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吻过巴塞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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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吻过巴塞罗那-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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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塞的目光在一点点涣散,声音仿佛梦呓:“你说,如果我战死了,他会为这样一个父亲骄傲吗?”
  里卡多尝到了嘴里的咸味,不知道那是泪水还是鲜血。他连连点头。
  “可惜我没法知道了……”何塞费劲地摇摇头,“但我真想让他知道,其实我一直都为他感到骄傲。”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黑色的瞳仁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中失去了最后一丝光芒。
  这个巴塞罗那曾经最著名的建筑师死了。
  嘭!
  又一声爆炸让里卡多惊醒过来。
  没有时间难过。
  他把帕克背在背上,开始疯狂地冲向火海边缘。
  身后的山顶上传来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是那么不祥。但他却顾不上看一眼,只能拼命地跑。
  不能回头。
  蒙特惠奇山上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也照亮了山顶黑压压进攻的敌军。
  像是燃烧了一整晚的祭坛。
  献祭的是这座城市。
  天亮时分,硝烟仍未散去。
  巴塞罗那城里的人们不需要看到仍旧笼罩在烟雾中的勃艮第十字旗,便已经得知城堡最后的命运。
  因为炮击开始了。
  这是一场泄愤的屠杀。
  刚刚占领高地的炮手似乎根本没有瞄准,也根本不需要瞄准。
  他们只需要居高临下,连续不断地炮击城区。
  低矮的砖石房屋被掀翻了屋顶,变成一堆冒烟的废墟。
  街上的马车、路灯、栏杆都被砸断,树木拦腰折断,一畦一畦的菜地被倒塌的房屋掩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整座城市仿佛巨大的坟场。
  没有一丝人声,只有地震般的颤抖每隔几十秒在或远或近的地方炸开,咚咚的声音如同食人巨人的逼近的脚步声。
  人们缩进事先告知用于避难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像老鼠一样不见天日,胆战心惊地望向窗外。
  没有白天,没有黑夜。
  只有呛人的硝烟味和永无尽头的炮火。
  燃烧的房屋持续不断地升起黑烟,整座城市都被烟雾所笼罩,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
  老人们想起了三十年前类似的情景。
  那一年,驻守蒙特惠奇城堡的政府军连续炮击了巴塞罗那两星期,几乎将这里变成一片死地。
  ……
  “行动又失败了。”
  指挥部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炮击仍在继续,每一声都像轰击在人们心上。
  城堡的火力太猛,巴塞罗那人根本无法夺回城堡。
  以少胜多是值得称颂的传奇,但在有限的地理空间和绝对力量的压制下,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智慧、勇气和毅力,最后仅剩的选项,或许只能是体面地灭亡。
  也或许,连死法都无法选择。
  “……是我听错了吗,炮击停了?”忽然有人喃喃道。
  炮击确实停了。
  经过连续数日的炮击,这短暂的空白几乎让人们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下一刻,略显柔和的号角声响起。
  所有的巴塞罗那人都忍不住侧耳倾听。
  这似乎是从未听过的音调——
  艾达几乎要哭出来了:“这是允许投降的号角。”
  指挥部里顿时一片寂静。
  投降吗?
  每一个人都第一时间在心里尖叫——不!
  现在投降,让卡洛斯占领这座城市,建起宗教裁判所,奴役这里的人民,与其他地方的同胞对抗吗?
  在蒙特惠奇城堡战斗到最后一刻后,投降吗?
  在那些伟大的、渺小的、哭着的、笑着的人们为这座城市牺牲后,投降吗?
  想都不要想!
  一百多年前的巴塞罗那人没有投降,一百多年后的他们也不会。
  然而,他们也心知肚明如今的处境。
  虽然在乔伊的事先布置下,城中的人们很早就聚集到避难点,伤亡人数极为有限。但炮火限制了他们的一切正常活动,在这样的连续炮轰下,这座城市坚持不了多久。
  当年的悲剧,终究要不可避免地重演了。
  尖锐的电话铃声忽然撕裂了寂静。
  接线员如梦初醒,猛地弹起来接起电话。
  “城区指挥部。”
  “要塞的加莫将军?好的。”
  “……您说,能摧毁城堡的大炮?”接线员的声音都开始抖。
  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笔尖与纸刷刷的摩擦声。
  一分钟后,接线员颤抖着放下电话。
  “要塞有能够摧毁蒙特惠奇城堡的大炮。”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悲伤,“但加莫将军说,由于堡垒结构特殊,一旦整体摧毁,里面的人基本不存在生存可能。”
  众人都打了个寒战。
  他们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城堡沦陷于敌人之手,引起了全城极大的悲恸。
  因为里面还有一百多个坚守的人。
  那是他们的父亲、兄弟和孩子。
  但人们终究还能心存一丝希望——他们或许只是被俘虏,还没有牺牲。
  虽然卡洛斯一向以手段残忍著称,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没有得到最终判决,人永远不会死心。
  可是如今,他们拥有了摧毁城堡的权柄。
  曾经的希望摇身一变,变成了最深的绝望。
  如果那些守城到最后一刻也并未屈服的人还活着……
  他们,将死于己方的攻击。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这片可怕的寂静中,接线员艰难地转向乔伊。
  “……殿,殿下,加莫将军请您决定。”
  无形的绳索在脖颈上骤然勒紧。
  乔伊像沉入很深很深的水里。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希望。
  为什么战争还未结束?
  为什么没有人放下武器?
  为什么命运可以这样残忍?
  为什么这样残酷的决定,要交到她的手上……
  理智想要崩塌,却无法崩塌。
  躯壳里的灵魂在尖叫,现实中的她却沉默地望向窗外。
  有什么东西正从城堡的高处翩然落下,明亮、轻盈、悲怆,像是一片从天国飘落的花瓣。
  那是一面燃烧的旗帜。
  曾经挂在城堡上空的旗帜。
  乔伊闭了闭眼。
  她以为自己会落泪,但她没有。
  她只是木然地最后一次远远凝望那座城堡。
  那个画面从此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铅灰色的天幕下,城堡上方燃烧的金红色旗帜缓缓飘落,如同坠落的伊卡洛斯。
  呼啸的寒风从耳边掠过,仿佛奏起所有逝者和将逝之人的挽歌。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像刀划过心脏一样,清晰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请告诉加莫将军。”
  “开火吧。”


第100章 秘密
  白色的天幕下弥漫着肃杀的寒意; 一棵棵悬铃木树枝光秃秃地指向天空,在冷冷的天光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是巴塞罗那数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金色的屋顶边缘挂起了高高低低的冰凌,透明的窗户玻璃角落缓缓生长出裂纹般的惨白霜花。
  远离窗户的另一侧,摆着华丽壁炉钟的壁炉熊熊燃烧着; 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温暖如春; 人们倘若看见壁炉中精美的金色卷纹叶上方光屁股的小天使; 会觉得他不穿衣服理所应当。
  “当”的一声,时针指向了十二点。
  恭恭敬敬低头站在一边的红衣主教轻咳一声:“我的王; 请您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他小心翼翼地窥伺卡洛斯的神情,见国王陛下似乎并没有不悦的神情,低声继续说下去:“巴塞罗那今年冷得不同寻常。这样的条件恐怕不太适合攻城; 而且城堡被毁后; 我们的精锐主力与火力损失严重,军队的士气也大受打击。”
  在蒙特惠奇城堡被要塞炮击摧毁后; 巴塞罗那的战斗几乎陷入了疯狂。
  如今,山顶上再无城墙防御; 这片高地成为了双方血战的焦点; 几乎每隔几天便会易手一次。
  刺鼻的硝烟与浓浓的血腥味在断壁残垣间经久不散,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没有一刻停止。
  无数人在这里命丧敌人的枪口; 不只一人说他们在夜里听见寒风吹过鲜血凝成的红色冰凌,传来最可怕的惨叫与最恶毒的诅咒。
  卡洛斯嗤笑一声:“我带来的军队本来就在西班牙北部生活; 他们不怕冷。怕冷的是巴塞罗那人才对,我看他们现在大概饥寒交迫; 快要撑不下去了。”
  红衣主教更深地弯下腰去:“陛下; 您说得很对。但根据我们的情报,阿方索就快到了。”
  卡洛斯冷笑着一挑眉,却没有反驳。
  “陛下的军队如果继续在巴塞罗那南侧逗留; 恐怕很快会面临两面夹攻的局面。现在我们在兵力上是压倒性优势,但等阿方索一到,这个优势就不存在了。”
  说到底,他为卡洛斯效忠,终究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全的。
  陛下是个难得的军事天才没错,但面临一整个王国的大军……他不敢说,但他确实不觉得有胜算。
  “好了,我知道你是我最忠心的仆人,”卡洛斯笑了,可看也没看他一眼,“但你最好收收你那些小心思。”
  红衣主教慌忙跪了下去:“陛下,我以对上帝的虔诚发誓……”
  “嘘。”卡洛斯把手指放在嘴边,轻飘飘地止住了打着颤的下属的话。
  他撑着下巴,微笑地看着面前一张画像。
  那是一位少女,穿着玫瑰粉的蓬蓬袖绸裙,绸子上细密的花枝刺绣缠绕出闪烁的华丽图案,袖边是温婉的珍珠白蕾丝。
  套在这一身王室的传统礼服里,她似乎规规矩矩地坐在天鹅绒椅上,但微歪的脸蛋和眼中那一丝俏皮又灵动的光芒却被画师传神地捕捉下来,留在庄重的肖像画之中。
  画像下面还有几张纸,上面写满了与这个少女有关的信息。
  卡洛斯凝视着画中的少女。
  许久之后,他轻轻地摩挲起手中纸张上少女的画像,手指沿着她弧度优美的脸侧缓缓移动,温柔得像在抚摸恋人的脸颊。
  “你说,如果巴塞罗那人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会是什么反应呢?”
  ……
  1874年12月19日。
  “休战一天!卡洛斯要与我们谈判!”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一样,瞬间传遍了巴塞罗那。
  那个恶魔派来一位倨傲的信使,说他们至高无上的国王陛下愿意休战一天,并提出在第二天与巴塞罗那谈判。
  “卡洛斯在计划什么?”
  “说不定是真正的国王要来了,这个假国王当然会慌张啦。我真想看看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啊——”
  “你想多了。他一定在酝酿新的诡计。”
  “如果他还想劝我们投降,那就省省吧。我们加泰罗尼亚人的字典里,没有投降这个词。”
  “无论如何,能歇口气也是好的……至少能安稳地睡个午觉了,对吧?”
  热闹的避难区建筑里,人们议论纷纷。
  乔伊裹着厚厚的大衣,向窗外望去。
  空中是一片茫然的白色,大概快要下雨了——或是快要下雪了。
  当然,巴塞罗那很多年没下过雪了。
  虽然是休战状态,但街道依然空无一人。人们并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赌敌人的诚信。
  乔伊捧着一个娇小的水晶球,薄薄的玻璃被手心捂得温热。
  她还记得安东尼奥送给自己这个水晶球时的场景。
  他们靠在玫瑰家的小阁楼窗边说笑,没有人见过里面开满金盏花的绿色瓷砖。
  他们独占了这片秘密的角落,灿烂的阳光投下绿宝石般的光芒,万物都在里面蓬勃生长,雏鸟的羽毛随着微风抖动,樱桃的枝蔓画出大理石般的金色花纹。
  记忆的微光落在眼前,温润的水晶球流转着钻石一样璀璨的光彩。
  他转过脸看她:“你可以抱着紫牙乌坐在这里,在冬天的壁炉边喝热奶茶。”
  梦幻的记忆在瞬间碎裂。
  温暖的阳光消失了。
  鼻尖金盏花的清香消失了。
  柔软温暖的猫咪消失了。
  他也消失了。
  战争期间,人无法再负担奢侈的宠物。乔伊只能放走了紫牙乌——在战火纷飞的地方,猫能比人生活得更好。
  转眼之间,她依然拥有的与他有关的东西,竟然只剩下这个不知所云的水晶球。
  在这宝贵的一天休战时间里,有些大胆的人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家,想再从里面拿一些东西。
  但乔伊却无法再回到费尔南德斯之家。
  对角线大街横跨整个城区,敌人长驱直入,迫使城里的人们不得不放弃了西北侧,撤退到东南侧的一半城区。
  如今,两方几乎可以隔着一条街直接对峙。
  虽然名义上是休战状态,但这条大街就像一道带着血的界标,没有人能够跨越一步。
  ——即使为了表现出休战的诚意,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对角线大街沿街的建筑都空无一人。
  乔伊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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