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
凄绝的歌声激荡山谷,是死而后生的悲鸣。众将士在歌声中弃戈,南北峰上天光大破,绚丽云霞投下五彩奇光。
“欠你的《定鞍山》……我唱不动了……”她瘫倒在地,半身僵直,双目早辨不出前路。
顾行知在哭声中长喝,快雪时晴直砍而下。身下犬闭上眼,静等这至爱的裁决。
许久。
许久。
风声依旧呼呼,空谷尚有浅淡余音。她觉出那铁器独有的冷冽划过耳畔,却并没有往自己身上来。
戚如珪在雪絮中拨开溅乱的猩液,见快雪时晴掠身而过,直直插在了铃木兰心口。眼前的少年满脸是血,唯眼中布满灼灼爱焰。
“三弟!”
“你敢杀我?!”铃木兰挺胸拔刀,一掌将顾行知推出身外。原见魁梧的身形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单薄得像是一张油纸。顾行知滚回到戚二身边,血,身边全是血。
“狗男女!!!”铃木兰提起□□,发疯似的往戚如珪身上捅。顾行知翻身挡在身前,枪身没入脊背半寸,似有阻碍,铃木兰乍一用力,枪尖穿透筋骨。
“长晖!”
戚二重拾快雪时晴,趁乱砍向铃木兰。岂料她侧身一退,反一腿将她狠狠踹开。戚二连人带刀滚到崖边,再翻个身,便和那些不知下落的石头一样,坠入深渊。
血越流越多。
铃木兰越是用武,血便越流越快,她拔出□□,不愿再行纠缠。顾修看准时机,扑身而上,便是活生生用手撕开她的刀口,两人缠斗在泥潭之中。
“阿珪……”受伤的弃犬挪进几寸,爪牙挂满血丝,“我不退。”
“不退……不退……我就在这儿……”
战鼓声隆隆狂响,周身尽是朔雪。
戚顾二人紧紧相拥,天与地间,忽然静了。
…………………………
“战报!战报!蕃南最新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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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的小厮来不及喘气,下马往御林军大门前冲。子夜的更声衬得长街更长,雪簌簌簌铺出一路马蹄状的印。
“吵吵吵?你娘坟头冒金子了吵?!”
刘汝山从门中探出半个虎脑,眼前人满脸大汗,粗喘声中只听他扬着手中的信说,“战报!是战报!”
“给我!”刘汝山一把抢过信,借着光,面色忽而严峻。
“是输是赢?!”小厮伸长脖子,不停向纸上探着。
“我进趟宫。”
刘汝山收起信,正要跨步上马,却听旁边掌着灯的傅临春问:“一切都可还好?”
所有人都挂念着。
刘汝山面色一暗,只摇了摇头,甩手扬鞭而去。空雪地里,傅临春与那小厮面面一觑,望着这夜似乎更黑了。
雪稳稳地下。
快马奔在雪中,途径庆阳门前时,众侍卫只见一道令牌倏间投来。马上男子一脸萧索,眉间比雪要冷。
“姑母多久不曾用药了?”风二托着底下人的手,掀开雕金描凤的香帐,见到的是一张比往日还要枯瘦的脸。
“别说用药了,如今任它什么吃食都咽不下。再这么下去,太后恐怕……”董太医止不住的憾色。
“你出去吧,我陪着姑母就行。”风二软软地对董太医说,也是对殿中其他人说。
众人得命隐隐退下,风二正要开口,只听得殿外响起一阵错乱的脚步声。
“我要面见太后!”
是刘汝山。
“让我见太后!”
“后宫重地,你一个男子,怎能……”
“让他进来!”风二起身走出大门,刘汝山忍住急切,举起信说:“臣有要事!要亲见太后!”
“刘统领漏夜前来,一定急非常人。既然如此,进来吧。”
风二将人速速领到跟前。
床上老妪听闻声响,费力地睁开五分眼皮。她的眸色因着病气俨然黯淡无光,仿佛一湾死寂潭水,再不复往日意气风发。
“臣刘汝山,叩见太后……”刘汝山跪行向前,并没有等对方的回应,便将手中密函双手捧上。
风二得了授意,默不作声地接了那函。还没来得及拆开,便听太后奄奄道:“输还是赢……?”
“输了……”
刘汝山将头底下,殿外雪势更浓。
“呵……”老妪嗟了一声,掩掉眸底最后一丝光芒。她望着四方凄冷的高殿,垂目许久,方道:“哀家就知道……就知道……一切都已无力回天……”
“太后糊涂。”刘汝山抬起头,静谧之中,霍然掐出一笑,“是金寇输了,是他们输了。”
“你说什么?”太后起了兴致。
“姑母,刘统领说得没错,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风二摊开素笺,将战报上的字一一呈在她面前。太后眯眼瞧着,仍不敢相信这白纸黑字,她总觉得有人在唬她,他们只是为了哄自己高兴罢了。
“姑母,这是真的!”风二看穿了她的心思,她难得欣喜,却又不敢过分张扬,“那他们如何?我哥哥如何?戚二他们如何?他们都还好吗?什么时候回京?”
风二一连串逼出许多的问,却忘了刘汝山也才刚刚得到消息。她将那信翻来覆去地摸着,好啊,太好啊,赢了,果真是赢了。她就知道他们能做到,辽国儿女能做到!
风不止吹,如今听着没了咆哮的气势,更像是胜利的呜嚎。刘汝山站起身,端正颜色道:“此次一战艰苦卓绝。虽取了胜,可龙虎军与风家军亦是伤亡惨重。风长使旧伤难合,顾将遍体鳞伤,更别说底下那些将士……回京自然是要回,但应该还得过些日子。”
“快入春了。”风二看向窗外,松弛神色莫名凝重,“等雪停了再回也好。姑母,你说这宫里,是不是也该添点喜色了?”
“我们办场桃花宴如何?还是梨花宴?总之无论什么宴,总归是好的,升平楼里许久没有歌声了,你说呢?姑母?”
“姑母?”
床上寂若无响。
“姑母……”
“姑母?”
“姑母!”
你看,冬它从未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夺权
戚如珪睁开眼; 眼前尽是黑。有温热攀上她的脸,她动了动指头,触到一块熟悉的面料。
“你可算醒了。”是惊鸿。
来蕃南以后; 戚如珪让她守在营里,龙虎军在前线; 后面的风念柏和老弱残兵必须得有人照看。
“他呢?”戚二动了动身子,尚有些虚。待惊鸿拧了帕子走出去; 床上人这才看清营里还站着另外的人。
哥哥。
戚二心中一叹; 一丝愧意染上心尖。当初来时匆忙,她忘了跟他告别。说是忘了; 其实也是一种圆滑的规避,忘了,怎么会忘呢?她只是不愿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离别着,有时不告而别,比告别本身更加省心也省力。
“醒了。”戚如海整了整衣下摆; 端起参汤吹了一口。他将汤水送到戚二嘴边,见她一脸惘然; 便知她心里究竟在想着谁。
他只道:“顾行知没事; 你放心。”
听了这话,戚如珪才痴痴接过碗。药汤刚出炉; 隔着瓷还是烫的。有雾汽散出来,眼前的一物一什都不怎么真切。她觉得这一年来自己过了好几辈子的人生,从燕北到蔺都,从蔺都到蕃南; 天涯任她去闯。
“你也别太高兴,他受了重伤,只怕十天半个月也下不来床。”戚如海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生怕她又突然慌起来。
兄妹二人对望了许久,戚如珪方道:“你来了,傅大人怎么办?”
“他自有他的逍遥去处。”这话听着酸,“他现在不得了了呢,上赶着要给乱臣贼子做下手。我与他已情缘尽断,他既然决定,别人能保护得了他,那么我还赖在他那儿做什么。”
“你们发生了什么?”戚如珪猜到些什么,但不敢确认,“我出蔺都前,你们还卿卿我我的,怎么短短半个月,说起他来你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不说他了,没意思。”戚如海拉近妹妹的手,怔了一怔,严肃道:“我且问你,我听说铃木兰在开打前,曾透露过一些爹爹的事。听她的口气,似乎当年之事,仍有隐情?”
“没错。”戚如珪握紧他的手,神色跟着肃穆了几分,“当初爹爹死得不明不白,我戚家也无名无故被扣上罪臣之后的帽子,纵然你我不愿追究,但这也不会代表着,任由这笔血债稀里糊涂地带过。”
“铃木兰一定知道点什么!”戚如珪拧起拳头,骨节出发出咯咯咯的声响。戚如海替他收了药碗,兄弟两望着营外濛濛的雪,又陷入入了莫名所以的沉默。
“三百二十一天。”戚如海说,眼里的恨仿佛从未消减,“爹已经走了三百二十一天。这世上作恶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戚家要承受这一切?爹爹当初为何会死?自戕之说是真是假?他为何无端弃兵,仓皇落逃?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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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就在铃木兰。”戚如珪抓紧戚如海的手,“哥哥,我想再探一探虎口。”
…………………………
戚二能下床时,头一件事就是去龙虎军的营里。几个粗枝大叶的军爷们光着膀子在冷雪地里打拳,戚二提着食盒走过,看到他们搭在竹竿上的衣服底下,多少有着香囊荷包一样巧物。那应该也是出自某某个女孩的手吧?他们应该也和顾行知一样,在某些角落里,留有一丝粉色的念想。
帘帐不用揭,就自个儿被风吹了起来。戚二脱下大氅,抖了抖雪粒子,将食盒放在一旁。
床上的少年半脸缠着绷带,另外的半脸也不见得完好,许多浅伤被抹了药膏,星星点点的,倒有些像花犬身上的图样。
“疼……”顾行知碰了碰肿胀的半边脸,他见到戚二,想笑,可一笑,便牵动咬肌处的肿块。
无边疼痛在蔓延。
“要抱。”
顾行知张开双臂,整个脑袋包成了猪头。
“现在知道痛了?”戚二将他轻轻收进怀里,听他呼哧呼哧吸着气,鼻尖满是草药味和血腥气。
“你不在就疼,你在就不疼。”顾行知往她身上挪了挪,恨不得变成一条蛇挂上去。
戚二看着他不忍卒看的脸,哑然失笑,道:“你既知道铃木兰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还这般义无反顾,就不怕我们都死在她手里?”
“那就一起死。”顾行知把头埋进她怀里,不停用鼻头蹭着,“还要抱。”
戚二又抱了一抱,这次没敢松手。
“她被俘了,戚家的事你可以去问她。”顾行知亲吻着她的手,“可是我不想你去,我怕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等我好了,我跟你一起去,你就算离得远远的,我也不放心让你去见她,断了牙的老虎还是老虎,我不想咱们又遇到点什么。”
说着说着,某人眼睛又红了。
“哎,说好了,谁再哭,就得跪搓衣板来着。”戚二面色一唬,怀中犬忙止住了悲恸之色。
“不哭,我已经是个男人了。”顾行知拍了拍胸,“我可以保护阿珪,谁也伤不了你。”
“好长晖。”戚二探出头,轻轻将唇点了上去。却只是如无痕的春风,浮光一掠,顾行知还没反应过来,温柔就结束了。
黄历一张张地翻,水云关前的雪和雾几经不散。风念柏过了半个多月,勉强下了床,先行回了蔺都。顾行知的猪头还肿着,每天吃饭也得要人喂,军中人人看着戚二忙进忙去,人还没过门,“将军夫人”先叫上了。
“呦,将军夫人来了。”
“将军夫人好气色。”
“将军夫人越来越漂亮了。”
戚如珪每回经过龙虎军的营,都能听到这样的逗趣声。她也不去阻,蛮心安地受着,顾修偶尔听见了,装模作样地训斥他们几句没大没小,但也没真说什么。
白驹荏苒。
寒意不知不觉间褪了去,顾行知过了元夜,也能支撑着下床。
十五的晴天,他跟一群将士们拉焰火玩。军中没得庆祝,就只能用些闲置的火。药粉,用红彩纸裹着,制成简易的炮仗。
一到夜里,赤橙色的烟火炸满山头,顾行知拄着老拐,在泥里跟其他人闹着,仿佛又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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