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顾逍亭住的地方是郊区,背靠一座生态环保区,时常有动物从山上跑下来,一年冬天,她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
顾逍亭从前生活的地方从没有这样的生物,这是她搬家后第一次看见小动物。
她偷偷把兔子捡了回去,藏在自己的床上养着,那是只很乖的兔子,她甚至不用怎么教导,这小东西就能乖乖听话,在她床上或是床底躺一整天。
直到不久后,有人发现了那只兔子。
皮毛光滑的肥兔子被人拎起来,两只长耳朵被人攥在手心,那群小孩笑着,一时不察,兔子从他们手中挣扎出来,慌不择路下跑上了马路,在顾逍亭面前亲眼被碾死。
那群小孩嫌弃了许久沾上兔子血液的衣服,随后嘻嘻哈哈的走了。
那是第一个在她身边死去的生命。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数不胜数。
顾逍亭原以为,晏慕淮不会被影响到。
她原以为,对方不会有危险。
书中女主,便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世界自然会尽全力保护她。
却没想到,那诅咒仍然在,只是这一次,发挥的晚了些。
她……
是不是有些累赘了。
她或许应该离开了,再待下去,下一个就会是荣白露,再下一个是谁呢?不清楚,可能是白渝,可能是Sili。
谁都有可能。
顾逍亭不害怕死,她非常乐意拖所有该死的人一起去死。
——但还是不要连累活着的人了。
她们的人生应该花团锦簇,新晋歌后荣白露还没走上乐坛的顶峰、Sili今年要加薪,从此年薪百万的过活、白渝好不容易当上财务部正总监,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
她们其实都很好,好到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就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叮。
攥在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声,屏幕幽幽亮起来。
顾逍亭下意识拿到面前看了眼。
【晏慕淮:什么时候回来,我熬了你喜欢的粥,回来带点宵……】
通知栏有字数限制,她没打开,自然看不到后面的消息。
顾逍亭盯着屏幕,看它渐渐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黑暗。
两秒后,她重新打开了手机,完整的消息跳出来。
【晏慕淮:什么时候回来,我熬了你喜欢的粥,回来带点宵夜,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出去买都行。】
她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晏慕淮:今天回家吗?
顾逍亭:马上回家,我要喝豆浆,不喝粥。】
车子缓缓按着来路行驶出去,沙地上只留下两道车辙。
她险些忘了。
……还有个晏慕淮呢。
晏慕淮才刚找到女朋友,总不能让她丧偶才是。
顾逍亭回去时,晏慕淮不在家,她换下衣服洗了个澡,将身上沾染的海腥味都冲干净,才穿着睡衣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
晏慕淮刚好拎着纸袋推门而入,“回来了?我去买豆浆了,还有些宵夜,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填填胃。”
顾逍亭就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电影。”
晏慕淮一顿,从善如流的换了位置,把吃的端到茶几上,顺手关了灯。
电影开场了。
屏幕上折射出五光十色,那些光都落在了顾逍亭身上。
粥和热豆浆还有宵夜的香味熏腾起来,教眼前也跟着覆上一层朦胧的白雾,香气在鼻尖萦绕。
晏慕淮刚坐上沙发,身旁就轻轻靠过来一具带着香味的躯体,不再是雪山玫瑰的气味,而是清新的、沐浴露散发出的淡淡幽香。
没了那股雪山玫瑰的香味,她整个人好像骤然从云端下降,落到了人间,变得不再虚幻、不再朦胧,而是切切实实,脚踏实地。
晏慕淮微怔。
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只好把这归于错觉。
顾逍亭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喂我。”
晏慕淮只当她是累了,把杯子送到她嘴边,让她慢些喝。
电影进行到一半,顾逍亭突然道:“我一直都有失眠的毛病。”
晏慕淮又是一顿,不明白她突然说这句是什么意思,试探道:“有人和你躺在一张床上睡不着?”
她心里提了起来,生怕顾逍亭会以此为理由,让她搬到客房去。
谁知顾逍亭却说:“我躺在床上,经常先转单独,要后半夜才能睡着,我其实不怎么喜欢熬夜,但我睡不着,所以才会让自己保持醒着的状态。”
晏慕淮乍一听这话,只有心疼。
失眠的滋味说起来容易,不切身体会,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有多痛苦。
她还没来得及心疼,又听顾逍亭说:
“所以你每天晚上趁我睡着偷偷亲我,我都知道。”
晏慕淮:“……”
作者有话要说: 顾逍亭:你每天趁我睡了偷亲我我都知道。
晏慕淮:……(土拨鼠尖叫。jpg)感谢在2021…03…14 18:31:45~2021…03…15 18:5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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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晏慕淮身形一僵。
顾逍亭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什么啊她知道?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 匆忙往房里走,背影都透出一股狼狈和匆忙,这在她身上是从没有过的。
“我困了; 先去睡。”
顾逍亭没说话,笑吟吟的在身后看着她。
等到顾逍亭走了,她才略微敛下面上的笑。
她装了这么久的不知道。
突然发现,其实不装了,也挺有意思的。
看晏慕淮惊慌失措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凭什么一直都是她被套路呀; 怎么就不准她反过来套路晏慕淮呢?
电影后半段讲了什么顾逍亭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把桌上冷掉的豆浆喝完; 随手收拾了下垃圾,也回房去了。
晏慕淮正在里头看书,听见她进来的声音顿了顿; 指尖摩挲着纸张; 又翻过一页。
“姐姐在看什么?”
她没动静,身后的人偏生要凑过来,从她右边肩头探出头; 少女身上的沐浴露气味清新; 却搅得她鼻腔中只能闻到这种味道。
晏慕淮半天都没看进去一页,闻言淡淡道:“一本名著,你不感兴趣。”
她本以为顾逍亭听了会直接走开,却没想到对方微微低头; 从身后伸手来触碰她怀中的书页。
晏慕淮眼睁睁看着那点葱白似的指尖在自己面前瞎晃悠; 于米黄色的书页上左右点点,同漆黑的墨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顾逍亭也从沙发后俯身; 仅穿着睡衣的上半身前倾,人几乎簇到了她面前,仔细端详片刻,才用极低柔的声音轻轻道:“姐姐还真是喜欢这一类书,每一本都有姐姐的笔记呢。”
她轻轻眯了眯眼,桃花眼的眼尾显得格外狭长。
晏慕淮微侧过身子,瞥见了她眼角那一滴小小的、被收进睫毛根部的泪痣。
好像她这个人。
连哭都不愿让人看见。
晏慕淮心神倏地动荡,压下胸腔之中奔涌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轻轻吸气,听少女在自己耳边淡淡道:“这一段姐姐写的是?我看看,‘索妮娅并不喜欢目前的生活,她不满足于现今,她想要走出生活这个怪圈,她有毅力和勇气,再加上一点点智慧,所以她成功了’,这个索妮娅是谁?姐姐给她的评价很高呢,她既不是女主,也不是女配,只不过是个小人物。”
晏慕淮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小人物也有不平凡之处。”
“是。”顾逍亭,漫不经心的赞同道:“姐姐写了好多,都一一念给我听怎么样?”
晏慕淮观着她的侧脸,轮廓柔软,没有半分平时的利落,像是主人也跟着变得柔柔软起来。
但她心里清楚,顾逍亭不是个会任人拿捏的性格。
“怎么突然对这本书感兴趣了?”
顾逍亭轻轻抬眸,意味不明的瞥了眼她,手撑着沙发靠背,长腿轻轻一迈,身子轻盈的挤进了单人沙发中,同晏慕淮依靠在一起。
她身量是极纤细的,也不觉得拥挤,径直把两条腿搭在了晏慕淮腿上,懒懒道:“姐姐念吧,我听着呢。”
晏慕淮拿起那本书,余光却尽是顾逍亭那双白净细腻的长腿。
她身上穿的这件睡裙很短,刚到膝盖,她一坐起来,那裙摆就到了大腿上,只要她再稍微动一动,裙摆就有可能……
晏慕淮看着,心神不自觉跟着移了过去。
她几乎要觉得顾逍亭是故意的。
偏偏对方面色如常,单看脸色可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毕竟从没有人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晏慕淮的声音是很适合念书的,似淙淙泉水缓缓流淌,那声音是轻盈的,又是极悦耳的。
顾逍亭不太喜欢名著,勉强听了几段,已经是昏昏欲睡了。
她靠着晏慕淮的肩头,呼吸的热气均匀的喷吐出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触及皮肤,比室内的暖气空调还要引人注意。
晏慕淮停下了声音。
顾逍亭迷糊了会儿,拽回神游的思绪。
“……姐姐,怎么不念了?”
晏慕淮脊背笔挺,“不喜欢听就别勉强,我送你去床上睡觉。”
她躬身,将书册放到一旁,伸出去的指尖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颤抖。
她刚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顾逍亭今晚为什么这么乖?
是因为她玩累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不可能,她永远不会嫌累。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这是补偿。
顾逍亭想将她彻底的推开了,所以才会勉强看自己不喜欢看的电影,听自己不喜欢听的书,还故作小鸟依人,靠在她身上听了这半天。
晏慕淮忽的想起,之前在酒店门口,顾逍亭难得的安静。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
她那时候是不是就在想,要怎么找个理由把自己赶出去?
也是,她向来喜欢新鲜,会觉得腻很正常。
腻了啊……
她后悔把钥匙给了自己,后悔让自己搬进来,后悔又一次不清不楚的和自己呆在一块了。
她可能更后悔,为了“自由”,把她“卖”给自己。
晏慕淮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心里阴暗,追不到的东西就只能动用别的办法,只想的是必须把顾逍亭抓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她迫切的、急不可待的想把她抓回来。
却刻意没有考虑顾逍亭愿不愿意。
她那时候可能是愿意的,现在回头想想,兴许是又突然不愿意了。
其实顾逍亭没必要这样的。
不用这样的。
她不需要什么补偿和讨好,直接说出来自己腻了,她自己会走。
晏慕淮背对着顾逍亭,忍耐再三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她用力吸气,压下胸腔中奔涌的黑暗情绪,再三告诉自己:不行,要忍耐,她不能把顾逍亭当成自己的金丝雀。
她按住发颤的指尖,从兜里取出那一串贴身的钥匙,放在了桌面上。
很多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就没必要摊开来说了。
弄得大家都不舒服、都难看。
她听见自己强行压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平静过了头:“我明天就去看房,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晏慕淮没敢回头看。
她匆匆起身往房门口走,余光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往顾逍亭身上瞥。
——她看见的是张冷漠的脸,是那种平淡中透出的漠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还有些生气?
生气什么?生气她没有在今天晚上就搬出去吗?
晏慕淮想笑,胸腔却撕裂一般,只有无尽的冷风往里吹,教她再怎么也笑不出声来。
够了……
够了。
别再奢求了,本来就不属于你的。
“——晏慕淮。”
即将踏出房门口的人骤然停住。
这是顾逍亭第一次这么叫她的名字,字字清晰,声声通透。
晏慕淮没回头,听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逍亭偏了偏头,看一眼桌上的钥匙,又看一眼晏慕淮立在门口的身形,指尖漫不经心的点着懒人沙发柔软的布料:“你什么意思?”
“……”
晏慕淮张了张嘴:“十一点了,再出去找房也不合适,一般人都睡了,我明天就会搬出去,钥匙我没有多配,这栋房子我是进不来的……”
“晏慕淮。”
顾逍亭打断她,那双眼冷刀子似的直往晏慕淮身上戳。
“你他妈神经病吧。”
晏慕淮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去,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骂自己。
她站在门口,身形几乎是瑟缩的,像一只犯了错的蠢狗,被主人勒令门口罚站,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