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闯入废弃教堂,小拉尔夫遭遇意外没能按时回到英国的事情早晚都会被发现。
拉尔夫参赞极度溺爱儿子,他绝不会停止寻找小拉尔夫的踪迹,这与没有亲朋好友的老汉斯夫妇截然不同。
另一种不同。老汉斯夫妻患有老年痴呆,而小拉尔夫携带了护卫,两者的防御力量差别巨大。
是凶手的作案模式升级了吗?
那让他对受害者的选择,从无反抗力变成了具有挑战性。
“如果前后都是同一人作案,他的心理状态必然和《不莱梅的音乐家》这则故事有关。”
迈克罗夫特将目光聚焦到了被害的四种动物世上,“动物死亡的时间都在重大节庆日,死亡的动物品种就不会是随即挑选。驴、猫、狗 、鸡是被特意选中的动物,因为对应上了童话故事里的四种动物。”
格林童话中,《不莱梅的音乐家》本来是喜剧结尾。
驴、猫、狗 、鸡因为年纪大了不再能胜任原来的工作,即将遭遇被主人宰杀残酷命运。
四者逃了出来,而决定一起去不莱梅组建一支乐队。半途走到森林里,它们遇上了在小屋里狂欢大吃大喝的强盗。
为了避免被害,而且也想吓走强盗能够顺利入住木屋,四种动物配合着喊叫起来。
四种不同的叫声在夜间响彻森林,乍一听像极妖怪作祟,是让强盗们吓得夺门而出。即便强盗后来折回一探究竟,但再度被吓走了。
故事结尾,四种动物生活在森林木屋里,弹琴唱歌、跳舞敲鼓,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和题目稍有不符,它们没有抵达不莱梅,也没有成为大众意义上的音乐家。
“选择这四种动物,让它们在欢庆的节日里死去,并且制造了节日动乱,像是对于《不莱梅的音乐家》的严重嘲讽。”
迈克罗夫特暂时无法断定凶手表达的具体嘲讽意向,“ 明顿先生,您觉得呢?”
“也许,凶手与不莱梅城、音乐家有所关联?”
玛丽也说不好,“排除是故弄玄虚分散调查者注意力之外,凶手可能觉得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他不信美好结尾,可能与故事里主角有着相似的遭遇,遇上过生存危机,但走上了另一条天差地别的岔路。”
将四种代表童话里幸福生活的动物杀害,却在犯罪现场留下一根黑色羽毛,渡鸦羽毛又代表了什么?
有关渡鸦的吉凶,不同的神话体系会给出不一样的象征寓意。可以是死亡不详的预兆,也可以是神明智慧的象征。
在这个案件中,尚且不能判断凶手赋予黑色羽毛哪种寓意。
不过,玛丽能确定一件事。“现在,我们起码知道这个凶手不缺钱。”
四起动物死亡案,发生在德国的不同城市,而四个城市之间尚未有直达的铁路线路
如果是固定某一地点上班的人,很难在交通出行并不快捷的时代,迅速从一个城市晃悠到另一个城市。
此前,迈克罗夫特提审过投掷死公鸡的惯偷。惯偷是收了一大笔钱,才做出了在雕像落成仪式前扔死公鸡的举动。
“当时,惯偷交代雇佣他的神秘男人说着德国巴伐利亚州的口音,那是德国南方口音,但杀死四只不莱梅的音乐家,不莱梅在德国的北方。”
此处就又矛盾了,是分属一南一北两地。
如今的德国各州之间警务系统独立运作,而人员流动性也不算太高,那个凶手是故意使用了其他地方的口音误导了惯偷吗?
倘若如此,这个黑色羽毛凶手身上的标签就多了一个,这个人「聪明」、「富有」、「残忍」、「年富力强」。
最后一点是和他的分尸手法相关。
体力足够充沛,才能将尸体搬进地下室,并且将尸体都肢解开,同时把一间地下室都涂成了血红的。
还要再加上一点「思想脱离现实」。
那才会将生活与童话联系在一起,还有地下室内满布的诡异涂鸦都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图案。
目前,可以继续追踪的线索不多。
玛丽问,“有关小拉尔夫先生回国行程路线的追查,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小拉尔夫是在出城后一天内被砍下了手指,也就是说他没走太远。
迈克罗夫特保守估计,“最快明天中午确定小拉尔夫车队有没有按照原定路线行路,但我不认为车队能有幸存者。”
如果有幸存者,早该传信给拉尔夫参赞了。
而比较古怪的是,近几天也没有听闻柏林附近有劫道者出现,也没有旅店汇报有特大血案发生。
一队七人全部被生擒或灭口,在没有发生正面暴力冲突的情况下,只有智取。
玛丽想起那些诱拐案件,比如利用人性的善良,拐骗者扮成老弱妇孺要路人送其回家,然后路人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小拉尔夫当然不是随意散发善心的人,但他的弱点闹得人尽皆知。
“既然黑色羽毛凶手曾经雇佣帮手,这一次可能也可能故技重施。”
玛丽抛出了一个好问题,“我听说小拉尔夫先生喜欢各式美女。归程途中,他见色心起,为其改变路线的可能性有多大?”
“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小拉尔夫生病没法命令随从,他只能按照原定路线行走。”
迈克罗夫特回想着小拉尔夫对美色的偏爱,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且喜新厌旧,但也有一定的规律。
“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这个阶段,小拉尔夫偏好弱不禁风的少女,最好是生活在乡村中。但一直没有遇上,所以他让情人进行了角色扮演。”
这件事也不算秘密。
迈克罗夫特在死公鸡案发生后去找小拉尔夫确认情况,正是在交际花的家中找到了人。当时,那位交际花打扮成了乡村少女的模样。
假设小拉尔夫此行在半路遇上了楚楚可怜的少女,对方请求他护送一程前往山野间的住处,他几乎不可能拒绝。
等到了地方,只要喝上一杯掺着毒物的茶水,马车队全员覆没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护卫们应该有更高的警惕心,但说不定看到独居的少女也就起了轻敌之心。
迈克罗夫特给出了推测,并且补充一条,“拉尔夫家的护卫没有过人的才智与意志力,被人利用了弱点也很正常。”
具体情况还要再进一步探查。
需要派出更多的人手,以此推论为参照扩大搜查范围。
当下,两人翻阅了已知的所有情报,坐着等一等很快就能送上门的尸检报告。
片刻安静后,玛丽忽而开口,“其实,小拉尔夫一行七人被利用了弱点而悄无声息地被消失,那也是人之常态,谁都有冲动的时候。
您应该听闻过去年末的新闻,罗曼夫人在回巴黎的船上遭遇了枪杀坠海身亡。如果那时有人告诉我救起了罗曼夫人,让我前往某某地点,即便怀疑是陷阱,我也会去的。”
怎么突然说这些?
为什么要演旧日深情,绯闻情侣都是糊弄外人的新闻。
迈克罗夫特可不觉得这是有感而发。
别人不知内情,他却是亲手寄出了匿名信暗示了明顿先生,告之了自己没死的事实。
玛丽又道,“可惜没有那样一个消息,我等到的是法国报纸上的新闻,在海滩上捞到了罗曼夫人的残尸。
三月,我去过巴黎,最后和罗曼夫人的尸体见了一面。那真是太残忍了,是死无全尸。”
迈克罗夫特暗道他也看过,马修阁下找的尸体很不错,后期处理的效果也很逼真了。
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说这些?二月中旬,报平安的匿名信就应该抵达了纽约,明顿先生应该很清楚尸体是假的。
即便之前不确定,此次柏林重遇之后还不确定吗?
迈克罗夫特确定一起看屎壳郎那天,明顿先生就是怀疑了他的身份。
正因如此,才会在提起罗曼夫人时故意加上‘亲爱的’前缀称呼,又是有意邀请一起喝下午茶,那些都是试探。
玛丽却仍然一脸怅然,继续沉浸在追忆旧爱的演出中。
“那具残尸遭遇了鲨鱼啃食,无从辨别其身前的致命伤所在。而我审问过作案的五个杀手,他们交代因为天色昏暗是一通扫射,并不确定子弹具体击中罗曼夫人身体的什么部位,只知道让其重伤落海了。”
说到此,玛丽收回茫然忧伤的目光,直视迈克罗夫特。
“至今,我都无法确定亲爱的罗曼夫人至死遭受过的具体伤害,连最起码的伤口位置都不清楚。您说是不是令人非常遗憾呢?“
绕了一圈,终是抛出了潜台词。
既然再见面,关心询问伤势情况是顺理成章的事。
偏偏,罗曼夫人的身份死透了。
玛丽又不能接问活着的那位伤在哪里,是否有旧伤未痊,或者有没有后遗症。
迈克罗夫特抿了抿唇。一时间也说不清该为明顿先生的关心而心生愉悦,或为该烦恼于如何应对这个问题而谨慎措辞。
能让他怎么回答?不可能直言伤势情况,否则不就是自爆身份。
“请节哀。”
迈克罗夫特终是只能配合这场追忆罗曼夫人的演出,“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身体健康地好好活着。”
这话暗示够直接了。
他活着,旧伤丝毫不影响现在的生活。是能活奔乱跳,有着健康身体,完全没有后遗症。
“您说得对,但愿吧。”
玛丽明显没有完全相信。尤其是演技超群者说的话,这人说没事,他就一定没事了吗?
玛丽:俗话说得好,眼见才能为实!
迈克罗夫特只觉一道目光隐晦又放肆地扫过他的全身。
从手腕、到领口,到身前,颇有要扒开他的衣服看个清楚的架势。这滋味真是……
“明顿先生,您……”
迈克罗夫特正想要说点什么,仆从却在此刻敲响了会客厅的门。
叩叩——
仆从在门外说到,“柏林警局的卡尔探员来了。”
第77章 Chapter77
卡尔探员带来了验尸报告。
说是报告; 呈现的线索并不多。无法精确鉴别总共有几位受害者,初略估计,地面的残肢与骸骨显示起码有十五人被杀。
其中; 确定有两位女性,因为发现了盆骨的差异。而根据骨骼的大小; 确定至少有三名十岁左右的孩童遇害。
被分尸的断肢切口相对平整; 少有反复切割迹象; 多是一刀切得干脆利落。
那代表凶手可能有医学背景,可能有相关的切肉经验比如屠宰户; 但也有第三种可能——切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
留在地下室的残骸多是近半年被杀,而无法拼出一具完整尸体。
被害者尸体的其余部分去了哪里?凶手是否杀害过更多的人; 以而练就出了熟练的刀法?
地下室的尸骸没能给出明确答案; 但有一个古怪的地方。
卡尔说到; “每块骨头上都有黑色伤痕,深浅不一,是电击留下的烧伤。看起来凶手对被害者的身体进行了力度不同的多处电击。”
这就有点特别了。
如今,私人用电并不多见。白炽灯没有问世; 完整的城市电路遥远得似天方夜谭。除了实验室研究电力,某些工厂使用电弧灯之外,日常生活里用电的情况还很少。
少; 不等于没有。
比如湿电池已经被发明出来,比如电击疗法存在许多年。
像是物理学家乔万尼·阿迪尼进行过电击人体实验; 是英国伦敦新门监狱的绞刑犯尸体进行电击。1803年的实验被记录到了《新门监狱事件录》中,具体描述了尸体通电后的肌肉反应。
尸体并没有因为电击而复活,但电击治疗早就被运用到医学治疗中。
比如1747年法国医院就给瘫痪的士兵进行了一个月的胳膊通电疗法,成功地让人再次站立了起来。①
当下,尸检报告上记录的电击伤又反应了凶手什么样的犯罪心理?是对被害人的一种凌虐吗?
无论是哪种犯罪心理; 电击伤的存在再次表明凶手不差钱,否则买不起少见的电力装备。他更要掌握对应的科学知识,不然没电到被害者,就先死在电流之下了。
这再次指明一个调查方向,凶手有钱又有才,并不是泛泛之辈。他不会随机抛尸点制造血室,而什么样的潜的关联让凶手与探秘者去了同一个地方?
思及此,迈克罗夫特抛出了早有疑惑的问题。“明顿先生,您为什么会去废弃的教堂?”
玛丽似乎毫无保留地坦诚交代,“我读了一些学校社团的旧社刊,里面提到了柏林城市探险,废弃教堂是其中的一次探险。社刊里写到,废弃教堂地下室曾经有些圣甲虫图形痕迹。
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的,我对圣甲虫挺好奇的。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看看了,谁想到会遭遇抛尸点。”
除了没有谈及为什么关注圣甲虫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