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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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秋水-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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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担心我,你倒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这般凶巴巴的,仔细被公子打发回京城嫁人去。”
  “呸!”阿拂啐他,“那也比你这到处留桃花的贼狐狸强。”
  “公子带你来儋州,难不成就叫你来躲清闲睡觉的?”
  那人打了个哈欠,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来,眼尾上挑,“我若真清闲,此刻也不至于被你生生吵醒一场好觉。”
  “一日日实在无聊得紧,再不多睡一会儿,拿什么来打发辰光?”
  阿拂冷哼一声,“嫌无聊?那不如你替我进园子里头,当公子的丫鬟去?”
  “我倒想,”那人笑道,“可惜底下多生了样物事,委实替不得。”
  “那又如何?”阿拂斜了他一眼,“公子都能忍辱负重,扮出个无中生有的谢姑娘来,怎么,你倒比公子还要金贵了?”
  “我同公子可比不得,”那人耸肩道,“公子生了那么一副模样,扮成什么都我见犹怜的。”
  “真换了我,只怕一日就该在人前穿帮了。”
  “到时叫人撵出来事小,若坏了公子的大事,凭你我有几条命,都不够往里头填的。”
  阿拂撇了撇嘴,“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同公子比不了。”
  “那是自然,”那人软骨头一般,懒懒地支在柜台上,笑得一副狐狸样,“阿拂姐姐便是再借我八百个胆子,也同公子比不得的。”
  “说吧,今日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难不成是公子使唤够了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你还知道,”阿拂没什么好气道,“若非公子吩咐,我才懒得来寻你。”
  “我且问你,儋州林家,你可知道吗?”
  “林家,”那人眯了眯眼,懒懒道,“知道,不就是城里头也做绸缎生意的那家吗?”
  “早年他家曾同周家相争,不知因何缘由险险落败,错失了皇商资格。”
  “听说为着这事,林家家主一直同周家别着苗头,两者争斗愈演愈烈,儋州商贾皆被波及。如今城中之数,六成簇去周家,其余四成都聚在林家这处。”
  他说着,挑了挑眉又道,“说来,这次周家老儿想不开,昏了头地去抱靖王府的大腿,其中未尝没有想同林家相抗的意思。”
  “林家虽失了皇商资格,却并无倾颓之势。绸缎生意如日中天,那位新任的家主又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眼瞧着愈来愈盛,前景极好。”
  “周牍老了,眼界胆识都有限,瞧见这情形,哪有不害怕的?”
  “本就悬着心,再经人撺掇两句,禁不住就上了贼船,也是寻常。”
  “只是可惜了周家早年攒下的基业,倒被这不肖子孙毁了干净。”
  阿拂听罢,微微惊奇道,“我还当你来儋州之后,一直窝在这酒肆里偷懒。”
  “没成想倒还做了些有用的事。”
  “也不枉公子带你出来一回。”
  “这般看轻人的脾气可不好,”那人没个正形地笑,“你我都是在公子手底下做事的,只不过一个出力,一个出脑子而已。”
  “只怕我还比你要累得多呢。”
  “得了,夸你两句你自己接得倒快,”阿拂没好气地把带来的包袱推去他眼前,“喏,前几日新做的马蹄糕,公子都没吃到多少呢,先便宜了你。”
  “多谢阿拂姐姐。”那人笑眯眯地应了,不客气地从里头拈了一块,塞进口中,慢悠悠吃完,才又问道,“公子打听林家做什么?”
  “莫不是想开了,打算直接砍了周家这条摇钱树,断了靖王的后路?”
  他说着,自己倒兴致勃勃*来,“叫我说早就该如此。公子连儋州这一趟都不必来了,只把活儿交来你我手上就足够了。”
  “不出三月,咱们就能收工回京城了。”
  阿拂白了他一眼,“你当公子同你这般没脑子?只会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公子要的是靖王谋反的铁证,抓了周家,还有赵家钱家孙家,哪里抓得干净?”
  那人挨了抢白,也不恼,笑吟吟道,“是我愚钝。”
  “还要阿拂姐姐替我解解惑才是。”
  阿拂:“公子叫你出手,不过不是对周家,是对叶家。”
  那人挑眉,“周家的姻亲?”
  “不错,”阿拂点点头,“公子交代了,不必下死手,抛出几个饵试试就成,也好瞧瞧周家那位少爷会做何反应。”
  说完,犹恐不够,加重语气道,“公子吩咐什么,你就做什么,别自作主张,又生出旁的事来。”
  “叫公子知道了,你我都要吃挂落。”
  “放心罢,”那人懒洋洋道,“小打小闹而已,我有分寸。”
  “不过,你先同我交个底,公子要试这人,是预备着用他的意思了?”
  “周家门户里倒有这样一个交了好运的?
  “大约是吧,”阿拂含糊道,“公子还未明说,你别节外生枝,只管照着吩咐办就是。”
  “否则耽误了公子的事,有你好果子吃的。”
  “成了,你只管去回公子话,就说事儿包在我身上了,”那人又吃了块马蹄糕,咂咂嘴道,“我还巴不得这一摊子早些结束,盈盈姑娘可还在倚翠阁里头等着我呢。”
  阿拂被他说得一阵恶寒,抖了抖肩道,“总之你记住就是。”
  “过些日子,若有新的吩咐,我再来寻你。”
  说着,便转身欲走,却被人从背后扯住了袖口。
  “这就走了?”罪魁祸首死乞白赖道,“你难得出来一趟,不多坐一会儿?我带你在城里头逛逛也行。”
  “城里头新开了家蜜饯铺子,你同我一道去,带些回去也好叫公子尝鲜。”
  “阿弥陀佛,可别再提蜜饯了,”阿拂甩开他的手,“那位周少爷是,你也是,你们这都什么毛病,讨好公子也不必单拿蜜饯一样儿。”
  “屋里头的蜜饯匣子都快堆成山了,防都防不住,你还在这儿添堵。”
  狐狸一下笑出了声,“这位周少爷竟也是个聪明的。”
  “公子住进去才几日,他就将公子的喜好摸清了?”
  “罢了,他献他的殷勤,我是不同他抢的,”他说着,从柜台中轻巧一跃,落在了阿拂身侧,“果子摊上新进了一篓西南来的橘子,还有半筐甜柿饼,说是自家晒的,我尝过了,当真如蜜一般,这东西总没什么坏处,你带回去,同公子分着,当尝个鲜儿了。”
  话毕,又凑近了些,笑道,“我可记着你最爱吃柿饼,替你留了许久呢。”
  “阿拂姐姐这回可别再说我没良心了。”
  “油嘴滑舌,”阿拂嗤他,又故意为难他道,“这么多东西,你当我是什么使呢?我可拎不动。”
  “得得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人懒懒地伸出手,在阿拂眼前打了个响指,“我替你拎到周府外头,这可满意了?”
  永安巷里,小厮们正在从车上卸庄子里运来的鲜货,清松在一旁闲着无聊,同初一正斗嘴,无意中瞥见从巷口路过的人影,不由得一顿。
  “怎么了?”初一莫名道。
  “无事,”清松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掩饰地笑道,“走神了。”
  方才巷口路过的人,分明就是谢姑娘身旁常跟着的阿拂。
  可是平白无故的,阿拂怎么出的府门?她身旁那个同她有说有笑的男人又是谁?
  清松心里头的念头一时转过千百回,再没心思同初一说笑了,停了会儿,随意找了个由头,就匆匆回了空雨阁中,同周潋一一讲明。
  “你可看清了?”
  “千真万确,”清松拍着胸脯道,“小的这双眼从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能当鱼鹰使。”
  “再者说,就算小的不认得旁人,那阿拂姑娘可是日日见的,难道还认不出吗?”
  这倒是。周潋眉心微敛,清松为人他是清楚的,若不是十拿九稳,他不也会在自己眼前拿这样的语气开口。
  一旁的清松等不及周潋反应,急急地往下继续道,“小的可看得真切,阿拂姑娘身边那人,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面相瞧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阿拂姑娘少不更事,若是回头给贼人骗了,可怎么好?”
  “少爷可要往寒汀阁去提醒一二。”
  周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沉声交代道,“此事我自会处理。”
  “你只做不知,也不许再同旁人提起。”
  “否则真叫府中哪个存心知道了,在阿拂身上安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可不是说着玩的。”
  “是是,”清松常年在府中行走,自然知道厉害,忙应道,“小的的嘴严得很,定不会乱说的,少爷且安心吧。”
  周潋嗯了一声,勉强松了口气,停了会儿,思绪却不由得飘到了别处去。
  那人会是谁呢?
  他猜不出,心里随之莫名地生出不安来。
  他一直知道,谢执身上有不欲叫外人知晓的秘密。
  他也是那个外人之一。
  他原本不该纵容的,该像对待河蚌那样,撬开谢执坚硬的壳,挖出里头最柔软隐秘的那一小块。
  可他不忍心。
  他总想起想起来那一晚在车厢里,谢执递来的那颗红红的海棠果,连带着落在他眉间的光影点点。
  这人最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心软。
  他看得清楚,却偏偏毫无办法。


第39章 最幸事
  没过几日,周潋就见着了清松口中那个“油头粉面”“不像好人”的小白脸。
  他的禁足并未持续多久。到底是周家明面上唯一的少爷,周牍不论心里如何,面上总还要维持太平。
  城中叶家的店面是早就交去周潋手中的,连带着还有好几处周家的铺子,也是早年间碍于叶老爷子的面子,从周牍手中漏出去的。即便铺面都有掌柜伙计招呼,周潋身为话事人,长久地不露面,也要叫人生疑。
  尤其是那些叶家的店面,铺中掌柜都是叶家用惯了的老人,人精一般,若是察觉出不对来,几句话传回宣州去,周牍免不了就要吃挂落。
  若非必要,周牍并不十分情愿同自己这位岳丈打交道。是以即便心下不爽,也只得将周潋这一档子事轻轻揭过去了。
  在府中闷了几日,周潋有心瞧一瞧近来的铺子进项,便带了清松一道,去了早年叶家名下的一处绸缎庄子。
  他为人素来亲和,在掌柜伙计中名声也极好,细细几项问罢,没什么要事,众人便闲聊起来。
  正说着话,对街起了阵阵鞭炮声响,似乎是哪家铺子新开了业,人头攒动,都是往来庆贺并看热闹之流。
  清松往门口瞧了一眼,稀奇道“对面这店面瞧着好大的派头,张灯结彩,好生热闹。也不知是哪一家的?”
  伙计啧了一声,“还能有谁?除了林家那起子眼皮浅的,哪家兴这么大阵仗?”
  周潋想得却更细了些,朝胡掌柜道,“咱们可也送过去了贺彩典仪?到底街坊来往的,面上工夫总不好少。”
  林家同周家虽有旧怨,可到底同在儋州一片屋檐下,眼下的铺子虽由周潋执掌,顶的却是叶家的名头。两家铺子挨得这般近,若是闹开了,实在有些难看。
  胡掌柜不以为然道,“谁肯给他这脸。”
  “昨儿那边还还特意叫人送了帖子过来,小人没耐烦,让伙计给回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打量着谁不知呢?咱们两家如今什么情状,儋州城里头明眼人都看得真真切切。上回老爷过寿诞,那林家的不也连半个人都未登门么?”
  “摆明了撕破脸的,谁还同他计较那些虚情分。没得叫人恶心,当咱们好性好欺负。”
  周潋听罢,沉了神色道,“到底是一条街上的,他肯送帖子,我们若不肯接,不是倒落在了自己身上。”
  “左右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若不想亲自去,等会儿备份礼,随意挑拣几样,叫伙计送过去就是。好歹是礼数周全,也不叫旁人挑出错来。”
  眼见周潋都发了话,胡掌柜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得匆匆备了份礼,指了个小伙计送过去。
  送礼的伙计去了半盏茶工夫,外头就听见了动静。胡掌柜起身去瞧,片刻之后,一脸古怪地回来,只对周潋道,“少爷,林家那位掌柜的亲自来谢了。”
  “现下人已经在前堂了。”
  周潋莫名,“几样薄礼也值得亲自谢一回?”
  “别是你们送错了东西罢。”
  胡掌柜也一头雾水,“当真就是些常见礼件儿,小的亲手包了叫他们送去的,绝不会记错。”
  他瞧着周潋神色,试探道,“您若不想见,小的叫人打发了他回去?”
  “罢了,”周潋站起身,往前堂去,“来者是客。”
  “去见一见,也好知道章程。”
  临到门槛前,还未绕过那半扇屏风,周潋鲜听见清松低低地抽了口气。
  “少爷,”清松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这就是上回那个小子。”
  “同阿拂姑娘见面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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