中曲折,严辞镜现在要找件能穿的衣服蔽体,找来找去,就素色的寝衣还凑合,穿上身才发现肩头破了个洞,还不止,所有的衣物都或大或小地破了洞。
  严辞镜反应过来了,知道水为何如此烫了,还有桌上的膳食,辛辣得难以下咽,这些折磨人的小手段让他笑不得。
  待语方知忙完了来看,气得不行:“小清办的这叫什么事!”
  严辞镜正坐在床上,侧着身子展示他衣肩上的洞,“语家真要成了破落户了。”
  语方知命人重新拿了衣服来,亲自帮严辞镜换,还说已经打发小清滚蛋了。
  严辞镜哼哼两声以示同意,攀着语方知的肩膀让他系腰带,瞧他一丝不苟地系着,状似漫不尽心道:“你待那旧友那么好,小清自然有怨。”
  语方知有些走神,没注意听严辞镜在说什么,目光留恋在那红晕未消的雪白身子上,小声嘀咕:“水得多烫啊……”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那腰带扎了半天都没好,严辞镜正想着自己弄,突然被语方知托住屁股抱起来。
  “做什么!”严辞镜坐在语方知腿上,不自在地扭了扭腰,小声抱怨,“这么近?你看不清么?”
  不管语方知看没看清楚,严辞镜看清了,凑得那么近,他看得清清楚楚,语方知将那刻有“惊”字的木珠挂在了颈上,黄澄澄的一粒,坠在前胸,一动便会从衣领中蹦跳出来,可见他有多么思念“旧友”。
  严辞镜看了一眼便将那木珠塞了回去,塞进衣领中,严严实实地盖好,他很专心,没注意防守,语方知得势偷去一个吻,舌尖叫他一吮,便酥了筋骨软在他怀中。
  “惊平……”
  严辞镜被唤回了理智,缩着脖子躲了剩下的吻。
  “镜元?”严辞镜瞧见语方知眼中明媚的笑意,也跟着提了提嘴角,“镜元……”
  “怎么?”语方知在他唇边啄了一下。
  严辞镜抱住语方知,紧紧地抱着,声儿比细蚊还小,他道:“当年我被先生从孟家带走后,过得并不算好。”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当时的大殷风声鹤唳,先生带着我东躲西藏,奔波了一阵子,后来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拜了师,决定替你和孟大人报仇。”
  “求学时艰苦,入仕后也没多好,状元没用,魏成把持朝政,就算诸葛在世也难出头,我十分不安,连先生都说我早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语方知不知他为何提起旧事,“你怎么了?”
  “镜元!”严辞镜锢紧语方知,艰难道,“若……若你心心念念的是从前听话乖巧的严惊平,我恐怕要叫你失望……”
  语方知眉心一跳,压倒了严辞镜,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进这屋,不是叫你胡思乱想!”
  严辞镜摇摇头,有理有据地:“你待他好,连小清都嫉妒,若我不是他……”
  语方知反问:“若你不是他,难道我就会换一个人来爱了么?”
  “不会么?”严辞镜知道这假设不存在的,耿耿于怀那“旧友”,也并非出于嫉妒,他不安,担心自己如今的模样语方知失望,担心自己接不住语方知那份时而不得的欣喜,所以见了屋中陈设便偷偷不快,更听不得语方知一口一个“惊平”。
  他正难过着,被语方知捧住了脸,熟悉的气息拂来,忐忑散去一些,又听语方知说:“现在仔细看,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可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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