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尽全力向北方跑去,萧白泽和魏虞他们分别分散到东西南三个方向。
劫匪们迅速追过来,泥水与雨水齐齐飞溅,沾染在衣裳与头发上,没等固定住便被新的雨水冲刷掉,这一晚注定不太平。
进宫当了半年富贵荣华的娘娘,林桑青的体力已经不能和以前相比了,还没跑出去多远呢,体力便已经渐渐不支,她觉得再跑下去心脏可能会炸掉。
看看荒芜的旷野,林桑青费力爬到路边那棵看上去就很古老的榆树上,她躲在翠绿的叶片后面,终于有空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抹去。
多亏方御女教她爬树,也多亏她悟性好,摔了几跤之后勉强学会了,不然今儿个真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手心黏腻腻的,应当是因为紧张沁出的汗水,而非雨水。把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脑门后,林桑青敛住急促的呼吸,竭力把自己融入到夜色中。
她躲的这个地方很难找,除非那群劫匪抬头向上看,但正常人在往固定方向追赶飞奔的时候很少会抬头,是以劫匪们应该不会发现她。
气息缓缓恢复平稳,林桑青忧心忡忡地想,她是安全了,可,可萧白泽怎么办?
萧白泽的身子比林妹妹还柔弱,魏虞经常叮嘱他不要在夜晚外出、不要淋雨,现在外头下着大雨,他又没有穿蓑衣,被大雨浇久了铁定要生病的。
再者说,淋了雨生病是小,大不了喝几碗苦涩的中药,可万一他被那群劫匪抓到了该怎么办!
那群劫匪看上去就像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坏人,萧白泽曾经在宫外生活过不假,可他当了几年皇帝,身子骨早已将养得和贵人没甚区别,在无法动用皇权的情况下,他应当没有办法应付穷凶极恶的劫匪。
林桑青晓得自个儿是个自私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可这次她居然没有先替自己考虑,而是担忧起与她连夫妻关系都算不上的萧白泽——也许是脑子被大雨浇糊涂了吧,她这样想。
一颗心被焦灼与不安填满,她紧抱着榆树的树干,只企望宣世忠的脚程快一些,尽早搬来救兵,搭救他们逃脱水火。
林桑青满心以为她藏得足够好,不会被发现,但这群劫匪里恰好有个非“正常人”。这个人天生脖子就有问题,脸是向上仰着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找不着糊口的工作,这才选择落草为寇。
劫匪们有备而来,他们要抓的人其实只是林桑青,分开跑看似是明智之举,不会被一窝端,但却正好合了劫匪们的心意。
他们没有去追别人,而是集中所有人马竭力去追林桑青。雨夜路险,视线不清,劫匪们追到大榆树附近时林桑青突然不见了,他们正疑惑着呢,不知该向哪个方向继续追,歪脖子的那人看着头顶的大榆树,挠着头发稀少的脑袋瓜子道:“唉?老大,您看,有人在树上晾衣服,咱们不如把衣服偷回去给大夫人穿吧。”
被他叫做老大的男人有一圈络腮胡,凶神恶煞这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随着歪脖子看向头顶的榆树,络腮胡老大辨认片刻,待看树上挂着的是啥玩意后,气得抬手便照歪脖子的头上拍去,“你瞎啊,那是人!”
歪脖子的劫匪缩缩脖子,吓得没敢吭声。
避宠 第104节
把食指塞进嘴巴里,络腮胡老大仰头朝着挂在树上的林桑青吹口哨,“夫人跑的可真快,您莫非是属兔子的?”把嘴巴里的手指头拿出来,他用调笑的眼光望着林桑青,“您看,您是自己个跳下来,还是我抱您下来?”
一圈劫匪八成觉得他说的话有意思,皆捧场的咧嘴大笑,惹人厌恶的猥琐笑声从他们口中发出来,变得更加惹人讨厌了。
眼皮子突突直跳,林桑青摘了片叶子愤愤掷向他们,横眉怒目道:“滚开。”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络腮胡老大笑嘻嘻道:“啧,这小娘子还挺生猛。”
咬牙从树上跳下,林桑青故意崩了他们一身泥点子。劫匪们也不恼,打家劫舍之人随身都携带着绳索,他们也不例外,拿绳索把林桑青绑得像只螃蟹,他们有说有笑的把她带回到马车边。
绑架不是主要目的,借绑架来勒索银子才是正事,络腮胡老大把连在车厢与马匹之间的木架砍断,将那匹从皇宫出来的骏马占为己有,往黑魆魆的四野张望良久,他扯开嗓子呼喊道:“剩下的人都别跑了,快些出来吧,我可没空挨个抓你们,有一个人质就够用了。”
粗嘎的喊声随着雨幕向远处传去。
他们静静等待片刻,身后那架没有骏马牵引的马车内倏然发出轻微的响动,天际大雨坠落不休,萧白泽撑着一把乌青色的油纸伞从车上跳下,在林桑青与众劫匪的惊讶冷呼声缓缓上前。
众劫匪惊着了,林桑青也惊着了——萧、萧白泽怎么是从马车上下来的?
手被绳索绑得紧紧的无法动弹,不然林桑青真想揉揉眼睛,看看自个儿是不是幻视了。她问萧白泽,“我不是让你快点跑、跑远点儿吗?你怎么在马车上?”
林桑青的衣裳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了,不用拧水滴便哗哗往下滴,萧白泽的花青色常服虽然也湿了,但还没有完全湿透,尚处于半湿半干之间,可见他并未在雨中久留。
无视周围的劫匪,萧白泽一直走到林桑青身旁,高高举起油纸伞,替她隔绝了连绵不断的雨幕,萧白泽一本正经道:“外面在下雨,我怕被淋湿,便回到车上来了。”
林桑青:“……”
大哥!你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啊!到底是淋雨比较麻烦还是被劫匪抓住比较麻烦啊!
魏虞与枫栎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折返回来,驾驶他们那辆马车的车夫紧随其后,显然,他们听到了劫匪头子说的话。
许是见萧白泽看上去没有甚威胁性,劫匪们只是持刀围在他身边,防止他轻举乱动,并未拿绳子捆住他。
络腮胡老大骑着的马匹突然撩蹄子吼叫一声,险些把他掀在地上,幸而他有两把刷子,及时勒住了缰绳,这才没有摔倒。有个包着头巾的小弟见状从劫匪堆里走到络腮胡老大面前,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讨好笑道:“大哥,我来帮你牵马。”
视线落在包头巾的小弟身上,林桑青打量他几眼,倏然觉得这张面孔熟悉无比,“你是客栈里的店小二!”她惊讶道。
宿在客栈那晚发生的事情如闪电般涌进脑海,林桑青突然明白一件事,“难怪你们会找上我们,还知道我们有几个人,想必我们住在在客栈那晚,你一边擦桌子一边问的几句话都是事先想好的,目的是打探可以用的消息。”
她还记得萧白泽那晚兴致颇高,特意赏了一锭银子给这个店小二——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可不是明晃晃的表示他们有钱么,难怪这群劫匪要来抢劫他们!
老祖宗教训得好,出门在外不能漏财,谁也不知哪个山沟沟里的客栈是不是打家劫舍的黑店。
“店小二”用来包头的头巾正是那晚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可见他是个节俭的人,晓得一物两用。不屑的翻个白眼儿,他撇嘴道:“最烦你们这些城里人,脑子都像被淤泥糊过一样,真以为爷敦厚老实辛勤能干呢?那些提醒的话是为了骗取你们好感而说的,目的是从你们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不然爷才不屑和你们这些满身铜臭味的人说话呢。”
络腮胡老大笑着拍一拍他的肩膀,很有几分夸奖的意思,他坐在马背上俯视箫白泽,态度桀骜不驯道:“这个小娘们儿是你的夫人对吧,想要你家娘子平平安安的吗?”清清嗓子,他又恢复了恶狠狠的样子,“那就拿两百万赎金来!”
怕威胁的力度不够,他甩手关公刀抵在林桑青的脖子上,目露凶光道:“不然我就割了她的喉咙,将她丢进石跃江里喂鱼!”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一把开刃的大刀横放在脖子上; 稍微用点力就能把脖子割下来,再镇定的人也得被吓得麻爪子。
林桑青从前总是抱着生亦何忧死亦何愁的心态生活,甚至为了摆脱困苦而没有前途的人生放弃了生的权利; 选择吞服鹤顶红。而今当大刀真的架在脖子上; 她却从心底涌出了对生的渴望。
她不能死!爹死去的原因还没有查清楚,陷害她多次的淑妃还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她若死在此处,那些躲在背后的人会笑的合不拢嘴的,她不想看到那一幕。
林桑青觉得腿有些抖,她抬头看向离她近在咫尺的箫白泽,后者看似镇定; 举伞的手稳稳当当,但一直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态。
林桑青有些疑惑——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是她; 萧白泽紧张个什么劲儿?
“放肆!”眼睫毛停止颤抖,漆黑的眼底渐渐浮现恼怒之色; 箫白泽冷冷看向络腮胡老大,沉着声一字一句道:“你们若伤她一分一毫,我非将你们的尸骨磨成齑粉; 埋在我脚下站立的地方!”
属于一代帝王的威严扑面而来,林桑青的心脏又开始“咚咚”跳个不停,她十分清楚,这种跳动不是惧怕; 而是由其他原因引起的; 她非但不厌恶; 反而甚是喜欢这种跳动的感觉。
闻得箫白泽口气这般嚣张,络腮胡老大笑得坐无法坐稳,那把关公刀重量不轻,总是举着很累,他把关公刀从林桑青脖颈上挪开,重重插在地上,与一班小弟笑道:“嘿,你们听听,他说放肆唉!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啊?哈哈哈哈笑死人啦……”
小弟们跟着他笑得起劲,旷野里充斥着难听的、让人厌恶的笑声。
箫白泽试图给林桑青松绑,然而绑匪们将绳索绑得很繁琐,光是结便打了有七八个,凭双手是解不开的,只能用刀子割开。
垂首凝望林桑青,如盛放了漫天星河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疼惜,萧白泽看着她,头也不抬的与那些劫匪道:“你们把她放了,我跟你们去做人质。”
语气平静安详,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在下命令。
魏虞隔着重重雨幕失声唤他,“阿泽!”话音里几多阻拦之意。
林桑青亦惊得睁大眼睛——他要代替她去做人质?
萧白泽疯了吗,他是皇帝啊,是九五之尊!而她不过是后宫中普通的妃嫔,若他想要,他可以有上千个似她一般普通的妃嫔,何必为了她以身涉险?
就算她顶着昭阳长公主的头衔,是萧白泽曾经喜欢或暗恋过的人,可他应该也不至于喜欢她喜欢到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的地步吧?
林桑青抬头观望这个相貌俊美的男子,那张线条柔和的俊脸上缀满认真之色,显然,他是真的想代替她去做人质,不是信口说说而已。
闻得萧白泽说要和他们去做人质,络腮胡老大仰天大笑几声,“你当老子傻啊?”他看看林桑青,再看看萧白泽,自以为很精明道:“放着一个柔弱的小娘子不绑,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骤然发现萧白泽似乎和五大三粗这个词不搭边,林桑青和柔弱这个词也不搭边,络腮胡老大迟疑改口道:“呃,绑一个汉子回去,同行不要笑话死我?”
劫匪们又十分配合的发出阵阵刺耳朵的嚣张笑声。
滴答雨声不绝于耳,等劫匪们止住大笑,枫栎突然从魏虞身后站出来,挺直脊背果敢道:“那,那我和你们换,我去给你们当人质。”
大雨打湿了枫栎身上的衣裳,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络腮胡老大色眯眯盯着她看了几眼,眼神猥琐道:“哈哈哈兄弟们,这儿又有一个大美妞!”他摸着毛茸茸的下巴思忖道:“只带一个人质回去怕是不够,不如把这个大美妞也带着吧,他们若是不来赎她,正好可以留下来给我当第九房压寨夫人。”
命手底下的人把枫栎也绑起来,络腮胡老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威胁萧白泽,“明儿个子时,咱们石跃江边见,你若是敢报官,便准备好拉一具尸体回家吧。”
敌多我少,硬拼肯定没有胜算,眼下最妥当的法子就是先答应劫匪们的要求,顺着他们的意思行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萧白泽和魏虞便是山上最后两棵柴火树。
“青青,你别怕。”萧白泽抬手为林桑青整理凌乱的鬓发,“我很快便去带你回来。”
避宠 第105节
林桑青安然颔首,不放心地叮嘱他道:“你要时刻保持冷静,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我会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不会受伤的。你安心在这里等宣世忠回来,别轻举妄动,更不许把自己当成冲锋陷阵的勇士,独身一人去石跃江赴约。”
唇角浮现一缕恬淡笑意,萧白泽揉着她的头发道:“好。”刚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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