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佑脸色沉了沉，还没说什么，贺狄继续说：“俱乐部上个月丢了太多东西，已经在各个地方都安装了监控，怕你不知道，提醒你一句，谁先动的手调下监控就能看明白。”
何佑脸色一僵，贺狄却没有再理他，推着周游走了出去。
周游心里有点儿没底，刚才打人的那股狠劲儿完全不见了，他好像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把贺狄带进了旋涡中，这会儿想说点儿什么，但完全找不到开口的方式。
他突然有些慌张。
但贺狄的手一直放在他背上，很轻地推着，周游的心又逐渐平稳下来。
经理只叫了当事人进办公室去聊，贺狄和何佑的女朋友不能进，徐乔把她带到休息室去，贺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叫了经理过来，本来能自己解决的事儿闹到上面去了，虽然不会闹到联赛，但……工资扣定了。
周游才领了几个月的工资啊？有两个月么？
贺狄去把厨房打扫了下，再溜达回来，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经理办公室的门才打开，何佑和周游先后走出来，贺狄已经懒得站着等了，原地坐在办公室门旁边，出来的两个人都没看见他。
何佑回头狠狠瞪了眼周游才离开，周游还没瞪回去就感觉好像有什么抓了下自己的手，低头一看，贺狄居然坐在这儿。
他揉了揉眼睛猛地蹲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呢？”贺狄往后仰了仰脑袋，“这件事儿不是有我的一份么？”
“……不是。”周游说。
“被罚了多少？”贺狄摸了根烟出来叼着，换了个话题。
“半个月工资奖金，都没了。”周游继续说。
“真行，”贺狄啧了声，“他呢？”
“他被罚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周游抓了抓自己的裤腿，“因为是他先动的手，他先推我。”
“你还挺高兴的是吧？”贺狄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没有。”周游连忙说。
经理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俩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没好气地说：“回训练室去，我还得去通知工作人员这事儿不准往网上发，否则你就等着禁赛吧。”
后两句是对周游说的。
随着联赛的正规化，骂人口嗨严重了都会被禁赛罚款处理，更别说周游和何佑这样干了一架的。
何佑先放一边不谈，俱乐部肯定会保全周游，毕竟……队里就周游一个打野，而春季赛后天就开赛了。
“就当买个教训吧，以后别这么冲动了，”贺狄撑着墙站起来，看周游还蹲着，顺手在他头上摸了把，“骂我我又没听见，你急什么？”
周游被他这一下摸得懵了快十秒才回过神，心跳得飞快，比刚才打人时还要快，他抬手在贺狄刚才摸过的地方按了按，回过神时贺狄已经走了，他连忙追上去：“他骂得特别难听。”
“骂我的人从基地排到黄浦江，填江都能涨两厘米，”贺狄把手揣兜里，有些无奈，“去年没夺冠的时候我家户口本都被人没收了，全家老小被人骂了个遍，你都要去把人打一顿么？那你还挺忙的。”
周游没说话。
他不可能告诉贺狄，去年TNG没夺冠被全网骂的时候他一个人开了八个小号和人对线，骂了好几天也没消停，那阵子他干什么都不顺心，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贺狄瘫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场馆灯光的模样。
孤独，寂寞，挫败。
所有的无力感都压在了一个人身上似的，场馆明亮，但那束光不属于贺狄。
周游不说话，表情又变得有些委屈，贺狄剩下那些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奇了他妈个逼的怪了。
贺狄有些茫然地挪开视线，手又揣回兜里，继续往前走。
之前他一直觉得周游没什么表情，说话做事，rank输赢，训练输赢都没什么表情，偶尔笑一下就很不错了，但……一直盯着看果然还是能看出点儿别的情绪，周游又不是真面瘫。
这会儿委屈上了……
贺狄寻思了会儿，扭头看着周游：“刚打疼了么？”
“没，”周游揉了揉鼻子，“他没打到我。”
“……哦，”贺狄点点头，看着周游的脸，“那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还是我刚话说重了？”
“嗯？”周游有些茫然，“没有。”
贺狄又盯着他看了几秒，实在琢磨不透周游这份委屈从何而来，干脆伸手搂了他一下肩膀：“我这人说话有时候阴阳怪气的，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不想你因为我被禁赛所以急了点儿，今天……谢谢你维护我，谢谢你，好么？”
周游没吭声。
他只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随着贺狄搂过来那一下噼里啪啦地炸开了，炸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心底有个小人一边托着脸一边上蹿下跳地喊他搂我他搂我他搂我！
啊！
好想再去打何佑一顿啊！
周游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在贺狄收手他的时候又回过神。
“我、平时不怎么打人的，”周游干巴巴又紧绷地说着，“也不骂人，脾气很好。”
“是么。”贺狄笑了下。
“工资被扣了也还有钱，”周游继续干巴巴地说，“打LDL的时候得了很多奖金。”
“所以呢？”贺狄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就像他们平常唠嗑儿时那样漫不经心的。
周游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所以呢？所以什么？
等了半天没能等到周游下一句，贺狄扭头看着他，郑重地说：“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些写到你的征婚启事上的，等你二十岁咱就发出去行么？给你安排个相亲。”
周游扭头瞪着他看了会儿，隔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情不愿的：“好。”
第14章 痛击我的队友
俱乐部那边很快就派了人来调节周游和何佑的关系。
虽然他们同场的机会并不多，但一个队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怕是表面和好领队也得给他们安排明白了，俩人被叫到休息室，小学生似的握了手表示友好。
“周游，你等一下，”领队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周游，“我有话要问你。”
周游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领队。
等何佑离开休息室了，领队才说：“你打架的原因真的是因为贺狄么？”
“什么意思？”周游皱了皱眉毛。
“……不，我的意思是，你和贺狄认识没多久，只是因为何佑骂贺狄你就冲过去把人打了可能有点儿……”领队顿了顿，还是把那句“有点儿说不通”咽回去了，“你和何佑平时还有什么矛盾么？”
没有了。
最大的矛盾就是何佑是个傻逼。
他能把脑子剔了么？虽然他本来就没有。
周游不明白，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何佑骂贺狄是个可大可小的事情似的，就连贺狄本人也这样认为——比起何佑骂他，他更在乎周游会不会被禁赛，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
而且他和贺狄不是认识没多久，他认识贺狄很久了，只是贺狄才刚认识他而已。
这些话在周游嘴边转悠了半天，只变成一句：“骂队友是小事吗？”
“这……”领队没能回上话。
周游抿了抿唇，转身出了休息室，回到座位坐下的时候心里还带着一点儿莫名其妙的火。
何佑说得很过分，非常过分，几句话否定了贺狄这些年所有的努力以及去年凭自己实力拿到的最佳中单奖项，所以他生气。
但贺狄并没有生气。
贺狄就像个情绪非常单薄的人，感受不到他的喜怒哀乐，很多时候他都是冲你笑着的，但……笑得不是那么真切，很难去琢磨，也很难说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反正他可以根据面对的人不同，而调节出不同的模式来应对。
就像面对陈格时，他能段子一句接一句，节操和下限一起丢到焚化炉里烧得干干净净。
面对周游时，他又把节操和下限捡了回来，变成一个……不太知心但很温柔随和的大哥哥。
像阵捉不住又变幻莫测的雾。
“看什么？”贺狄打完团，抽空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周游把视线挪回自己的屏幕上。
贺狄操纵着阿卡丽走到后面回车，扭头看着周游：“没什么事儿吧？领队训你了？”
“没有。”周游登陆了韩服。
贺狄看他这样，便不再询问下去，只是很轻地捏了捏他的胳膊。
这样的贺狄，和周游想象中的有些区别。
之前他看贺狄的采访、活动视频、直播，里面呈现出的是一个有点儿皮又懒得要命的TNG中单，加上面对陈格和自己时不同的形象，贺狄已经有三个不同的性格了。
每一个都有可取之处，非常值得喜欢。
三个就三个吧。
周游撑着下巴想。
反正都是贺狄，只要是贺狄他都可以。
春季赛即将开赛，TNG打揭幕战，同样也是周游上LPL打的第一场比赛，队员和教练们生怕他紧张了，发挥不出训练赛时的成绩和应有的表现——很多LDL的选手都无法在LPL赛场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因此轮番上阵，安抚着周游的心态。
“没关系，打出自己的风格就好，输赢无所谓的其实，”徐乔顿了顿，“虽然贴吧那群人一直都在等你的表现……”
“会不会安慰人啊？”程明匀拍拍周游的肩，“没事儿，别听他的，你就放心打，实在劣势翻不了盘了我就闪现空大替你背锅。”
“……你俩半斤八两吧，”经理有点儿无语，“能不能想点儿好的，万一我们能赢呢？”
万一？
有赛前安慰说“万一能赢”的么？
贺狄撑着脸，看周游从毫不紧张被安慰到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乐了半天。
乐完长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了训练室。
这会儿周游被队友围着，不会小狗似的闻着味儿跟过来。
贺狄在走廊站了会儿，转身去了一楼休息室隔壁的一间房间，推开门走进去，一个留着长发的人坐在书桌前，很淡的果香扑鼻而来。
“来了？”那人留着长发，开口却是男声，“我以为你今年不会来找我。”
“那不得骚扰骚扰你么，”贺狄乐了，“队里重金请了个心理辅导师在这儿，我得来让你干点儿活儿啊，你看你闲得，头发都闲长了。”
“你什么时候死了就是嘴贱被人打死的，”叶年翻了个白眼，打开面前的文档，“今年感觉怎么样？”
贺狄笑着没说话。
“那我换个问法，”叶年看着他，“今年，你的队友怎么样？”
“就那样呗。”贺狄说，“徐乔郑锐程明匀，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们。”
“队里来了个新打野，磨合得还行吧？”叶年拿了个发圈把头发扎起来，“我记得是叫周游？”
“嗯。”贺狄应了声。
叶年除了心理辅导的工作外，平时也在基地里负责一些数据方面的工作，相当于分析师的助手，但他只接触后台数据，不怎么见选手。
此时他拖过旁边的一本档案，翻开看了眼，一边说：“你俩关系挺好的？”
“算是吧。”贺狄说。
“怎么样？”叶年问。
“什么怎么样？”贺狄笑，“你能不打哑谜么？”
叶年顿了顿，抬起头，尽可能地放轻语气，说：“我问的是，你感觉周游怎么样？你……信任他么？”
贺狄没说话，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下裤腿，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
“贺狄，我和你说过很多次，”叶年看他那副表情就猜出了七八分，“你不信任队友的话，是永远不可能拿到冠军的。”
叶年的办公室其实不在这里。
他更多时候是担当分析师助手的职位，和大伙一起坐办公室，只有在赛季开始前期，步入季后赛之后，他才会来到这间房间，给心理辅导专门准备的小房间。
大概是早就预料到了贺狄会来，他还提前放了一首小提琴曲，贺狄眯缝着眼睛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调，只觉得发困。
他打了个呵欠，对叶年说：“开赛前对选手说不可能拿到冠军，你这种辅导员怎么还没被辞啊？”
“被辞之前我一定要打你一顿。”叶年竖了下中指。
“再说吧，”贺狄想起了什么，突然乐了下，“现在我有保镖，你可能打不过我。”
叶年挽了下耳边的碎发，扯着嘴角保持着职业微笑，忍住了一脚把贺狄踹出去的冲动。
之后又聊了很多。
贺狄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问题，但可能是因为太清楚了，反而没有办法改。
前年那一场世界入围赛仿佛一根长久扎在心底的刺，比赛场上的每一幕，付成浩放的每一个技能，耳机里传来的每一句语音，都在帮助这根刺扎得更深。
但……周游的到来似乎减轻了这根刺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