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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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秋水-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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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执见遮掩不住,索性别过头去,冷声道,“看也看过,少爷可满意?”
  “现下能放手了?”
  “怎么伤的?”周潋手上的力气略松了两分,又追问道,“伤了多久?”
  谢执趁机挣开了手,袖口滑落下去,背在身后,抿了抿唇道,“同少爷无关。”
  “少爷今日怕是糊涂了,行事竟如此莽撞。”
  “周家门风清正,就是这般教导子弟的吗?”
  周潋掌心虚拢着,还维持着抓握的动作,有些怔怔的,还未来得及开口辩解,阿拂已然自廊下走了过来。
  树荫昏暗,她似是倒此时才瞧见周潋也在此处,微微诧异道,“少爷怎地来了?”
  “清松今日不是还说,您仍在空雨阁里头禁足吗?”
  周潋顿了下,掩饰道,“我想起一桩要紧事,来同你们家姑娘交代一声。”
  “噢,”阿拂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既然您来了,也帮着好好劝一劝姑娘才是。”
  “这烫伤膏是从前在扬州时专请了大夫配来的,珍贵得紧,就这么一小盒。”
  “偏偏姑娘嫌味儿重,劝了一下午,也不肯用。”
  “女儿家哪有不爱惜自己的,要真是留了疤,日后才有的罪受呢。”
  她说着,又低声埋怨谢执道,“姑娘也是,素日里从不见您爱吃烤栗子,今日怎么偏偏转了性子?”
  “那火钳子哪里是随便碰的?栗子也没见您烤成几个,反倒落了罪受……”
  “栗子?”周潋怔住了,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看向谢执处,“今日那栗子……是你,是你亲手烤的?”
  “什么栗子?”谢执背转过身,硬梆梆道,“我不知道。”
  阿拂一头雾水,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狐疑道,“少爷怎会知道栗子的事?”
  “难不成……”
  “没有难不成,”谢执蓦地转身,断然道,“山楂盏冷了,阿拂,拿去温一温。”
  阿拂:“……”
  阿拂扁了扁嘴,端着茶盘往小厨房去了。
  蕉影底下,又只剩了谢周两人。
  空气里安静极了,只有猫在草丛里扑闹,生出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周潋先开了口,目光落在那人雾一般的鬓发上,低声道,”栗子我尝过了。”
  “很甜。”
  顿了下,又道,“伤口……要及时上药。”
  “怎么?”谢执睨了他一眼,“少爷也怕我留下疤,来日里看着觉得丑?”
  “怎么会?”话干巴巴的,里头带着刺,周潋一颗心却是软的,好似化作了春水一般,“烫伤难愈。”
  “若不用药,疼时就该难熬了。”
  “况且,”他停了停,又道,“你是怎样,都不会不好看的。”
  “那药,回头我去寻个柜上大夫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加些鲜花汁子进去,冲一冲味儿,用着也好受些。”
  谢执偏着脸,不肯应他,停了会儿,才很轻地抿了抿唇,淡淡道,“少爷方才不是要走么?”
  “这会儿反倒絮叨出这么一堆话。”
  “做人娘亲的都不见得这般啰嗦。”
  周潋见惯了这人性子,此时别无他法,也只能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我现下便走了。”
  “你好好养伤。”
  “改日……我再来看你。”
  朱漆门扇“吱呀”响了一声,复又静寂下来。谢执立在蕉影下头,目光落在门扇上,停了会儿,又低下头,很轻捻了捻指尖。
  阿拂自小厨房里鬼鬼祟祟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一番,朝谢执比口型道,“人走了么?”
  “出来罢,”谢执瞥了她一眼,“方才不是说得头头是道,现下反倒心虚了?”
  “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知,你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这般得心应手。”
  阿拂笑吟吟地蹦出来,将茶盘搁回石桌上,“公子莫要过河拆桥。”
  “阿拂方才还不是为了替您圆场?”
  “若不是我机灵,瞧着势头不对,您今日里可怎么办?就放任那呆子少爷拂袖而去?”
  谢执从食匣子里拈了颗荸荠,“总是你有道理。”
  “当时换作是你在场,又该如何?”
  “换做我啊,”阿拂掀了炖盅盖子,放在一旁晾着,笑道,“人家都站在眼前袒露心迹了,还能如何?”
  “按着话本子里头,不就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谢执随手攀了竹枝,一片片地将细长叶子揪下来,“怎么,这就打算将我卖出去了?”
  “哪能呢,”阿拂笑道,“不过同您逗着玩儿的。”
  “真叫我说,您今日就不该送那栗子过去。”
  “没了这样引头,兴许那周少爷也不会兴起,来同您说这一遭了。”
  “还说栗子,”谢执蹙眉道,“你随口乱说一句不打紧,怎么还扯出来‘我从不吃栗子’的话?”
  “往后吃栗子时被他瞧见,岂不是坏事?”
  阿拂撑不住笑道,“是我说上头了,公子莫怪。”
  “大不了从今往后,您再吃栗子时,阿拂替您在门口掌个眼,不叫他瞧见就是。”
  “也幸亏您今日叫那茶盏烫了下,不然这谎还真不好圆过去。”
  “说起来,那烫的地方可还要紧?当真不用涂些药膏?”
  “不必,”谢执很轻地蹭了蹭指腹,“哪里就娇气成这样?”
  烫红了一小片而已,他从前受的伤比这重的不只有多少,也从未放在心上过。
  只有那呆子才大惊小怪,好没见识。
  阿拂笑过,又不免生出几分忧虑,“说起来,对那周少爷到底要如何,公子心里可有章程?”
  “如今咱们也算心中有数,到底是将人拉来入个伙,还是先一并瞒着,总要想出对策来。”
  派去打探的人今日传回了消息,数月前,周氏父子那一场不愉快,的确是为了靖王一事。
  彼时周潋赶赴宣州,除了赌气,怕也有几分护住叶家产业,不叫周牍染指的意思。
  如今儋州城中,靖王周牍步步紧逼,周潋看似左支右拙,难以抵挡,可到底也没叫他们从叶家捞到什么便宜去。
  不得不说,这位周家少爷的确有几分手段。若来日里周潋当真继承了家业,周家只怕要比如今鼎盛数倍不止。
  只可惜……
  谢执眸色微沉,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密信之上所书之事。
  “周牍于吉祥巷中置业,有女朱氏并其子长居于彼。邻里相传,近日新添婴孩啼哭之音。”
  “前日得窥,朱氏暗自出入红螺巷左手起第三户,经查,此地为王府管家所置私宅,其人关系如何,待查。”
  若那女子当真是周牍蓄养的外室,且同靖王有说不清的牵扯,只怕来日里,周家这一份基业,还真不定落到哪一个头上去。
  毕竟,那位朱氏膝下的长子,可是同周潋年纪仿佛的。


第37章 生恻隐
  阿拂见他不答,自己在旁托着腮,出主意道,“要不,您干脆同周少爷摊牌得了?”
  “左右他那混账爹也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您同他讲了,也算行一桩好事不是?”
  “若想再厉害些,您索性丢开手,我去领着那周少爷直奔红螺巷里头,到时亲眼见着了他那庶弟庶妹,自然一切都明了了,还省了许多的口舌呢。”
  阿拂说着,忍不住就有几分意动,摩拳擦掌道,“最好到时再起些冲突乱子。”
  “自到了儋州以来,可是许久都没有同人动过手了,也不知生疏了没有。”
  “等明儿得了空,在院子里再好好练练才是。”
  谢执:“……”
  他半俯下/身,将猫揽进怀里,捏了捏后者毛绒绒的脚爪,“这是你说的摊牌?”
  “怕只是手痒了,想打群架罢?”
  阿拂听了他揶揄,也不大在意,笑吟吟道,“一举两得而已,难道这法子不好么?”
  谢执顿了下,眉尖微蹙,若有所思道,“倒也不是行不通。”
  “嗯?”阿拂茫然地抬起了头。
  她原不过随口一说,听自家公子这意思,难不成歪打正着了?
  谢执握了猫爪,笔一般地在半空中虚画一记,点了点道,“周家生了这样一场乱子,难免要成了儋州城里头的笑话。”
  “消息若是传回宣州去,周牍自顾不暇,忙着应付叶家尚且来不及,靖王那头指不定要生出多少的怠慢。”
  “最好到时二人一拍两散,没了周家这棵摇钱树,靖王独木难支,只怕且要作些难了。”
  “也好叫咱们缓口气。”
  “靖王也肯?”阿拂狐疑道,“从前在京城里就素闻靖王跋扈之名,况且如今周家是明晃晃的一块肥肉,眼看就要吃到嘴里头,他也肯丢?”
  “自然不肯的,”谢执淡淡道,“所以这是最好的打算,只占区区一成之数。”
  “那另外九成呢?”
  谢执动作微微一顿,长睫颤了颤,复又平静道,“自然是吃进去。”
  “软的不成,来硬的就是。”
  “银子又不是认主的。只要周家无人了,自然就能生出脚跑到靖王府去。”
  这话里含的意思叫人心惊,阿拂心口一凛,不由得道,“可……周家可是皇商,握着半个儋州的布匹生意,若是骤然没了……
  “皇商又如何,”谢执垂着眼,语气平淡,“难不成还抵得过皇室血脉?”
  “开国之初,京中豪绅巨贾无数,如今你且瞧瞧,全乎留下的还有几家?”
  “那些个金银珠玉之流,不都躺去了国库里?”
  “……”阿拂无言以对,半日后,才小心翼翼道,“那……公子也打算如此吗?”
  夜风寒凉,谢执拢了拢衣袖,将猫搂在胸前,半晌,才垂眼道,“我像是那样不择手段之人?”
  他转过身往阁中走,衣裾翻卷,好似沉沉坠下的月影,冷声道,“为着这等硕鼠饕餮沾上一身血腥,我还嫌脏了寒汀阁的地。”
  “是。”阿拂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阿拂晓得了。”
  “那接下来,公子预备如何?”
  谢执在门前顿足,微微侧过头,略想了想,对着她道,“周牍那外室怕是有旁的蹊跷,叫人继续盯紧了,别漏了什么。”
  “至于周潋那里,”他停了停,罕见地生出几分犹疑,“先搁着罢。”
  “左右如今,他正同周牍斗法,也碍不着我们什么。”
  “待来日里生出旁的变故,再说不迟。”


第38章 旧酒肆
  寒汀阁位于园子西侧,一墙之隔,外头出了周家院墙,便是紧邻的永安巷。过了巷口,几个回转,就到了儋州城中最热闹的街市。
  这位址选得奇巧,清幽又不显得荒僻,早些年周家长辈为了这块地皮颇费了些工夫,连带着里头这片园子设计,都是专往京城去请了能工巧匠回来,悉心搭建而成。
  园子西北角的墙根处,开了扇小小的侧门,是早些年修园子时工匠为了送料方便所建。因着此地偏僻,少有人来,临到园子建成,也未拿泥灰抹上,只是松松挂了把铜锁,又栽了些花木遮掩,天长日久的,府中也就无人记得了。
  阿拂注意到此处也是偶然。
  猫近来淘气得很,寒汀阁里头呆不住,矮墙也困不住它,一不留神就要溜出院子去,满园子乱窜乱跑。阿拂唯恐它哪次不当心,逛游时被园子里头哪个下人瞧见,逮去吃了,每回只得认命地满园子去寻它,无意间便撞见了这扇隐秘的门。
  儋州多雨,湿气侵蚀,兼之年久失修,木质门扇已然破朽,上头挂着的锁头也锈蚀得不像样子,晃晃悠悠挂着,伸手碰一碰,就“咣当”一声落下来,碎成了几片。
  阿拂同谢执商量后,索性就去寻了新的锁头挂上,将外头的花木依样布置好,就此将此处当作出府的捷径来使。
  墙头翻得久了,总归隐患,多了此处一道门后,再出门行事,便较从前方便了许多。
  从侧门而出,穿过永安巷口,再横跨两条窄巷,阿拂四下环顾一番,确认无人后,便拐到了晴雨巷里,闪身进了巷子尽头的酒肆内。
  酒肆只有小小一间,大约是有些年头了,外头悬着的酒幌子都褪了色。内里只有一道柜台,三两张木桌,光线昏暗,半个客人也无,只有柜台上点了盏小小的灯烛。
  阿拂进去时掀起门帘,带了阵风进去,烛火被吹得晃了几晃,影影绰绰的,映出倚在柜台里打盹儿的人影来。
  “喂,别睡了!”阿拂将手里头的包裹砸在柜台上,不客气地抬手作势去敲那人的额头,“都什么时辰了,仔细把你这张脸睡扁了,来日里老婆都讨不着。”
  柜台里的人懒洋洋地睁开眼,不见他怎样动作,轻轻巧巧就避过了阿拂的手,“来时倚翠阁里头的盈盈姑娘才同我说过非君不嫁。”
  “与其担心我,你倒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这般凶巴巴的,仔细被公子打发回京城嫁人去。”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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