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是人工湖,在医院后面,湖水幽静,倒映着青山远树,再远一些的地方便是天空。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第一场雪不知什么时候会下,走在路上冷风嗖嗖的吹着。
顾逍亭没戴围巾,冷风顺着她的脖颈往衣领里钻,她缩了缩脖子,往晏慕淮身边凑过去。
湖边没多少人,这个时候约莫都要睡觉了。
顾逍亭和她沿着湖边走。
夜风吹的她的面颊肌肤生疼,却教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几个月前,万米高空之上的风也是这么吹的。
晏慕淮便是在那时候和她求婚的。
她当时没答应,一直到前几天才松口,答应了对方的求婚了。
求婚了,似乎还差点什么?婚戒暂时没办法给晏慕淮,不过是不是应该先把婚期定下来,多少让晏慕淮心里稳定些。
顾逍亭其实不太懂的她心里那么多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她不明白,但她会依照晏慕淮的想法来做。她会迁就对方,一如晏慕淮在其他事上一直迁就她一样。
她不介意给足晏慕淮安全感。
顾逍亭掐着时间想好了,正在此时,远处传来破空声,紧接着,有一束盛大而灿烂的烟火骤然于空中绽开,点亮了周遭一切,那巨大的、花一样的形状骤然破开,丝丝缕缕线状的星火分散开,绮丽绚烂。
顾逍亭也将舌尖上的话咽了下去,专注的看着空中。
烟花一朵朵绽,周遭不断有穿着病号服的人走近,他们围绕在湖边,共同观赏这从去年跨越到今年的烟花。
整片天空都被映衬得亮如白昼。
顾逍亭望着眼前似乎触手可及的绚烂,那点思绪随着不断炸开的烟花消散了。
她余光瞥到什么,目光下意识看过去。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满了人,有个姑娘站在人群之外,仰头呆呆地望着夜空,她并不显眼,生的也温婉普通,教人看了一眼便抛在脑后。
显眼的是她手上那根盲杖。
她是那天问路的盲女。
盲女痴痴的望着夜空,面上浮现出很浓重的回忆之色,似是浸泡在了某种甜蜜而温馨的回忆中,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淌下来。
顾逍亭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每个人心里头都存了秘密,她对窥探外人的事不感兴趣。
直至最后一朵烟花从空中颤巍巍落下,消弭在黑暗中,才有人回神,从岸边往回走。
顾逍亭则转过头,道:“新年快乐呀,姐姐。”
晏慕淮也笑了。
“新年快乐,椒椒。”
两人面面相对,沉寂了许久,却在下一瞬一同开口道:“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了。”
话罢,两人同时一顿,又不约而同的笑开了。
大概心有灵犀就是这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顾逍亭倚着栏杆,肩头轻微颤着,清浅的笑声被夜风送出去很远。
她撇开面前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突然道:“姐姐,有件事一直忘记问你了,既然求婚了,是不是应该早日把婚期定下来,然后筹备婚礼?”
晏慕淮的瞳孔刹那间亮了,比被烟花点亮的夜空还要明亮:“定婚期么?”
顾逍亭点头,瞳孔也被笑意映衬得格外明亮,那点隐约的茶色显得格外明显。
“姐姐想定在哪天?实在摸不准找人算算日子,查黄历看看,当然,至少得是过年后,年前姐姐都还没出院,定了也没用,筹备婚礼可忙了呢。”
晏慕淮并没有思忖太久,她甚至没有犹豫,只一个眨眼就确定了时间。
“六月。”
她轻声道。
“我想在六月迎娶你。”
顾逍亭有些疑惑:“六月?我还以为姐姐想越早越好,姐姐喜欢六月啊?”
晏慕淮的目光移转到了她身上,虽未开口,那股劲儿却糖丝一般,缠缠绵绵的围绕上来,黏在了她身上。
顾逍亭心思电转,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和我有关?”她轻轻挑眉,猜测道。
晏慕淮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她:“你的生日在六月,六月十五号。”
顾逍亭微愕。
她的生日啊……
晏慕淮不说,她都快忘了。
顾逍亭是被丢弃在孤儿院的弃婴,当时刚一岁,话也不会说,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孤儿院院长捡到她时,她浑身上下除了一条把她包裹住的襁褓之外,就只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六月十五。
正是顾逍亭的出生日期,也是她被丢弃的那一天。
顾逍亭在原世界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小时候在孤儿院,没有人会记得她的生日,长大了她自己又不愿意过,后来被抓进了研究所,便再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晏慕淮最开始说起六月十五时,顾逍亭是全然陌生的,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件悠久的往事。
她甚至有些恍惚的不确定:“是六月十五吗?”
晏慕淮点点头,非常肯定。
顾逍亭面上的疑惑写下去些:“原来是六月十五啊,我快忘了这件事了,我还以为是别的日期,幸亏姐姐记得。”
原身的生日很巧,也是六月十五。
顾逍亭甚至怀疑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穿到这具躯体之中。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顾逍亭没多纠结:“那就六月十五吧,先暂定这个时间,稍后找人算一算,如果没有什么忌讳那就这一天了。——说起来,姐姐的生日是多久?你还从来没告诉过我。”
谁知晏慕淮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孤儿,身上没有字条,院长捡到我的时候我五个月大,她按照时间推算,只得到了大概的月份,具体日期没有人知道,上户口时她就随便给我上了个一号,五月一。”
“劳动节啊,也不错。”
晏慕淮伸手,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面颊,入手果然一片冰凉。
她微蹙眉心,不悦呼之欲出:“不在这里说,烟花看完了,我们回去。”话罢她又握住了顾逍亭另一只手,入手像冰块,冷得人一哆嗦。
晏慕淮看向她的目光顷刻带上了淡淡的谴责:“外面这么冷,不戴手套也不要围巾。”
她伸手去摘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
顾逍亭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句话制住了她:“你摘一个试试。现在谁是病人?摘什么,病房里面有空调,回去我不会吹空调吗?谁稀罕你摘围巾给我。”
晏慕淮拗不过她,松开了握着围巾的手,颇有些无奈的和她往回走。
“下次出来记得戴围巾。”
顾逍亭“嗯嗯”的点着头,态度中的敷衍一目了然。
晏慕淮沉默了会儿,捏捏她冰凉的面颊:“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顾逍亭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怎么动手动脚的,我戴着就是了,我这么金贵的脸是用来捏的吗?松手。”
晏慕淮被她说的好笑,手攥成拳抵在唇边,无声的笑了下。
楼道里只有她们,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归于寂静。
如顾逍亭所料,尤风柏接下来的一个月没再出现,顾小筱也跟真死了一样,蜗居在不知什么地方,始终没有露面,倒是顾母丧心病狂,去警局报了警,只可惜她没有证据,在警局闹这一通对于她找到宝贝女儿没有丝毫帮助,反而还让追着她过去的顾父丢尽了脸面。
临近年二十九,晏慕淮拆了纱布,办了出院手续,和顾逍亭回了公寓。
一个多月没回来,公寓里显得冷清极了。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晏慕淮在医院,顾逍亭也跟着搬去了医院,公寓这边有人每隔一周来打扫一次,故而也没多少灰尘。
顾逍亭脱了高跟鞋,赤脚在地上走了两步,将自己摔进懒人沙发中,舒服的喟叹了句:“还是家里躺着比较舒服。”
晏慕淮把行李箱推进卧室,率先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最后才整理自己的东西。
“别躺着了,去洗手,回家来先洗手。”
顾逍亭浑身骨头软了一般,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径直朝着她伸出两只手,摆出一个等着抱抱的姿势:“不想动,姐姐背我过去。”
冬天一到,顾逍亭就越发懒洋洋的,平常没什么事便不想动,只想躺着。
晏慕淮这下真觉得自己是养了只慵懒高贵的大猫,在她面前蹲下身,任劳任怨的把人往背上一带,拖着她两只脚往盥洗室去。
进去了顾逍亭也没下来,从她肩头伸出两手,让水流把泡沫冲干净,又在晏慕淮的伺候下把手擦干净,这才收回手,直起身问:“几点了?”
晏慕淮道:“下午三点。”
顾逍亭忖度片刻,道:“正好可以去荣白露家里,拜访下她母亲,这两天也顺带在她家里睡了吧,姐姐说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定婚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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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嗯。”
晏慕淮点头; 同意了她的话。
今天是年二十九,她们是去过年的,至少会待大年初一; 需要在荣家待两个晚上。
她收拾了两套衣服,用一个轻便的小行李箱装在里面。
她收拾东西的功夫,正好顾逍亭也躺够了; 拿了双根细长的尖头皮鞋换上; 在衣橱中挑了一套色泽偏向砖红的衣服,最后挑了条围巾把脖子裹上。
晏慕淮也换好了衣服,拖着小行李箱从房里出来。
她牵着行李箱,顾逍亭便牵着她另一只手; 单手拿出手机发消息给荣白露。
【顾逍亭:我和晏慕淮出发去你家了; 半小时后到。】
荣白露正在和母亲喝下午茶; 看了眼手机; 旋即把屏幕显示给荣母看:“妈妈,椒椒和她女朋友出发了; 半个小时之后到。”
荣母低头看了眼屏幕,眯了下眼道:“这孩子叫晏慕淮?有照片吗; 我先看看她长什么样。”
荣白露手机里没有晏慕淮的照片; 她想了想; 在顾逍亭朋友圈找出一张:“这是椒椒朋友圈的照片; 妈妈你看看; 是个大美女呢。”
荣母拨了拨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环,即使年过四十,她也风韵犹存,模样看着才三十左右,很年轻; 身上有股温婉的水乡气息。那是镌刻在她骨子里的,无论如何都磨灭不了。
“呀,这孩子长的标志,不过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嘶,她不是姜家那小子的前未婚妻吗?椒椒上次大闹订婚宴,抢亲抢的女孩似乎就是她。”
荣白露点头:“嗯,是她,她和椒椒在一起好久了,一直没分开,人没什么毛病,就是性格不太好,跟个哑巴似的,除了面对椒椒的时候,其他时间一点也不爱开口说话。”
荣母用扇子敲了敲她的头,拖着丝绸长裙起身,“起来了,房间让人收拾好了吗?你朋友来,不去门口等着?我小时候教你的礼貌被你用哪儿去了。”
荣白露捂着被打到的额头,瞥了瞥嘴,戴上口罩鸭舌帽,掐着时间和荣母去了门口。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来。
荣母问:“椒椒换车了?她从前不是最喜欢色彩艳丽的颜色吗。”
隔着老远,荣白露看见了副驾驶上的人,闷声道:“不是她的,是人晏慕淮的。”
她话音刚落,黑车便在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里头的人弯腰出来,高跟鞋敲上小路的鹅卵石,发出的声响是脆生生的。
荣母视力不太好,出来忘了戴眼镜,眯眼看着。
下来的自然是她们家椒椒。
荣母几次见她,她身上最浓厚的往往都是学生气,看着总长不大似的,许久不见,她褪去了那身学生气,从姑娘蜕变成了一个足以令所有人侧目的女人。
女人穿着砖红色的羊绒大衣,冬日浅薄的暖光洒落在她身上,那层不显眼的绒毛把她簇拥起来。她好像走在光中。
砖红色是极衬她的肤色的。她脖颈上还系了条红白相间的格子围巾,却不是偏深沉的砖红,而是极艳丽的正红,衬得她气质十足。
顾逍亭生得很艳丽,眉眼带着攻击性,又杂糅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风情,眼尾略微上挑,睫毛根部的小痣显得颇为妖艳。唇瓣殷红饱满,唇珠小巧一粒,唇角似笑非笑的扬着,既慵懒又怠惰。
荣母蓦地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回神,发现副驾驶上也下来了个姑娘,生得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样貌,面色冷清,眉目镌刻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却不是因着自卑和内向,而是高山之巅的雪似的,透着傲,浸着曼。
她身上的服饰以白为主,只在小细节点缀上红,似雪中红梅,交织得无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